天地之間突然露出一絲魚肚白,黑幕悄然拉去,清晨徐徐來臨。
鸇(音zhan,一聲)陰渡口,距離望垣城三十里。
此時,趙雲正在鸇陰渡指揮大軍渡河。
黃河河面上,架起了四座浮橋。人馬從南邊兩座橋上通過,輜重物資從北邊兩座橋上通過。全副武裝的士卒排成整齊的隊列,在各自長官的帶領下,井然有序地走上浮橋,快速通過。一車又一車的武器裝備,糧草輜重在兵曹營官兵的努力下,也迅速被送到對岸。
北疆軍渡河之後,兵分四路,趙雲率先率領蒼鷹鐵騎離開了大隊。而少將曾泫率領兩萬大軍作爲中路,少將曾堯率領兩萬大軍作爲左翼,准將田疇率領兩萬大軍作爲右翼,三路大軍成品字形向武威郡治所姑臧方向撲去。
馬騰得知趙雲渡河,派遣鸞鳥、蒼松、張掖和樸劓四地的大軍前來阻擊。
樸劓距離最近,其守將馬鐵率領最先遇上北疆軍右翼的田疇部。
而駐紮在張掖縣的羌族大首領莫藏赫龐率領三萬大軍幾乎在馬鐵遇到北疆軍田疇部的同時,也遇上了北疆軍的左翼曾堯部。
莫藏赫龐戰刀揮下,號角齊鳴,三萬鐵騎隨即發出震天呼號,大軍開始起動。
羌胡大軍象決堤的洪水一般,洶涌澎湃,鋪天蓋地,挾帶着滿天的煙塵和風雷,一路呼號咆哮而來,聲勢驚人。
曾堯立即命令大軍停下。
“擂鼓……”
“命令盾牌兵做好掩護。強弓營,弓弩營準備射擊。”
隨着曾堯一道道的號令傳下去,戰鼓兵,令旗兵,傳令兵象翻飛的蝴蝶一樣忙碌起來。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了。戰馬奔騰的轟鳴聲震耳欲聾。
巨型盾和巨型長矛依次列於陣前,它們就象一個個全副武裝的戰士,張牙舞爪,氣焰囂張,連正眼都不看一下越來越近的敵人。
曾堯這次以兩千人爲一個巨型方陣,陣內套陣,人員非常密集。卞喜和韓暹的兩個方陣爲品字形陣勢之頭,牛輔的方陣列於其後。左是穆順,右是鄒靖。整個品字形陣勢就象是一個武功高強的武士,正昂首挺胸站在戰場上,準備舞動雙拳,奮勇前進。
在汾河戰鬥中,這種方陣配合巨型矛盾的使用,基本上遏制了敵人騎兵的攻擊。趙雲事後多次召集部士卒探討汾河戰鬥的得失,總結了不少改進的辦法。這一次,趙雲再度使用步兵迎戰名聞天下的羌胡騎兵,信心十足。
方陣中,改進最大的地方就是大量配備了強弓。
強弓就是角弓,包括虎賁弓、角端弓等不同的雙曲反彎複合弓,所謂的雙曲反彎複合弓就是指弓體是由若干部分合成的,採用了性質不同的多種材料,如木和竹、動物的肌腱(筋)和角以及膠和漆等等。因爲弓臂中襯墊了動物的角和筋,所以這種弓的強度和韌性非常好,射程最遠可達三百多步。普通的強弓拉力一般都在兩百斤左右(相當於現在五十公斤的力氣),射程大約二百步(大約兩百八十米),殺傷力非常驚人。它的缺點就是它屬於硬弓,拉滿之後必須立即發射,很難持久瞄準,命中率較低。製造這種弓的技術在我國商代晚期就已經很成熟了。
軍隊強弓的配置一般都有規定,不允許超過上限。因爲強弓的使用,有許多麻煩事。首先它要特定工具才能使用。由於張弓吃力,士卒們在挽弓時需要戴扳指,將扳指套在拇指上才能勾弦,另外,食指、中指和無名指上也要套上以皮革製作的指套,以防止損傷手指。其次,在使用過程中,它需要配備大量的弓弦和箭矢。強弓的挽力極大,弓弦損耗也大。由於射擊對象的不同,箭桿、箭鏃的尺寸、形狀、重量都不同,因此各種各樣的箭枝必須專門製造。所以使用一張強弓,它的保養和配套耗費較大,也只有北疆軍纔可能這樣大量的裝備。
曾堯目測了一下雙方的距離,然後對身邊的令旗兵做了個手勢。
現在戰場上的轟鳴聲之大,不要說面對面講話,就是戰鼓聲都被淹沒在了戰馬奔騰的蹄聲裡。
牛輔等將領一直在密切注視着後方的中軍令旗。他們的視線被高大的巨型盾阻礙了,將士們除了感覺到地面的抖動,充斥雙耳的巨大轟鳴聲以外,對敵軍的動向一無所知。戰場的動態完全靠中軍令旗的變化來揣測。牛輔等人看到中軍令旗變換了顏色,立即衝着身邊的令旗兵大喊大叫起來。幾個令旗兵在方陣內奮力地搖動着準備射擊的號旗。
方陣內,兩千弓箭兵舉起了手上的強弓。
雙方相距一百五十步。
曾堯舉臂狂呼:“放……放……”
陣前陣後,上千面令旗在空中搖曳。
五個方陣,五千名弓箭手,幾乎在同一時間,張弓發箭。
霎時之間,矢如雨注,箭若飛蝗,天空爲之一暗。
羌胡騎兵飛奔而來。他們看到滿天的箭矢呼嘯而至,立即俯身去拿盾牌。盾起,箭至。隨着沉悶的箭鏃入體的聲音,戰馬慘嘶,羌兵悲嚎,人畜接二連三地中箭撲到,無數只起落有致的馬蹄頓時把他們踐踏得血肉模糊。
長箭在空中飛舞,遮蔽了滿天的陽光。
羌人的騎兵大軍在飛馳,死傷者不計其數。
莫藏赫龐舉刀高吼:“衝啊……加速衝過……”
沒有人聽到他在叫什麼,面對眼前厲嘯而來的長箭,羌兵們感到了畏懼,感到了絕望。箭陣太密集了,密集得就象狂風驟雨,讓人無處躲藏。越來越多的羌兵中箭墜落馬下,越來越多的戰馬橫空飛起,強弓射程之內的敵人毫無求生的希望,他們只能無助地等待着死神的降臨。
野利雲豹帶領騎士們率先衝出了箭陣,他們發出了憤怒的吼聲,急速催動戰馬,飛速逼近到距離北疆軍步兵方陣八十步以內的地方。
曾堯大聲叫道:“告訴卞將軍和韓上校,叫他們的方陣準備撞擊。”
“命令各方陣弓弩營,近距離密集齊射。”
方陣內,卞喜伸手和韓暹握了一下,笑道:“不死再見。”
韓暹點點頭,說道:“你保重。”
“走,走……”兩人回首高呼,各自帶着一幫刀斧手衝向了前排阻擊陣地。
“轟……轟……”
羌族的士卒縱馬躍起,飛向了張開血盆大口的巨盾。巨型矛突然衝了出來,它們露出獰猙的醜惡嘴臉,毫不猶豫地吞噬掉一個個鮮活的生命。鮮血迸射。衝陣,撞擊,死亡。數不清的羌兵衝出了箭陣,他們懷着滿腔的仇恨,咬牙切齒,縱馬撞擊北疆軍的方陣。羌胡騎兵就象一羣餓紅了眼的野狼,圍着龐大的獵物開始了攻擊,撕扯。在他們的身後,是一片狼藉的血肉模糊的人畜殘骸。
殺聲震天。戰鼓聲沖天而起,震盪雲霄。
巨盾碎裂,三個盾牌兵被活活撞死,其中一個在空中飛舞着重重砸落到卞喜眼前,從陣亡士卒嘴裡噴出的血液染紅了郭汜手上的戰刀。卞喜衝了出去,迎着敵人的長矛衝了出去。敵人的長矛藉着戰馬的衝擊之力,以雷霆之勢刺了過來。卞喜在瞬間扭身讓過,戰刀對準奔馬的頸項就剁了下去。戰馬痛嘶。卞喜的戰刀轉向橫削,立時切掉了敵人的大腿。戰馬狂躍而起,將馬上騎士摔了下來。卞喜大喝一聲,騰空而起,迎着敵人空中翻滾的身軀一刀剁下。
卞喜一手拎着敵人血淋淋的頭顱,一手舉刀,回首狂呼:“將敵人殺出去……”
戰場上的轟鳴聲逐漸減弱了,天空上的箭雲漸漸稀薄,血腥的廝殺更加兇狠而猛烈了。
三萬羌族鐵騎,鋪天蓋地地衝殺過來,勢不可擋。
李傕和郭汜帶着五千騎兵一直護衛在大軍的兩翼以作策應。他們看到羌胡鐵騎氣勢洶洶地撲過來,不待韓遂下令,各自帶着部下衝出了軍陣,急速迎了上去。五千人和三萬人直接對壘,根本擋不住敵人的衝擊。雙方稍一接觸,立即就會南轅北轍,各奔東西。只有用密集隊列擋住敵人的攻擊路線,纔能有效遲滯敵人的進攻。雖然這麼做不能全部攔截敵人,但至少可以迫使一部分敵人無法攻擊後軍。
李傕回頭看看背後亂哄哄的大軍,衝着郭汜高聲叫道:“步兵還在集結,需要時間,我們分兵截擊吧。”
郭汜朝他揮揮手,示意聽從他的安排,然後帶着近衛侍從,打馬衝進了右翼的騎兵陣中。戰鼓聲急促而密集地敲響了。飛速行進中的騎兵突然從中裂開,象潮水一般涌向兩側。
廣闊的戰場上,巨大的飛雁扇動着長長的雙翼,迎着兩個密集的騎兵方陣高速奔來。
莫藏赫龐一馬當先,高聲狂呼:“命令左右兩翼立即脫離中軍,錐形列陣,迎擊敵軍。”
“中軍密集收縮,隨我衝鋒……”
駱拓和百里羊聽到號角聲,立即率領兩翼騎兵變陣成錐,象兩支厲嘯的長箭一般,風馳電掣,射向敵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