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澤直言道:“爲戰者,攻心爲上,攻城爲下,目前廣宗的黃巾軍之中,皆是河北諸郡國之農民,現在冀州諸郡皆已光復,黃巾兵的家人父母多在朝庭管轄之下,人心都是肉長的,有幾個兒郎不思鄉思親。昔日高祖圍項羽於垓下,四面奏起楚歌,西楚霸王手下的百戰勇士莫不滄然涕下,軍心渙散全無鬥志,項羽最終也無力迴天,自刎於烏江。今日張角困守孤城,鐵了心與廣宗共存亡的黃巾兵恐怕沒有多少,更多的黃巾兵是被張角這些人挾迫上了戰車,如果我們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喊出首惡必懲,脅從不問的口號,相信許多不願再爲張角賣命的黃巾兵會放下武器投誠過來,反之若我軍還是一貫堅持一律嚴懲不貸政策的話,賊兵畏死,與其俘後被殺倒不如拼死一戰,置之於死地而後生。所以末將認爲,攻下廣宗其實不併難,只要能瓦解賊兵的鬥志,動搖守兵的決心,其城可立破也。”
皇甫嵩默然地點點頭,道:“潤德所言極是,先前在長社之時,潤德便勸我不可擅殺俘虜,我還曾言此爲婦人之仁,看來我真倒是錯了。”
劉澤道:“屠殺戰俘本來就是雙刃劍,雖然可以使賊衆畏懼,但卻絕了賊人的退路,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手拿刀槍的黃巾兵。爲了生存,沒有人會輕言放棄,幾十萬人拼死一搏,真要是想拿下廣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皇甫嵩沉吟一下,大聲地道:“傳我軍令。除了張角張寶等黃巾賊首之外,凡是主動放下武器投誠的,一律免死!凡臨陣倒戈擒殺賊首的,一律論功行賞。”中軍官領命而出,張貼布告,相信沒過多久,廣宗城內城外,遍傳此消息。
曹操撫掌大笑道:“潤德此計甚妙,不戰而屈人之兵,乃上上之計。”
劉澤含笑不語。在場諸位不乏曠世名將。但若論搞政治思想工作,恐怕誰也沒有劉澤有心得,翻看現代戰爭史,蔣某人的八百萬大軍還不就是敗在毛偉人的思想政治工作上。
其後的幾日。官兵對廣宗城圍而不攻。派出了多名嗓門大的士兵衝着城裡喊話——首惡必懲。脅從不問,投降免死,立功封賞。還派出多名的弓箭手。將寫有這些話的佈告裹在箭上,射入城中。皇甫嵩還派人到附近郡國將黃巾兵的家屬請來,在城下喊話,勸他們的親人放下武器,出城受降。
這些人中有白髮蒼蒼的古稀老者,有布衣荊釵的中年婦人,還有嗷嗷待哺的襁褓嬰兒,被請到廣宗時都嚇得魂飛魄散,以爲官兵要誅連九族,但官兵不但沒有治他們的罪,反而以禮相待,賜以酒食,不禁對官兵是感恩帶德,自然對官兵要求給城內的子弟喊話時不遺餘力。
“三兒吶,別再給叛賊賣命了,只要你們放下武器,朝庭就赦免你們無罪了。”
“小四,回家吧,家裡的田都荒了,再不回來你爹孃都快餓死了。”
“孩他爹,你咋這麼狠心呀,一走就是兩年多,要我們娘倆可怎麼活呀?”
“……”
城下的喊聲此起彼伏,城上的黃巾兵是內牛滿面,城下的百姓,有許多正是他們的親人,隔着城牆,咫尺天涯,卻不能相見,不由地悲憤欲絕。就算沒有親人在此,此情此景,又怎不令人動容,想想自己的親人,生離死別,音訊皆無,許多黃巾兵都是泣不成聲。
張寶此時正在城上巡查,見狀大怒,一面大聲喝斥守城的黃巾兵,一面向親兵討要過一張弓來,拈弓搭箭,向城下射去。不知是張寶射術精湛還是誤打誤撞,這一箭不偏不倚,射中了一個白髮老婦的的咽喉,當即便氣絕身亡。
這一箭在在城下造成了很大的慌亂,那些平民百姓一看出了人命,嚇得連連後退,剛剛那嘶聲力竭的呼喊全然不聞。
張寶倒有幾分得意,輕蔑地道:“一羣刁民!”
正待他收起弓時,身邊傳來一聲慘呼:“娘——”一名黃巾士兵撲在了城垛上,向外探着身子,急切地呼喊着,若不是身邊有其他的人拉着,他很有可有縱身跳下城牆。而後他憤然轉身,對着張寶怒目而視,兩道讓銳利的寒芒直刺張寶的心底。
張寶萬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兵卒竟然用如此仇視的目光瞪着他,一時之間心慌意亂,倒退了幾步,不過他旋即鎮定下來,厲聲喝道:“大膽!竟敢對本將軍無禮,還不退下!”
那小兵卻沒有半分的畏懼,凜然逼近一步,喉頭裡發出嘶啞地吼叫:“還我孃的命來!”
張寶不寒而慄,連退幾步,失聲叫道:“退下!退下!來人吶,將他拿下!”平日裡言從計聽的下屬此刻卻一個個無動於衷,任憑張寶如何喊叫都無人理睬。張寶亡魂大冒,從一名黃巾兵的身上撥出腰刀來,一刀刺入了那個小兵的胸腹。
那小兵竟然是不躲不閃,任憑鋒利地刀尖刺穿他的小腹,血紅的眼珠死死地瞪着張寶,嘶吼着:“還我孃的命來——”最後氣絕倒地,但卻依舊是死不瞑目,直直地瞪着張寶。
張寶拭了一下額頭的汗水,卻覺得後心發涼,環視四周,卻見一個個黃巾兵用同樣的眼神瞪着他,張寶完全可以從這眼神之中看到這些兵士的怨念有多重。張寶連連後退,喃喃自語道:“反了!反了!”而後撒腿便跑,急急地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接下來的幾日,廣宗城內的黃巾兵出現了逃亡現象,初始的時候還是個別的行爲,有極少數厭戰的黃巾士兵趁夜逃離了廣宗城向城外的官兵投誠。皇甫嵩言出必行,這些投誠的黃巾兵受到了官兵的厚待,領到了回家的路費離開了廣宗。消息傳開,那些還在持觀望態度的黃巾兵不再猶豫,先是三五人一夥地結隊逃亡,發展到後來,整營的整營的黃巾兵集體地向官兵投誠。廣宗城內人心惶惶,先期逃亡的黃巾兵多是剛剛加入黃巾軍不久的新兵,到後來就是連張角的精銳主力黃巾力士中也有不少人逃亡。
張寶怒不可遏,他親自擔任巡查,但凡發現有人出城逃亡者一律格殺勿論。但廣宗城內的軍心早就渙散了,又豈是張寶肆意殺戮可以挽回的,廣宗被圍,黃巾的大勢已去,除了那些死心塌地效忠張角的人之外,不想死的黃巾兵自然都不願再給張氏兄弟賣命了。
本來按照官兵的一貫政策對謀反之人一律處斬,一旦加入黃巾就沒有任何退路,勝則生,敗則死,把所有的人都逼到了張角的船上。但現在不同了,官兵的政策大開綠燈,猶如置身於汪洋大海之中時刻有傾覆之危的人突然間看到了陸地,怎麼不令他們歡欣鼓舞。雖然黃巾軍的上層對逃亡的士兵採用的鐵腕鎮壓手段,捉到一個處決一個,但逃亡之風不僅沒有禁決,還有愈演愈烈之勢。更有膽大者,刺殺了黃巾頭目出城納降,毫無例外他們都受到了皇甫嵩的封賞。司馬俱就是在這情形下糊里糊塗地掉了腦袋。
眼看着衆叛親離,大勢將去,張寶獨力難支,跑去和張角商議退路。張角依然一付儒雅的文士作派,氣定神閒。
張寶急道:“大哥,大事不妙,現在軍中逃亡甚衆,軍心離散,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了。”
張角輕輕一嘆,道:“天不佑我,奈之若何?”
張寶忿恨地道:“想不到那皇甫老賊竟然如此惡毒,想到如此歹毒計策,離間我軍將士,否則我們萬衆一心,廣宗又豈能輕易失陷。”
張角面沉似水,古井無波,淡淡地道:“廣宗城破,也就是這一兩日內之事,張寶,事不宜遲,立即執行‘天遁計劃’。”
張寶心有不甘地道:“大哥,廣宗城乃是我們的發跡之地,難不成就要這樣放棄嗎?何況我們還有數萬黃巾力士,就算是拼死一戰也不能讓皇甫老賊親輕易拿下廣宗!。”
張角眼皮都沒擡一下,淡然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既然大勢已去,死守廣宗已沒有任何意義,傳令下去,即刻執行‘天遁計劃’,不得有誤!”
張寶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退了下去。
皇甫嵩已經完成了攻城的最後佈署,劉虞將率軍攻擊北門,鄭泰率軍攻打東門,南門由曹操擔任主攻,皇甫嵩則率官兵主力對西門完成最後一擊。就在這時,叛逃而來的黃巾兵帶來一個重大的消息,守衛西門的黃巾將領杜威願獻出城門向官兵投誠。
這個可是一個利好消息,真要是有守將獻城投降,官兵便可兵不血刃的攻入廣宗城。聽到這個消息,衆將皆是歡欣鼓舞,想不到戰局的發展竟然能如此順利,只要拿下廣宗,黃巾之亂也就將徹底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