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一襲深紫色的裙裾,挽着高高的髮髻,靜靜地端坐在几案後面,嫺雅而恬淑,好似空谷幽蘭,面上古井無波,纖纖玉指輕輕地撥弄着羊脂玉的棋子,檀脣輕啓,柔聲道:“這盤棋大王未必會輸”
“噢?”曹操又將目光投到了棋盤之上,看了一眼,還是搖搖頭道:“左邊的大龍被屠,孤已無回天之力,這盤棋如何能贏?”
甄宓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平靜地道:“大王只是太過關注左邊大龍的生死,右邊白棋雖然構築了大模樣,但棋勢薄弱,生死未定,大王如能棄子爭先,未嘗不能反敗爲勝。”
曹操哈哈大笑道:“愛姬果有見地,以棋喻世,妙極!孤很想聽聽你對天下大勢的看法。”
甄宓垂首道:“賤妾不通軍事,豈敢妄言天下大勢。”
曹操道:“此間又無外人,你姑且言之,就算說錯了孤也不降罪於你。”
甄宓恭聲道:“遵大王之命。自董卓以來,諸侯並起,割據四方,紛擾天下,然時過境遷,袁紹、袁術、公孫瓚、劉表、劉璋這些豪傑紛紛被剪滅,此正應了一句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古語,今天下已成三足鼎立之勢,大王一統北方,兼跨冀青幽並豫兗司雍之地,甲兵百萬,三分天下已得其二,江東孫權蟄居江東,僅依長江水險苟延殘喘,此誠不足爲慮也。唯劉澤虎距荊淮交益,攜兵北出秦嶺,鯨吞隴右,兵圍長安,此人乃大王之勁敵也,此人不除。大王必難一統寰宇,澄平四海。”
曹操點頭道:“愛姬言之有理,方今天下能與孤一爭長短之人,便是劉澤,只嘆當年未聽文若之言,方有此事。悔不當初。”
甄宓道:“當時爲形勢所迫,大王也是情非得已,此一時彼一時也,悔之無益。劉澤集重兵於關隴,對長安是志在必得,又兼佔領潼關,以險據守,就算大王傾全力而救長安,也只怕未必能打得通潼關要道。既然明知事不可爲。大王何不改變一下策略,劉澤重兵在關中,其治下的荊襄江淮守備薄弱,大王此時興兵南下,必可直搗武昌。此時劉澤身處西北貧瘠之地,軍糧供給全部依賴荊楚之地,大王如果攻下荊淮,必可掐斷劉澤大軍的糧草供給。關隴久經戰亂,極是荒涼。劉澤就算拿下關隴又能有何作爲,受困於糧草匱乏,軍心渙散,必不能久持,彼時大王再回軍西進,天下大勢便可定矣。”
曹操面露沉思之色。不得不說甄宓的這個建議有極大的誘惑力,這也符合曹操一貫的西守南攻的戰略意圖,但曹洪被困在長安,如果不救的話,便有傾覆之憂。曹洪可是曹操的從弟,又是追隨曹操多年的心腹愛將,如果見死不救的話,恐怕要寒了諸將之心,故而曹操躊躇未決。
甄宓道:“此乃天賜良機,有曹洪將軍在長安的羈拌,劉澤此時便是有東進之心也是無力爲之,大王可趁勢南下,全取荊淮之地,如果被劉澤搶先一步佔領長安,兵臨函谷,許都洛陽亦在其威脅之下,良機盡喪,大王必悔之晚矣,此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望大王三思。”
曹操沉吟許久,道:“愛姬言之有理,不過此事孤還得與衆臣議過纔可定奪,你且退下,孤自有計較。”
甄宓面上隱隱含有一絲失望之色,不過她也沒有再說什麼,施了一禮,嫋嫋而退。
軍情緊急,曹操也不敢耽擱,急召衆文武官員來大殿議事。
郭嘉在徐州戰死,荀彧因爲勸諫曹操進位爲魏王失敗之後憤而自殺,曹操身邊最頂尖的兩名謀士先後離世,讓曹操的智囊團大受損失,雖然說還有程昱、荀攸、劉曄、滿寵、陳羣這些重要的謀士,但郭嘉和荀彧的地位幾乎是無可替代的。
衆文武顯然都得到了關中那邊的消息,不過是否救援關中,卻有着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見,一派主張立即派兵進攻潼兵,以解長安之危,另一派則主張不救長安,趁荊襄空虛之際,大軍南下攻打荊州。主張出兵關中的認爲關中乃是根本,萬萬不容有失,主張南下的則認爲潼關易守難攻,如今靖軍在潼關設重兵防守,魏軍就算強攻的話,也未必能攻得下潼關,與其與劉澤相爭與關中,倒不如趁虛南下,襲取荊襄。
兩派各抒己見,爭得面紅耳赤,把曹操吵得都頭痛了。
這時,殿外有人高聲稟報:“鎮南將軍曹仁求見。”
曹操不禁有些詫異,曹仁一直鎮守着南陽樊城,與襄陽的關羽隔漢水相對,最是緊要,爲何他會不奉召就回京了?曹操便令人傳曹仁上殿。
曹仁渾身滾滿了塵土,見到曹操倒頭便拜,泣道:“仁聞洪弟被圍長安,危在旦夕,特親赴許都,懇求魏王出兵相救,若遲的話,洪弟必是性命難保。”曹仁和曹洪是親兄弟,手足情深,曹仁在樊城之時聽說了曹洪被困長安之事,大驚失色,連夜快馬趕回許都,爲曹洪搬請救兵。
曹操輕咳了一聲道:“孤也是剛剛得到長安消息,正與諸臣商議。”
曹仁看到一下兩邊的文武,恨聲道:“臣聽說有人建議魏王不救長安而轉攻荊州,到底是何人出此歹毒計策,欲害我洪弟性命?”
剛纔出謀南下的臣僚們此時面色凜然一變,都不敢去看曹仁咄咄逼人的眼神。曹操有些不自然地道:“方纔只是衆臣隨意而議,便沒有下最後定論,子孝放心,孤與子廉乃是兄弟,絕不可能見死不救。”
曹仁再次叩首道:“臣懇請魏王看在洪弟多次救駕的功勞上,出兵相救。”
曹操此時也憶起曹洪的數次救駕之功,函谷之時,曹操被徐榮伏擊命懸一線,是曹洪捨命相救,濮陽之時,曹操被呂布追殺,也是曹洪斷後方保無虞,最近的一次潼關之戰時,曹操被馬超殺得割須棄袍,同樣也是曹洪拼死力戰擋住馬超,曹操才僥倖無恙,幾番若無曹洪,曹操都不知道要死幾回了。
曹操慫容道:“若無子廉,天下早已無操矣,今子廉被困長安,孤豈可坐視不理,定當親自帶兵救之。子孝,你且放心,孤明日便出兵潼關,旬日內可直抵長安城,必解子廉之圍。樊城京是緊要之處,你如何能擅離職守,你且先回去,長安之事,交由孤來處置。”
曹仁連聲拜謝,退下去打道回樊城了。曹操也不再猶豫,點兵二十萬,令許褚徐晃爲前鋒,直撲潼關而來。
張任早已是嚴陣以待,依託潼關險要的地勢做好防禦的準備。許褚徐晃帶兵殺到潼關城下,大罵叫陣,張任給他們來了個充耳不聞。川軍的優勢在於山地作戰,魏軍的優勢在於平原突擊,張任不可能揚短避長,出城與魏軍野戰。
許褚勃然大怒,率軍大舉攻城,但張任準備充分,防禦設施齊備,魏軍剛剛攻到城下,便是萬弩齊發,箭如雨下。魏軍一連強攻了兩天,死活就連潼關的的城頭都沒機會捱上。
曹操引大軍增援而至,對潼關發動了前所未有的猛烈進攻,試圖用蟻附的方式打通這條關洛大道。但張任沒有給他留下機會,潼關城下,魏軍屍枕相籍,傷亡慘重,但卻始終也未能越過雷池一步。
時間一天天地拖延下去,冬季來臨了,形勢愈發地對曹操不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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