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靖對張鬆做過的事情雖然不認同,但是張鬆現在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許靖卻是再清楚不過了。
“永年有話但講無妨!”許靖於是對張鬆說道。
張鬆見四下無人,於是便袒露心跡道:“先生可知我現在心境?”
許靖搖了搖頭,張鬆苦笑一聲道:“昔范蠡事越王,後去之而言‘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張鬆此刻深以爲然啊!不知先生可有此感?”
張鬆的話剛出口,許靖一臉驚慌的連忙擺手道:“永年可不敢胡言!我等既爲漢王之臣,自當謹遵王命,不敢稍有怨語!”
然而此刻的張鬆確實按捺不住了!這大半年來,心裡的“憋屈”早已經盈滿了張鬆的胸口,對着許靖便一股腦倒了出來。
眼下這蜀中,恐怕也只有許靖一人能夠聽張鬆好好說話了。而且張鬆知道許靖此人雖然貪圖虛名,但是素來與人和睦,高密什麼的這種事情,一定是不會有的,因此纔敢袒露真言。
“漢王尊先生以邀蜀中士人,然而如今之舉,豈不是將先生等置於虛位?分尚書檯,重侍從,弱公卿。我等雖有報國之志,卻不知何往啊!”
張鬆的話正是之前許靖跟王謀所談之事!
許靖感同身受,於是也附和張鬆道:“永年所言甚是,漢王頗行新法,卻將我等置於一側,吾恐公卿束手,屍居無勞,長此以往,這諸卿之職,或將可有可無,不知其效用幾何啊!”
聽到許靖也這麼說,張鬆可以肯定之前王謀來也是爲了此事,於是張鬆便對許靖建議道:“先生何不號召衆人,向漢王申明祖宗之法,請漢王三思?”
這纔是重點!張鬆不能眼看着自己被架空,而剛好許靖等人也有這樣的擔心。
不過實際上許靖的擔心卻不是被架空!對於許靖來說,就算是自己什麼事情都不要做,那也沒有關係,但是問題在於,這種情況長此下去,將來沒準這剩下的六卿也不要了,到時候自己何去何從?
而且自漢開朝以來,天下士人無不以公卿爲望,如今尚書檯諸職越發顯要,這是要將公卿最後的一塊遮羞布也扯掉,到時候誰還會看重公卿?
這公卿在百官之中又算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這些纔是許靖的擔憂,同時也是王謀、王商等人的擔憂。
許靖想了想,最後答應張鬆道:“此事容我先去探探漢王的意思吧!”
得到了許靖肯定的回答,張鬆臉上的烏雲這才散去。
“有勞先生了!在下還有一事相求,往先生務必相助!”張鬆竟然還有時求許靖。
許靖其實心裡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但臉上依舊還是很和悅的對張鬆道:“永年請講!”
還能有什麼事情?張鬆只好將自己目前的處境如實說了出來,他想請許靖做中間人,爲自己緩和與三王及蜀中衆人的關係。
許靖當然不會明言拒絕,嘴上只是說好話。其實許靖也知道王謀等人的性格,這種事情又豈是自己三言兩語能夠化解開的?
張鬆的兩個請求,都得到了許靖的“答應”,這才滿懷期望的離了太僕府。
其實張鬆也是個聰明人,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但是爲人操守太差,且一旦不如己意,就喜歡在私下裡口出怨言。
許靖最終還是來找劉徵說了自己對新政的看法,雖然言語之間甚爲恭敬謙卑,但是劉徵完全可以體會其話裡話外的意思。
劉徵只得用言語打發了許靖。
許靖走後,劉徵立即將沮授召了過來。
“這兩日誰去過許靖府上?”劉徵警覺的問沮授道。
許靖並不是個膽大的人,自己的新法剛出來,許靖便主動來找自己談這件事情,劉徵立馬便感覺這其中有問題。
沮授不但掌管軍事情報,由於剛入主益州,劉徵也安排了沮授負責輿情的蒐集,而幾個重要人物其實都在劉徵的眼皮子地下。
沮授對劉徵說道:“這兩日去過許靖府上的只有兩人,一是少府王謀,二是廷尉張鬆。”
兩個人,這件事情倒是有些難以分辨,於是劉徵又問道:“此二人出府之時神情如何?”
沮授都得到密探彙報,都已經詳細記錄,於是回話道:“王謀出府面容不悅,張鬆出府笑逐顏開。”
劉徵不禁冷笑了一聲道:“這就是了!果然不出我所料。”
張鬆目前的處境是劉徵有意而爲之,他當然知道張鬆心裡有諸多不悅!其實這也是劉徵對張鬆的考驗。
本來劉徵對於張鬆這種輕易叛主的人是沒有什麼好感的,但是張鬆確實是個很聰明的人,而且此次畢竟是有功,因此劉徵也想考驗考驗他。
如果張鬆能夠老老實實安安靜靜承受目前的困境,那麼劉徵會重新考慮任用他。因爲只有這樣才能證明張鬆是爲了尋求明主才投靠的自己。
而如果張鬆只是因爲在劉璋手下沒有得到重用便心懷不滿而投敵,那麼劉徵就有必要考慮接下來怎麼對待張鬆了!
所以,張鬆問題的核心在於,是不是主公行事稍逆其意便有不滿?如果是證明他是這樣的人,那麼劉徵又怎麼敢放心的任用他?
萬一以後到了關鍵時候張鬆對自己不滿,那將來張鬆對自己是不是也會如同對待劉璋一樣呢?
有過前科的人,自然是要認真考覈,小心使用,劉徵可不想再犯錯。
沮授回答印證了劉徵心中的擔憂,這王謀、張鬆二人神態各異從許靖府中出來,這就可以推測許靖的反常是跟誰有關係了。
劉徵於是問沮授道:“張鬆此人,公與先生怎麼看?”
“張鬆既爲璋臣,璋可輔則輔之,不可輔則去之;必賣主而求榮,殊非人臣之道!漢王不可不警。”這種話,沮授是最有發言權。
當初沮授在韓馥手下便是如此,本來他完全可以出賣韓馥,然後在袁紹手底下得到高官厚祿,但是沮授卻選擇了“不可輔則去之”,甚至不惜千里遠行,入得漢中,這才歸到了漢王麾下,這纔是人臣之道。
張鬆還能夠活到現在,僅僅是因爲他也算對劉徵入蜀有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