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笙坐在曾經自己學習的桌子面前,桌子上放着母親的日記,清秀有力,不似一般女子的字那樣柔弱。
只是一段一段的描述,將宋笙帶回了那個風雨飄搖的年代,跟着母親的喜怒融爲一體。
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面。
啪!
江譽的大手落在日記本上,“今天看的夠多了。”
宋笙一雙淚眼看着他,慢慢的將日記本一本一本的裝回箱子裡,輕輕的合起來。
“這個箱子,我來保管,一個星期,你可以看一會,每次不能超過十頁。”江譽的聲音再次響起。
宋笙的眼淚慢慢的滑落,她的心很痛,很痛,她從來不知道母親的生活竟是如此的痛苦,如此的難熬。
江譽小心的將宋笙攬進懷裡,他知道她並沒有聽見自己說的話,仍舊沉浸在悲傷的日記中。
謝流抱着箱子先回到車子上。
宋笙緊緊的抓着江譽的胳膊,痛哭失聲,她的眼前是母親一個人幼小的身影坐在桌子前面,含着眼淚將自己的遭遇一字一筆的寫下自己的屈辱,那是怎樣的心情!
“小笙兒……”江譽輕輕的拍着她的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安慰她,將傷害過她的一切清除!
不知道哭了多久,宋笙終於無力的癱軟在江譽懷中,眼睛紅腫不堪,江譽的衣服更是一片狼藉。
“師父……”宋笙有些不好意思的擡起頭,害羞的喚了一聲。
“沒事。”江譽揉了揉她的腦袋,寵溺十足。
“小笙兒,不要沉浸在過去太久,好嗎?”江譽輕聲的詢問,大手將她的小手整個握在掌心中,細細呵護。
“師父……”宋笙的一雙眼睛像是被清洗過之後,乾淨透明沒有絲毫的雜質,經歷過太多的起伏,她已經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心了,就像是失了魂魄的人偶,許多的時候需要一個提線人,而江譽就是她的提線人。
“今天午飯就在這裡吃吧。”江譽換了一個輕鬆的話題。
宋笙有些意外,歪着頭,這裡已經荒廢了許多年,甚至連電都沒有,有沒有水,怎麼做飯?
“你一個人休息一會,我去準備一下。”江譽起身,在宋笙的眼中,只要江譽願意,什麼都能做到。
上午的陽光很美,懶散的落進窗子裡,宋笙依舊坐在剛剛看日記的桌子前面,腦子裡還在猜測,母親之後怎麼樣了?是不是如日記中寫道的,承認了自己柳家大小姐的身份?
長長的睫毛形成一道濃密的陰影落在臉頰上,微蹙的遠山眉看起來有些起伏。
隨手打開抽屜。
一個可愛的小熊卡片安靜的躺在裡面。
宋笙一喜,伸手打開,上面是一些陌生的字體,寫着祝福的話,都不記得是誰贈送的了,宋笙輕笑,小的時候的生活多簡單快樂。
如果不是母親當時執拗着要離開,也許她們還是安靜的在樂川的這個院子裡,如果真是那樣,該有多好……
宋笙眯起眸子看着窗外。
江譽高大的身影落入眼簾,他從車子上接下來一條線,連着電烤鍋,旁邊的地上擺滿了食材,新鮮的肉,蔬菜,香菇,還有調好的調料,似乎是做了很久的準備。
宋笙想,難道江譽一早就準備中午在這裡吃飯了,只是不曾和自己說起。
心裡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他總是能預測自己的想法,提前做出決定,而自己似乎從來都只有接受的權力……一時間有點糾結有點懊惱。
不一會烤肉的香氣從外面飄進來。
宋笙的肚子咕咕的叫起來。
“過來吃飯。”江譽高大的身影落下。
宋笙挑脣輕笑,自然的伸出手,落在他的掌心。
三個人,謝流坐在稍遠一點的位置。
江譽一如既往的優雅,宋笙習慣性的大口吃肉,而謝流,宋笙略有點意外,他整個的動作規範的不比江譽差一絲一毫,動作優雅,甚至咀嚼的時候都聽不到聲響。
謝流,謝流,宋笙對謝流產生了一點興趣。
午飯之後,江譽讓宋笙去睡一會,他則是挽起袖子,拿起鋤頭在院子裡,慢慢的鋤草,能想象到那一副畫面嗎?
一個穿着一身純手工裁製西裝,有着絕美五官的紳士,彎着腰在田間耕作……
宋笙躺在自己曾經的牀鋪上,牀鋪上的褥子和被子都是新的,上面還有太陽曬過的味道,不過牀單和被罩都還是曾經自己用過的那個花樣,過了這麼多年上面的花已經看得不清楚了。
縮在被子裡,宋笙用力的吸了一口氣。
家。
這裡是自己唯一有過的家。
不一會就進入了夢鄉。
睡夢中,宋笙又回到曾經年幼的時候,母親安靜的站在外面的臺子前面,做着旗袍,她的手工在整個樂川都是聞名的,每天慕名上門的人很多,收入也不錯,小宋笙總是在放學之後,一個人在院子裡玩,不去打擾母親做活。
偶爾,柳玉凝也會誇獎宋笙懂事。
忽然畫面一轉。
宋笙跟着柳玉凝進入了另外的一個地方,那裡很豪華,比自己的家大許多。
一個男人負手而立,雖然只是背對着他們,卻還是給了他們無數的壓力。
“跟我回去。”男人陰沉的聲音傳來。
柳玉凝搖頭,堅決的搖頭,手緊緊的拉着宋笙的手,宋笙小小的個子,也跟着母親不服輸的看着男人。
宋笙看不清楚男人的樣貌,但是她知道他一定就是母*記中提到的那個想要控制她人生的哥哥,柳暮。
“跟我回去。”柳暮的聲音再次傳來,高大的身影朝兩個人走過來,他背光而立,宋笙看不清他的五官,卻依稀可以感覺到他是一個英俊的男人,只是身上散發着陰毒和暴力的氣息。
“不!”柳玉凝痛苦的哭喊,拉着宋笙的手緊了幾分,看着柳暮靠近,忽然鼓足了勇氣,帶着宋笙轉身就跑,她們跑過一片美麗的玫瑰花園,鋒利的刺刺進腳踝裡,滴下一串鮮紅。
強烈的壓迫感越來越近。
宋笙本能的想要呼喊卻怎麼也喊不出聲音。
“笙笙,對不起,對不起。”柳玉凝好聽的聲音帶着哭腔,滿滿的都是傷感,忽然一把推開宋笙,整個人朝着面前看不見底的深淵跳了下去……
“媽媽!媽媽!”宋笙大喊。
“小笙兒……”整個人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宋笙睜開眼睛,額頭上佈滿了汗水,江譽正抱着她,手裡的帕子正在她的額頭上輕輕拂過。
“師父……”
“做惡夢了?”江譽幾乎是肯定的問道。
宋笙點點頭。
江譽垂下眸子,他知道這樣的環境下,又看了母親的日記,宋笙一定的腦子裡一定會浮想聯翩。
只是他無力阻止。
“小笙兒,睡醒了我們回去吧,南汜的公司裡有些事情,等着我回去處理。”江譽忽然改變了讓宋笙繼續在這裡追尋回憶的想法。
他的小笙兒太柔弱了,需要他的保護,他不能再放任她自己去生活。
“哦。”宋笙點點頭,垂下眸子,有些失落。
回到南汜已經是華燈初上。
濱江豪園。
李斯特依舊不在。
房間裡漆黑的一片,江譽開燈,啪,只一個瞬間屋子裡亮堂起來。
人類的發明真是奇特,竟然可以讓黑夜變成白晝。
宋笙歪着腦袋,好奇的想,是不是愛迪生當年真的因爲救了媽媽而發明了燈泡。
謝流並沒有跟兩個人一起進房間,停好車子就離開了。
空蕩的大房子裡只剩下兩個人,宋笙赤着腳,走在地板上,她不喜歡束縛,尤其是在家裡,她更渴望自由。
人總是越缺少什麼便越渴望什麼。
也許許多人看來宋笙是自由的,她獨立的可以養活自己,但宋笙自己卻認定是自己始終都是被束縛的,被命運束縛,被現實束縛,被一切自己不願意承認的東西束縛。
腳底下微微傳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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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笙看着江譽,他手中拿着遙控器,將地板的溫度調高。
房間裡裝的都是電子地板,溫度可以自行調節,每每宋笙赤着腳的時候,江譽都會將溫度調高。
“師父,謝謝。”宋笙明媚的一笑。
江譽點點頭,就去廚房準備晚飯。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只有兩個人單獨但在一處房子裡,男人做飯女人看書,彼此默契的不需要說一句話。
空氣中流淌着的是幸福的痕跡,只是宋笙還不願意承認,也不敢去正視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
夜色如華。
餐桌上擺着四菜一湯。
宋笙拿着筷子,碗裡是白米飯,嘴角是滿足的笑,“四菜一湯小康生活。”
江譽輕笑,“我還以爲你已經發家致富了呢。”
“小康不就是發家致富嘛……”宋笙夾了一口清蒸鱸魚,美美的咀嚼,“師父,有一天你要是失業了,就開一個飯店,肯定很火。”
江譽輕笑不語。
宋笙吐吐舌,“就算你手藝不好,只要你往那一站也能引來不少的花癡少女。”呵呵一笑。
晚飯的氛圍跟着輕快起來。
江譽知道宋笙又在隱藏自己的情緒,他和赤城洛趁着宋笙午睡的時間通過電話。
赤城洛告訴江譽,他對宋笙的要求太高,她現在還不足以承受那麼重的壓力。
心理疾病的治癒本來就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而且一旦受到外界的干擾就很容易反覆。
在她熟悉的環境裡,她很容易就陷入對過去的懷念和執迷中去,當然她熟悉的環境也是她最容易放開懷抱,危險與機遇並存。
一步天堂一步地獄,也許好的很快,也許變得更差。
江譽不敢冒險,他有大把的時間陪着她,爲什麼要劍走偏鋒?
赤城洛還說,現在的宋笙已經意識到江譽的保護,意識到周圍人對她的不同,所以她開始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
這是一個十足的壞消息。
用什麼樣的方法可以治癒,赤城洛也不能很快的拿出解決方案,只是叮囑江譽好好陪伴。
所以,看似輕快的氛圍,更讓江譽心頭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