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飛機從天際上空劃過,漂亮的飛機雲緩緩舒展。
米色的窗簾被人刷的拉開,宋笙在大大的落地鏡中看見自己蒼白的臉,晨光熹微。
她凝視了窗外許久,終於痠軟無力靠在牆壁,後背沿着牆壁滑下,如同泠泠的山澗裡緩緩流動的泉流,孤單而又絕望。眼中卻沒有一滴淚水。
又是噩夢。
空調悄無聲息地運作着,一身衣服被雨水和冷汗浸溼,她抱了抱自己的雙臂,感覺還是有點頭暈。
夢裡的母親依舊溫柔,小小的她坐在牀上,絕望地看着母親一步步走向懸崖邊,那兒停落着一架純白色的紙飛機,映着母親在黑夜裡熒熒發光的臉,說不上是悲慼或孤獨,只是一種如水的平靜。
她的身前是萬丈懸崖,身後是孤兒院熟悉的白牆黑瓦。成片的爬山虎連綿而上,被深藍色的鐵門隔絕在外。
哭不出聲。
身上有淡淡香味的副院長溫柔善良,對待他們這些孤兒就像親人一樣。無論是過節時每個女孩都會有的新連衣裙,還是關禁閉時從窗口遞進來的飯菜。
她永遠記得那天元旦的時候,她那條手法拙劣布料粗俗的圍巾被副院長欣然接受的模樣,那是她年幼時見過最美好的笑容。
她記得她後來去上學,那天物理老師罰她留堂抄寫公式。
她興奮地挪着步子回家。
熟悉的路,熟悉的人。
全都淹沒在火海。
然後……
然後副院長死了,大家都沒能活下來。
除了她。
後來她考上了大學,得到了嘉世國際的資助。
這樣的夢,她已經許多年沒有做過。
從大學和林明耀在一起開始,直到現在。
她如此幸福,幸福得都快忘了,她是個被拋棄的人。
林明耀曾經給予了她整個世界,而現在,世界在她眼前轟然坍塌,就如同多年前的那場火海,吞噬了她的過去,帶走了這個世界上唯一真心待她好的人。
宋笙目光呆滯,緩緩移向自己的大腿。
那兒有一道深深的疤,時刻提醒着她過去發生的一切,她不願把自己交給林明耀,是因爲她還沒有做好付出一切的準備,她甚至連自己的身世都說不出口。
手機在牀頭震動,悠揚的安神曲在室內流淌,宋笙閉上眼,慢慢讓自己清醒。她輕揉額角,想起自己已經許久沒吃過藥了,本以爲抑鬱症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沒想到她的精神還是如此脆弱,不堪一擊。
安神曲鍥而不捨地響了三遍,第四遍時,她伸手取來,屏幕上閃爍着葉清蕪張揚而嫵媚的笑臉。
太陽穴傳來鈍痛,下意識摁掉,宋笙握緊了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窗外有陽光灑進屋子裡,經過昨夜一場大雨的洗刷,殘留下的幾滴晨露溢出晶瑩剔透的琉璃色,她默默地看了半晌,神情從憂鬱到痛苦,不再是若有若無的幾縷憂傷,而是憤恨。
她可以忍受林明耀和葉清蕪的私情,可以包容他們的隱瞞,也可以接受他們的解釋,但是——
她絕不會原諒背叛。
屏幕鍥而不捨地亮起來,宋笙起身去洗了個澡。
半小時後,她裹着寬鬆的浴袍回到了牀前,想了想,又從包裡取出一小袋珍珠粉,爲自己塗了一層面膜。
打開手機,除了無數未接來電外,還有同樣來自葉清蕪的一則短信。
10點,Life等你。
Life,是當初林明耀和她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宋笙凝視短信,目光專注,又有些恍惚,她不自覺地挺直了背,從牀上坐起來,看着鏡子裡皮膚光滑,眼神空洞的陌生面容半晌,從提箱裡取出了當初葉清蕪送給她的化妝包。
脣角微揚,一抹嬌嫩的紅在脣上盪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