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陣雨落得毫不含糊,狠狠地砸在宋笙的腦袋上。
她渾身一個機靈,下意識地用傘掩住自己一身狼狽。
不知過去了多久,雨勢漸漸變小,如溫泉裡涓涓東流的水,挾着些許清冷,卻柔軟地跟軟盈盈的海綿一樣。
褪去了白日裡的喧囂,整個B城陷入一種祥和的寧靜。
神智有些清醒,宋笙抽噎着望向來時的路,遠處一片深藍色的幽暗,不遠的池塘裡還飄來了花香。
目光所及之處空無一人,那個背叛了她的男人終究還是沒有來找她。
宋笙自嘲一笑,扯了扯嘴角,淚先不由自主地順着臉頰劃了下來。烏黑柔順如黑色瀑布一般的長髮鋪滿了肩頭,神色依舊是淡漠的,兩道遠山眉之間,卻凝了憂愁。
天地都是靜的,連同她的心。
過去的一幕幕甜蜜與爭吵走馬燈一樣的閃過,她想,這一次大概是真的了。
不奢望他會來,即便他願意回頭,她也不要他了。
宋笙低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自己的身份證。
剛剛那個男人自從上了車以後就未曾下來,宋笙想去還了他的傘,卻覺得唐突。
她並沒有看清那人的模樣,卻記得他的側臉,下頜線條如刀鋒般冷冽,和林明耀的柔和輪廓截然不同。
想到林明耀,她的心還是忍不住狠狠地抽了一下。
不遠處閃過一抹明黃色,頭髮整整齊齊的轎車司機回來了,旋即,黑色的奔馳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色裡。
宋笙的眼睛依然澀得想要流淚,她抹了抹溼潤的臉,心頭火燒火燎的痛漸漸地被這場大雨澆滅。
一輛出租車停在她的腳邊,半天沒有開動。
“師傅,麻煩去中山酒店。”
宋笙拾起地上的黑傘,拎着提箱坐進了後座。
她用手胡亂地順了順長髮,從包裡取出手機,瞥見上面的幾個未接來電,原本親暱而甜蜜的備註此刻在她看來可笑又礙眼。隨手刪除了幾條虛情假意的短信,她靠着車窗猶豫了一會,終於還是按下了主編的電話。
“主編,我想休息一段時間。”
車裡開着暖氣,周身裹挾着的寒意慢慢散去了。
因宋笙的能力出色,工作認真,主編和她向來交好,可現在突然半夜接到她的電話,有些莫名其妙。
宋笙只是簡單的用“丈夫出軌”概括了下事情的經過,那邊就已經對她說了許多關懷的話。
見窗外雨勢越來越小,宋笙一邊夾着手機“嗯嗯”的應着,一邊付了車費。
“小姑娘,別人的錯不要埋怨自己,好好加油!”年邁的司機許是無意間聽了她說的話,衝着她露出了真誠的笑容。
宋笙此時已經穩定了情緒,掛斷電話後看見老人微笑時蔓延的皺紋,忍不住又紅了眼眶。笑着對他點了點頭,走進酒店的背影有些倉皇,顯得狼狽。
“小姑娘,你的傘!”司機步履匆匆地跑進酒店,將黑色的長柄傘遞給她,又快速地轉身離去。
宋笙抱着傘,反應有些木訥。
身體越來越熱,四肢卻冷得可怕。她強打起精神取了房卡,搖晃着回了房。
宋笙躺在牀上蒙着被子,沉重的呼吸將她包裹,意識漸漸模糊。
而同一時刻,宋笙隔壁的房間裡。
男人穿着浴袍,赤腳踩在柔軟昂貴的地毯上。臥室內滅了燈,只有牀邊的一角閃着熒熒微光。
“總裁,返程的機票已經準備好了。”
隔着門傳來助理機械般的聲音。男人的眉頭不易察覺地蹙起,低低地“嗯”了一下。
他緩緩走向牀邊,一隻馬克杯裡,咖啡的濃香嫋嫋溢滿鼻尖。
桌上的筆記本驟得亮起,一張密密麻麻的表格佔滿了整個屏幕。
而那表格的右下角,附上了一句簡短的手寫。
——惟誠可破天下之僞。
歪歪扭扭的*字。
Andrew雖然在研究中國文化這塊很不着調,計算和分析能力卻是一流的。
這次安插那人到林氏內部看來是做對了。
人才是一把尖刀,而現在,刀在他的手心。
除了他以外,還有無數被安插進林氏的那些棋子,現在都已經各就各位,蓄勢待發。
一切就等林氏這頭豺狼鬆懈了。
男人關掉文檔,靜坐了一會,隨手在空氣中一晃,牆上的屏幕裡突然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身影。
“宋笙。”
男人嘴角噙了一抹笑意,目光專注,細細打量着屏幕。
“我早晚會接你回到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