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筱今天很興奮。
因爲,她似乎感覺到了胎動。
她確信不是錯覺。
她當時起牀,覺得一身軟綿綿的,就洗了一個澡,洗完澡之後,她擦完身體,對着鏡子看着自己有些圓鼓鼓的小肚皮,習慣性的用手摸了摸,指腹之間突然傳來細微的跳動,她甚至透過鏡子看到自己的手指微微擡了一下。
她愣了,不止一分鐘。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胎動。
不知道當時是什麼感覺,因爲似乎只有僅僅一瞬間而已,後來,只是後來,她覺得很微妙,很幸福。
她今天摸小肚子的時間比平時長了很多。
她想感受那種,說不出來的幸福滋味。
可惜,一個上午過去,再也沒有這麼爲她跳動過。
以後,也沒有機會跳動了。
聽說,其實4個月有胎動的很少,她想,這應該是個調皮的孩子,不會像傅文淵,她討厭傅文淵的性格。
她想着,嘴角甚至,笑得很甜。
她從沒想過,一刻都沒有想過,她會對肚子裡面的寶寶牽腸掛肚,她一直以爲,她很排斥,可血緣是微妙的,特別是,媽媽的血緣。
房門外,突然響起敲門的聲音。
安筱拉開房門。
黃良菊笑着進來,親手給她端來補湯。
她很詫異,但欣然接受,“媽,你怎麼親自來給我送湯?”
“反正也沒事兒。”黃良菊把補湯放在前面的茶几上,“等會兒喝,小心燙。”
“哦,好。”安筱點頭,又問道,“三奶奶呢?”
“跟着丁小君去逛商廈了。”
“媽沒跟着去?”
“哦,昨天文淵警告我別做得太過了,這段時間正天對我印象還不錯,我不能太張揚了,又惹得正天不開心,所以丁小君說要陪着三姨出去,我就沒有和丁小君對着幹跟着去。”黃良菊解釋,理由倒不顯得牽強。
“其實媽,你多聽聽傅文淵的,也不是壞事。”安筱由衷的說着。
“嗯。”黃良菊笑着點頭,“文淵做事情比我牢靠,這點,文淵像他爸。”
安筱嘴角笑着,心裡卻嘀咕,但願她肚子裡面的寶寶不像她爸爸。她嘴角抿了抿,忽然想到什麼,連忙說着,“媽,今天早上我起牀洗澡的時候,摸到她在胎動。”
黃良菊一怔。
“是真的,我也查了網上,說4個月胎動的很少,但這小傢伙就這麼調皮的開始踢我肚皮了,媽,我覺得她肯定是一個非常有活力的小朋友。”安筱分享着她的快樂。
黃良菊附和的笑着,卻沒有接話。
“不過今天早上動了一下之後,到現在就一直沒動了。要不媽你摸摸看,萬一她感覺到是奶奶,就又蹦了起來呢?”說着,安筱就拉着黃良菊的手,往她肚子上摸去。
“我不摸!”黃良菊突然甩開安筱的手,很嚴肅。
安筱看着她。
平時,黃良菊明明會不自覺的就主動摸她的肚子。
今天到底是什麼情況?!
安筱皺眉,總覺得,很蹊蹺,但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
“媽,你怎麼了?”安筱問她。
黃良菊扯出一個牽強的笑容,“沒事兒,就是剛剛給你端湯上來沾了點油在手上,不想弄髒你的衣服。”
“哦。”安筱看着她,不至於,這麼大的反應吧!
黃良菊似乎也被看得有些發毛,她看了看茶几上的補湯,“湯應該不燙了,你喝喝試試。”
安筱端起補湯。
每天都是喝這種湯,喝得都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味兒了。
不過爲了寶寶好,她也就忍了。
她咕嚕咕嚕大口喝完。
黃良菊看着她喝湯,好幾次擡起的手,最終還是放了下來。
她兒子說過,不能婦人之仁。
安筱,媽這麼做也是爲了你好。
想要在傅家立足,生男孩是必須的。
女孩,等以後生下男孩後,再生幾個都行。
媽也就只能做到這份兒上了。
安筱喝完之後,把湯碗放在茶几上,擦了擦嘴。
黃良菊看着她,輕聲說道,“睡個午覺,別把自己累着了。”
“好。媽你也準備回房了嗎?”
“嗯,我也累了。”黃良菊自然的把那個湯碗拿走了。
安筱看着黃良菊,也沒多想,她覺得作爲孕婦一天想太多並不是好事兒,當然,偶爾也會情不自禁的幻想自己生下孩子後,會把程晚夏怎樣踩在腳下,想起,心情會很好。
她躺在牀上,閉上眼睛。
這麼一天都睡,也並不是很睡得着。
她翻了翻身,不睡覺,也沒什麼能做的。
她這麼輾轉了一會兒,覺得肚子有些痛。
吃壞肚子了嗎?
自從懷孕後,飲食起居什麼的都非常小心,從沒有吃壞肚子的情況。
她納悶,起牀,走向馬桶。
她坐在馬桶上,覺得肚子有些絞痛,又似乎很想要拉粑粑。
她蹲在在馬桶上好一會兒,不敢太用力,怕對寶寶不好,但是肚子絞痛着讓她很難受,她輕輕捂着肚子額頭上都是汗水。
好難受。
她扭動着身體,不知道爲何突然會這麼痛,劇痛。
她蹲了好一會兒,覺得腿有些發麻,微微擡了擡屁股,半蹲着,一低頭,看着白色的馬桶上,一灘血……
血?!
她整個人突然愣了。
爲血,不是她的尿液。
怎麼會這樣?!
她每次產檢醫生都說發育得很好,她怎麼都沒有想到,她剛剛的肚子痛,和寶寶有關係,她有些慌張的連忙把褲子拉了起來,大步走出衛生間。
她肚子好痛。
血順着大腿流了下來。
她想起程晚夏流產的時候,據說,也是這樣,一路都是血。
她狠狠的敲打着黃良菊的房間。
黃良菊似乎就等着這個敲門似的,她沒耽擱半秒的打開房門,看着安筱滿腿是血……
“安安,你怎麼了?怎麼會這樣?!”黃良菊大叫,驚慌失措。
“媽,送我,去醫院,去醫院……”安筱比黃良菊看上去有理智,安筱的臉色很難看,甚至那一瞬間臉色都白了,嘴脣也沒有顏色。
“好,媽馬上打電話,安安你別怕,媽馬上打電話。”黃良菊拿起電話,快速的撥打着。
安筱整個人扶着門板上,下體的血似乎越流越多,整個肚子痛得她把身體縮在一起,她表情很痛苦,不只是身體,還有心理……
傭人把安筱擡進了小車內。
黃良菊陪着安筱坐進車內,一路去了醫院。
黃良菊給傅文淵打了電話。
傅文淵放下手上的東西,直接趕到了醫院。在安筱還沒有到醫院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醫院門口等起了。
安筱一把抓住傅文淵的衣袖,“傅文淵,你讓醫生救救我們的孩子……”
傅文淵推着移動病牀,一直看着她,難得那麼溫柔了一次,他說,“醫生會盡力的,你別擔心,放鬆……”
“上次程晚夏就是這樣……”
“你和程晚夏不一樣,你相信我。”
“我怕,傅文淵,我真的很怕。”安筱第一次,在傅文淵面前露出了懼怕之色。她抓着傅文淵的衣袖,一直不放開,他的衣袖上,沾上了她的血漬。
“別怕,沒事兒。”傅文淵就是這一句,一直重複的安慰。
話很溫柔。
但是眼眸深處,卻沒有半點溫度。
安筱當時感覺不到,她只覺得自己,心都痛木了。
她被推進了急救室。
曾經程晚夏就是在這裡面丟掉了孩子。
她想,她也踏入了程晚夏的後塵。
風水輪流轉,多現實的一句話。
……
安筱的孩子沒有保住。
送進醫院的時候,孩子已經沒有了心跳。
安筱做了引產手術,需要住院3—5天。
丁小君帶着程晚夏和三奶奶是在安筱進去急救室沒多久趕到的,丁小君對於安筱的突然流產也覺得很奇怪,但不得不說,心裡絕對是倍兒爽的,只是面子上,表現得很是關切。
她連忙問道,“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黃良菊搖頭,沒說話。
醫生剛剛已經說了,孩子沒保住,現在在做引產手術。
“良菊,這安安不是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嗎?現在怎麼突然就流產了?是磕着碰着了?”三奶奶也是很關心。
對於三奶奶,黃良菊不得不開口說話,“不知道,突然就出血了。趕到醫院的時候,醫生說已經停止跳動了。”
“真是造孽!”三奶奶惋惜的說着,“良菊你也別太傷心,人各有命,這孩子,終究和咱們傅家無緣。”
黃良菊眼眶有些紅。
並不是裝的。
而是想起這麼一條生命,就從自己的手指尖溜走。
“好了,別傷心了。安安還年輕,有的是機會。”三奶奶連忙說道。
“媽,你別這樣,等會兒安安出來看着你這樣,她不更傷心。”傅文淵也走過來,安慰道。
“就是,就是,安安心裡肯定更難受,你別哭了。”三奶奶連連又勸道。
黃良菊還在用手摸眼淚,“就是覺得,四個月了,孩子都成形了,可惜了。”
“好啦好啦。”傅文淵把自己的手帕遞給她,“媽你別哭了,以後還有機會的。等會兒安安就出來了,控制情緒。”
黃良菊點頭,在努力控制。
丁小君突然嘆了口氣,覺得這事兒發生在誰身上都不好受,當初程晚夏流產的時候,她心情也這麼低落,到還不至於像黃良菊這麼脆弱,總覺得黃良菊裝得有些過頭,但也不由得,心裡有些感傷,她上前問道,“二妹,這事兒,通知正天了嗎?”
“還沒,我是想等着最後結果才告訴他。現在,也該告訴他了,只怕他聽後,更會生氣。”
“這也沒辦法,就算生氣,也不能瞞着。”丁小君說道,“你不願意給正天打電話,我給他打,放心,我會勸勸他的。”
丁小君拿着電話走向一邊。
黃良菊看着她的背影,心裡也實在有些不服氣,好不容易她媳婦懷孕了,丁小君的媳婦流產了,本來有那麼一絲有優越感,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程晚夏由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她不知道自己什麼心情,仿若也想起了自己流產時候的事,滿身是血,恐怖無比,她想安筱也是這麼驚嚇着,冷冰冰的躺在手術檯上,孤獨的面對所要面對的一切。
她抿脣,呼吸。
她想她不適合在這裡多呆,她有種呼吸不順暢的感覺。
這裡,太陰森了。
她偷偷給傅博文發短信,告訴他安筱流產了,她在醫院,她很怕,想要離開。
傅博文回覆了兩個字,馬上。
丁小君拿着電話走向黃良菊,“正天說想聽你說說。”
黃良菊抽泣着,接起電話,“正天。”
“孩子是怎麼回事兒?”
“不知道,就是突然大出血,醫生說可能是不小心撞到了。”黃良菊的口音重,甚至還有很重的鼻音。
傅正天口吻明顯不好,“怎麼就那麼不小心,自己懷孕了都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嗎?!你也是,你都從臺灣回來了,也不好好照看着安筱,現在孩子又沒了!這傅家這段時間是撞邪了嗎?!接二連三發生這樣的事情!”
“正天,我已經很小心了,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就……”
“行了你別說了!”傅正天似乎是挺煩了黃良菊的解釋,一把把電話掛斷了。
黃良菊看着“通話結束”的字樣,眼眶更紅了。
“我也不知道故意的,這正天就怪在我頭上……”
“他也是說氣話,你別放在心上。”丁小君安慰。
“良菊你別擔心,回去我給你對正天解釋!”三奶奶拉着黃良菊的手,保證的說道,“別怕,有三姨撐着。”
“謝謝你三姨。”黃良菊輕輕靠在三奶奶的肩膀上,整個人情緒還有些不太穩定。
程晚夏就站在角落,仿若和他們都格格不入似的,看着他們的喜怒哀樂。
她的身體有些發抖。
她甚至不敢擡頭看“急救室”那三個字眼。
她想起當初,傅博文他們也是這麼守在門外,等着她從手術室出來。
她覺得這樣的等待,都是陰森的。
急救室的大門突然打開。
醫生先走出來,傅文淵上前,“我太太怎麼樣?”
“手術很成功,平時多注意一下,沒什麼大礙。還好送得及時,要不然大人都會有危險。”
“那就好那就好。”傅文淵連忙點頭,看上去很擔心,突然又像是想到什麼,連忙問道,“以後對懷孕,有影響嗎?”
“基本上是沒有影響的,不過這個因人而異。這段時間讓你太太多補補身體,多休息,就算出院後也要定期到醫院來檢查,基本上應該是無大礙的。”
“謝謝醫生。”傅文淵感激。
“我應該做的,不客氣。”醫生微微一笑。
沒多久,護士就推着安筱走了出來。
安筱做的引產手術,局部麻藥,但引產過程非常痛苦,只有最後流的時候沒有痛楚,整個人從急救室裡面出來是清醒的,她臉色很蒼白,血色很差,仿若突然間就受了一大圈,那麼沒有生機。
程晚夏就看了她一眼,最後,把視線轉移了。
所有人推着安筱去了病房。
程晚夏留在原地。
傅博文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看着程晚夏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走廊上,心裡突然有些痛,他跑過去直接把她抱着懷抱裡,“我來了。”
程晚夏把自己的頭埋在他的胸膛上。
聽到他的心跳聲,她的恐懼,才稍微有了一絲平復。
“他們去病房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安筱?”程晚夏擡頭,望着他,問道。
傅博文搖頭,“我送你回去。”
“沒關係的,這麼一會兒,我等得起。”程晚夏說道。
她不嫉妒也不吃醋。
只覺得,如果傅博文出現安筱會心情好點的話,她不會那麼自私。
那一刻,她真的覺得自己,沒那麼恨安筱了。
“我不去。”傅博文眉頭一皺,有些生氣的一字一句,“安筱現在是我的弟弟傅文淵的老婆,需要照顧需要愛,都是他們的事情。晚晚,你不能一時心軟,就把我推向別人。”
是啊,她不能一時心軟,就把她的男人推給別人。
“對不起博文,我只是……”
“我知道,你只是對於安筱的遭遇,感同身受,你對她產生了憐憫而已。”傅博文嘴角一笑,“晚晚,原來你這麼善良啊。”
善良?!
是形容她的嗎?!
就當,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