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海邊別墅。
燈火通明。
一個屋子,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的人羣。
傅子珊在角落等了很久,她在找準時機,然後去磕頭上香。
她左右看了看,深呼吸一口氣,咬着脣往大殿正中央。
她頭低得很厲害,整個人僞裝得也還嚴實,所以傭人遞過來的香燭沒有認出她。
她暗自鬆了一口氣,跪在地上,給傅永福狠狠的磕了幾個響頭。
其實她從小就和傅永福沒有什麼感情,傅永福的心頭寶永遠都是傅博文,不管是曾經現在,亦或者在他如果還在世的將來,他不會把視線放在其他人的身上,不只是她,連傅文淵也不會讓他正眼相待。
傅子珊有時候也覺得傅永福偏心得過分,雖然也明白傅博文有被偏心的各種理由,但無論如何……總之,總覺得傅家發生這麼多變數,和傅永福一貫的作風有關。
她聽說過傅家發生的事情了。
不知道現在傅文淵在什麼地方,她想傅文淵肯定也是不可能出現的。
從某種角度來講,她和傅文淵有些同命相連,至少現在,他倆都被傅家拋棄了。
她抿着脣,讓自己的情緒變得很平靜。
她母親章清雅應該也回來了,爺爺過世,於情於理也會回來,她想着,等會兒找到傅博文,然後和她母親見上一面,就算是被打罵一頓也好,她心裡會好過一些。
她磕完頭,轉身就想離開。
一個蠻力突然拉住她,她整個人一怔,回頭。
“傅子珊,你還有臉出現在這個地方!”是黃良菊。
聲音,何其的大,整個還算安靜的大廳中,視線瞬間就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她冷靜的看着黃良菊。
黃良菊其實挺悲劇的一個人。
她對她莫名的也不是很討厭了。
這麼辛苦了一輩子,明明是傅正天最得寵的一個女人,卻怎麼也得不了勢,好不容易生下一兒一女,以爲盼着兒子能夠有些出息,卻在看似成功的那一刻,被突然的落入深淵,想來,現在應該是最扭曲的一個時間段。
她很淡定的推開黃良菊的手,“我就是給爺爺上香,馬上走。”
“爺爺?”黃良菊冷笑着,“被傅家攆出去的人,還好意思叫爺爺,你都不嫌丟臉的?!”
傅子珊真的不想計較。
她覺得同樣作爲女人,同樣作爲被傅家狠狠傷害的女人,她不想爲難誰,難堪的也是彼此,被看笑話的還是彼此。
所以她當做沒有聽到的,轉身離開。
“傅子珊。”黃良菊一把抓住她,似乎沒想過放開她。
傅子珊眉頭微皺,低頭看着黃良菊。
她不計較不代表她好欺負。
在傅家雖然從小不被待見,但也從小沒有怕過誰。
“放手。”
黃良菊拉着硬是不放,嘴角拉出一抹狠毒的笑容。
章清雅今天從臺灣回來,待遇都比她現在好得多,她現在在傅家就像是眼中釘一樣,連傭人都對她愛理不理,她不拉個人墊背,她怎麼也咽不下那口氣。
更何況,聽說傅永福死的時候給了所有人的遺產,唯獨沒有給她一家任何東西,沒有她的,沒有文淵的,沒有子瑾的。
沒有算了。
她也早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她只是沒有想到,傅老頭子給了5%的股份給傅子珊。
這個給家族帶來羞恥的女人,到底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傅氏的股份。
越想,越氣不過。
就想要當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的教訓一下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野丫頭!
“黃良菊。”傅子珊猛地推了她一下,“這個家還不是你說了算!”
黃良菊被突然嗆了一口,說不出話。
“我有沒有資格出現在這裡,我該不該被攆走,還由不得你來說!要攆我,也是我爸的事情!你是個什麼東西!”傅子珊一字一句,根本就沒有想過收斂半分,她怒視着黃良菊,“何況,你兒子現在比我更讓傅家整個家族更難堪。”
“你……”黃良菊被氣得說不出一個字,嘴裡一直說着,“你個毒狠的丫頭,看我不撕爛你的嘴,你沒家教的東西……”
“夠了!”傅正天突然出現。
傅正天本來是忙了一天有些累,在房間裡面稍微閉了會兒眼睛,還沒有徹底睡着,就被傭人通知說,大廳中二夫人和三小姐吵起來了。
三小姐?
傅子珊來了。
正好,他本來也想找她。
他披上衣服,一出來就看着兩個人,不顧形象的在那裡對吵。
大廳中有很多外人,來來往往的,不免上流社會的達官貴人,這兩個人不顧場合的當着自己父親大人的靈堂不知檢點,整個人的火氣一下子提了上來,怒吼着,“你們兩個在做什麼?”
“正天,你的好女兒,她罵我!”黃良菊無比委屈。
傅子珊冷笑,“你不罵我,我幹嘛要罵你,當我是狗嗎,見人就咬!”
“你就是狗,一隻沒有家教的喪門狗!”黃良菊咒罵。
“我沒家教,還不是傅家教出來的……”
“夠了!”傅正天整個人已經氣到不行,他狠狠地看着黃良菊,“你給我馬上回房間去。”
“正天,你……”黃良菊氣得發抖,但在傅正天的威武下,卻不敢多說半句,只是哀怨的看着他,希望可以讓他心軟。
“馬上滾回房間!”傅正軒嚴厲的口吻,沒有半點憐惜,沒有半點回轉餘地。
黃良菊忍着一肚子惡氣,怒火的轉身離開。
傅子珊覺得自己應該也會被攆走的時候,傅正天突然說道,“你跟我去房間。”
傅子珊有些詫異。
“跟上。”傅正天說,然後大步離開。
使了個眼色給老管家。
老管家在傅家很多年,當然很會做事做人,連忙招呼着客人。
傅正軒和寧沫也幫忙着招呼,讓整個大廳不被剛剛那點小插曲所打亂。
只是……
傅正軒看着傅子珊離開的方向。
心不在焉。
寧沫碰了碰傅正軒,“淡定。”
傅正軒淡淡一笑。
他一直很淡定。
……
傅正天的臥室。
傅正天是單獨的臥室,丁小君、黃良菊和她母親章清雅,都是單獨的房間。
傅正天就像皇帝一樣,想起寵幸誰就去誰那裡過夜。
從她懂事開始,她就討厭傅正天這種,自以爲是的生活方式。
甚至是,受夠了。
她從小就在想,等她結婚,她一定要找一個對她忠貞不渝的男人,他們之間絕對不能有小三,絕對不能用!
現在。
不用考慮了。
因爲不可能再結婚了。
她很規矩的站在傅正天的面前,傅正天坐在按摩椅上,整個人躺着很舒服,躺下去那一秒看得出來,狠狠的舒了口氣。
大概,真的累慘了。
傅正天沒有寒暄,也沒有問她生活得如何,沒有問她在非洲,好多次險些喪命的經歷,他劈頭就說,“你爺爺給了你5%的傅氏股份。”
5%的股份。
傅子珊看着傅正天。
她知道,這些股份不少。
按照傅氏現在的經營狀況,她可以揮霍一輩子了。
她不相信的看着傅正天。
爺爺會給她股份,是給錯人了吧。
把子瑾的名字,說成了子珊。
“我也很意外,但是這是你爺爺的意思。”傅正天說着,“遺產繼承書你籤個字,簽了字這5%的股份就過繼到你的戶下,以後每年會定期分紅到你的賬戶裡。”
傅子珊拿過那本藍色文件,整個人很沉默。
白字黑字,都是她的名字。
她望着傅正天,有些不知所措。
“你爺爺給你的,你就拿到吧。”傅正天閉着眼睛,似乎在閉目養神,“但這個家,你還是不能回的。你爺爺之所以能夠給你這麼多,也是希望給你的恩惠能夠斷了你對正軒的所有念頭,你也知道,正軒現在和寧沫很好。”
傅子珊嚥了咽喉嚨。
原來,是沾了傅正天的光。
如果不是她曾經搞出的那檔子事兒,可能不會有這種待遇。
果然,她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點。
她拿起筆,利索的簽下自己的大名。
當時傅家給她的補償了。
而這份補償,她真的接受得起。
她把文件遞給傅正天,“沒事兒,我走了。”
“去見見你母親吧,她在三姨住的那個房間陪她,看了她再走。”
“嗯。”傅子珊點頭。
她拉開房門。
她沒有叫他爸爸。
他也不會在乎。
亦或者,他本來也不想當他爸爸。
傅子珊表示很平靜。
能夠來傅家,就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她走向走廊,遠遠的聽到房間中有些低聲說話的聲音,是兩個女人的互相安慰。
她聽得出來,那個被安慰的人是三奶奶,那個安慰的人是她母親。
三奶奶很傷心,好像在說,沒想到,永傅會走在她的前面。
而她母親則一直不停的勸說。
她的腳步停在半掩的門口處,靜靜的看着裡面的兩個人。
不知道多久,在章清雅一個擡頭,不輕易的瞬間,她看到了傅子珊。
她似乎有些不相信的擦了擦眼睛。
因爲一直都在陪着三姨,根本沒時間下去大廳,所以也不知道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這麼突然看到傅子珊站在她的面前,她整個人恍然一怔。
傅子珊是很努力的扯出了一個笑容,“我來給爺爺送行。”
章清雅看着傅子珊,沒有說一個字。
其實傅子珊也不知道,她母親是不是和他父親一樣的,看待她。
“是子珊。”三奶奶開口。
“嗯,回來看看爺爺。”
“去上香了嗎?”
“上了。”
“進來坐坐吧。”三奶奶招呼着,很親熱的口氣。
傅子珊猶豫了一下,擡起腳步緩緩的走過去,坐在他們不願的地方。
三奶奶上下看着傅子珊,“瘦了些了。”
傅子珊點頭,笑了一下。
她的眼神一直看着她的母親。
2年多,她其實也不是沒有聯繫過她,但是每次打電話,她只要一聽到是她的聲音,她就選擇掛斷,偶爾給她發彩信或者短信,她也從來不回。
章清雅對她應該是恨到極致吧。
從來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快樂,不停的增加她的傷害。
“我出去再陪陪永福,你們聊聊。”三奶奶很明事理的,留給了她們兩個人單獨的空間。
傅子珊看着三奶奶出去,“媽,我……”
“我不是你媽。”章清雅很冷漠。
傅子珊垂眸,臉色有些黯淡,“我等會兒就走了。”
“你不是已經走了2年了?!”
“媽,我知道你還在埋怨我,我也不想讓你這麼難堪……”
“那你還做那種事情!”
“不是已經受到懲罰了。”被傅家這麼無情的驅離。
“懲罰?你是在懲罰我!我把你生下來,就是讓你給我苦日子過的是不是?我本來就不得你父親歡心,因爲你,我看了多少人的臉色,不說丁小君和黃良菊,家裡的傭人都用奇異的眼神看我,你讓我怎麼活!”
傅子珊咬着脣,說不出一個字。
“我命怎麼就這麼苦,生了你這樣的女兒!”章清雅已經忍不住,眼淚流了出來。
2年多,她狠心的不搭理傅子珊一句,她就是要讓傅子珊知道,她心裡到底有多氣!
毀了她,毀了自己這一輩子!
“媽,你別哭了,我馬上就走。”傅子珊站起來。
她其實不應該來看她的,下次不來了。
免得,讓她更傷心。
其實她和她母親也不是太深。
只是,母親……
這個詞語,總是那麼偉大。
所以偶爾,她也會放心不下。
這是在離開了她母親後纔會有的感受。
“傅子珊!”章清雅突然叫住起身離開的她。
傅子珊回頭看着她有些崩潰的臉。
“你又這麼走了是不是?!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就這麼走了!”章清雅大聲的質問她。
傅子珊整個人一怔。
“你怎麼這麼沒有良心,說走就走!你以爲這兩年多我不接你電話是因爲不原諒你曾經做的事情嗎?我恨的是,你真的可以不管我的死活,自己走那麼遠的地方,傅子珊,你怎麼不死者回來,你怎麼不會死者着回來,讓我也跟着一起死了算了!”章清雅徹底爆發了。
不管她多嫌棄傅子珊,不管她多嫌棄傅子珊不是兒子,不能爲她爭取什麼,但是,傅子珊終究是她的女兒,當她真的傷心難過的時候,她不是不會痛!
在臺灣這麼久。
她的心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她不回傅子珊短信,不接她電話,但是隻要有一段時間沒有她的消息,她就會很抓狂,整個人緊張到手足無措。
她終究,是她的女兒,唯一的女兒。
嘴不管多硬,她就是回忍不住擔心她,在乎她。
她其實,也很想很想看到她,看到她這麼健康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眼淚似乎是流得更加兇猛了。
章清雅的眼眶都哭腫。
傅子珊咬着脣,在一直控制情緒,她站在章清雅的對面,她從來沒有對她母親做過這個舉動,至少在她成年之後,她現在一步一步走過去,停在章清雅的面前,然後撲進了她的懷抱裡,“媽,對不起。”
章清雅一怔。
傅子珊不喜歡親近人,不管是誰,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所以,傅子珊從不會對任何人撒嬌,也不會主動靠近任何人。
現在……
她整個人,一怔。
那一刻甚至是後悔的。
章清雅狠狠的抱着傅子珊。
她真的是後悔,從小對子珊,這麼的冷漠教育。
兩個人哭了一會兒。
好久,才彼此放開。
傅子珊幫章清雅擦眼淚,章清雅幫傅子珊擦眼淚,兩個人哭着哭着,突然就笑了,“媽,你不生氣了?”
“那你生氣嗎?”
“生什麼氣?”
“從小,老是拿你和別人比。”
傅子珊搖頭。
她不生氣,因爲她理解。
在傅家生活,這就是命運。
章清雅摸着自己女兒的頭,“媽真的覺得對不起。這麼多年。”
“我能理解。”傅子珊點頭。
那一刻,母女間20多年的埋怨,終於徹底解開。
傅子珊在房間裡陪着她母親說了很多話,她覺得她從生下來,就從來沒有說過那麼多花,她把她在非洲的所見所聞講給她母親聽,當然,都是些比較有趣又一點都不危險的小事情。
兩個人說了很久。
時間過着。
傅子珊看了看腕錶上的時間。
章清雅問道,“還是要走嗎?”
“嗯。”傅子珊點頭。
這個家,沒有人點頭讓她回來。
章清雅眼眶有些紅。
“媽,別這樣。”傅子珊爲她擦眼淚。
章清雅控制情緒。
“如果,媽你願意跟我去重慶生活嗎?和我一起過。我在重慶買了房子,現在工作也不錯,可能不會有傅家過得這麼奢華,但是我們兩個人生活,真的可以,而且爺爺還給了我5%的股份,我們每年還能靠這筆錢去全世界豪華旅遊……”
“子珊。”章清雅輕輕的打斷她的話,“不是我過關了傅家的奢華,而是,我跟着你媽媽這麼多年,我不可能離開他。女人這一輩子,就只認定一個男人,在你父親沒有過世之前,我都會跟着他。”
“可是他對你並不是……”
“這些我何嘗不知道。但這是我的選擇。”
傅子珊咬着脣。
“媽,如果你想通了,隨時給我電話,我來接你。”
“好。”章清雅點頭。
這麼多年,說她還多愛傅正軒也並不是,說她不甘心待在傅家這麼多年毫無作爲,說她怎樣都好,她就是這麼固執的想法,當年既然把自己交付給了這個男人,她就沒有想過,要離開。
她輕柔的摸着自己女兒的頭,“要走,就走吧,這個地方你待着也難受。”
傅子珊咬着脣,看着自己的母親,沉默了好一會兒,“那我走了,我訂了凌晨5點的飛機,我早上9點還要上班。”
“這個時間去機場,還能歇息一會兒。在飛機上也睡會兒,別累壞了自己。”
“好,我真的走了。”傅子珊走出去,“你別送我了,面得撞見了黃良菊,又是風言風語的。”
章清雅淡笑。
傅子珊一個人離開。
依然穿着那件黑色大衣,圍着那根粗厚的圍巾。
她拿出電話,準備給傅博文打電話。
奇了怪了,這個地方居然都沒有見到傅博文,跑哪裡去了?!
她抿着脣,在傅家別墅,在這個時間點,要想打車,簡直是難如上青天,撥打號碼,正準備按下撥通鍵。
“要走了嗎?”一個熟悉的聲音。
她頓了一下。
緩緩,回頭,“嗯,準備走了。”
“我送你。”
“不麻煩了。”傅子珊拒絕。
“走吧,這個時間點,打不到車的。”
“我讓傅博文送我。”
“他很忙。”
“沒關係,我不趕時間,我等他。”
“子珊……你是要讓我叫正軒來送你嗎?”寧沫看着她,有些好笑的問道。
傅子珊一怔。
“那就走吧。”寧沫率先走在前面。
傅子珊咬着脣,跟上她的腳步。
身後,傅正軒遠遠的看着她的背影,然後,遠遠的離開。
……
紅色拉風跑車,一路馳騁在寬廣的上海街頭。
寧沫很認真的開着車,嘴角拉出一抹好看的弧度,有些微涼的寒風透過半掩的窗戶吹拂,吹起她凌亂的長髮,那麼嫵媚。
傅子珊其實一直都知道,寧沫是一個有魅力的女人,身上不只是有種女人獨特的光芒,還有說不出來的,男人的韌性。
是一個,就算看好久,都不會覺得傷膩的女人。
反觀自己。
總覺得自己在她面前,就是醜小鴨,永遠都可能變成天鵝的醜小鴨。
“冷嗎?”寧沫隨口問起。
傅子珊一怔,“還好,不算太冷。”
“那你把自己圍得那麼嚴肅,小心別把自己給憋死了。”寧沫開玩笑。
傅子珊咬了咬脣,把圍巾稍微拉低了些。
“難得這麼聽話。”寧沫故意打趣。
傅子珊看着寧沫,似乎是有些生氣,最後,卻還是沉默。
寧沫也習慣了傅子珊怪異的脾氣,她開着車,問道,“在重慶上班?”
“嗯。”
“習慣嗎?”
“挺好。”
“是正軒給你安排的?”寧沫直接了當。
傅子珊不知道,不過也想過。
必定這麼輕鬆的事情,不是每個人都遇得到。
而且她很明白,她從小到大都沒有那麼好的狗屎運。
“哦,我不知道。如果是,替我謝謝他,我會珍惜這個工作崗位。”傅子珊嘴角笑着,看上去那麼平靜。
寧沫是轉頭看了她一眼,回頭看着前方,忍不住的笑了。
傅子珊皺着眉頭,每次都覺得和這個女人待在一起全身發麻,她實在很不喜歡這個女人的一舉一動,總不知道是正是邪。
而她這個人比較簡單,從小就討厭這些隱隱藏藏的勾心鬥角,所以每次,她都會自動迴避她,所以,她就更不瞭解她了。
“子珊,你想過以後怎麼過嗎?”寧沫轉移話題,但明顯,嚴肅了些。
“不知道你說什麼。”
“就是問你下半輩子,準備怎麼過。”寧沫重複,沒有表現出半點生氣。
“該怎麼過就怎麼過,我沒想那麼遠。”
“想過成家沒有?”
“這個不需要你來盤問吧。”傅子珊明顯的不開心了,眉頭微皺。
“人不可能單身一輩子的。”
“不需要你說!”傅子珊真的生氣了,寧沫能夠很明顯的感覺到。
這個女人,一點都不會僞裝。
所以,纔會過得這麼的,我行我素。
她當然不羨慕,但也不排斥她的生活方式,她說,“子珊,你知道的,有時候一個善良的男人,在無意傷害了另外一個女人時,總是想要想盡辦法的彌補。記住哦,只是彌補。而對於男人來講,感情傷害的彌補會用金錢或者機會機遇來給予,並且會永無止境,除非,那個一個女人幸福,真正放開對那個男人的介懷。”
傅子珊咬着脣。
寧沫停了幾秒,又說道,“對於男人而言,女人真正的幸福莫過於結婚生子,忘記那個男人對她做的曾經種種。”
傅子珊擡眸看了一眼寧沫。
寧沫回視了一眼傅子珊,嘴角一笑,“你懂我的意思嗎?”
傅子珊沒有回答。
寧沫也知道傅子珊不必回答,她繼續說道,“男人有自己的一個家庭了,如果總是擔心那個被她傷害的女人,會直接影響到男人自己家庭的和諧幸福。所以,趕快勸勸那個女人,尋覓另外一段感情吧。”
傅子珊望着窗外,徹底把後腦勺對着寧沫。
寧沫嘴角一笑。
車子開快了些。
沉默的空間,一路狂飆到機場。
傅子珊拉開車門,下車。
“子珊,好好照顧自己。”寧沫叮囑。
傅子珊抿着脣,“告訴那個男人,會如他所願的。”
寧沫嘴角一笑,“好。”
傅子珊已經走進了機場。
寧沫啓動車子離開。
傅正軒讓她來送傅子珊。
傅正軒還是這麼在意傅子珊。
剛剛在大廳聽着黃良菊和傅子珊的爭吵,好幾次都想要衝上去,不是她強硬的拉住,現在的後果真的很難想象。
不管任何時候,當着傅家人的面,傅正軒和傅子珊,永遠都不能出現在一個空間,就算是出現了,也不能有任何交集。
傅子珊被傅正天帶走了。
傅正軒整個人魂不守舍,他在擔心傅正天會對傅子珊說什麼,好幾次燒紙的時候,燒到手也不自知。
她有些看不下,提醒了他好幾次。
如果擔心,上去看看。
他卻步了。
如果被誰發現他還擔心她,那麼傅子珊,真的會徹底毀了。
他只能忍。
不管多辛苦,也只能忍着。
後來很久,傅子珊帶着有些紅腫的眼眶從樓上下來,傅正軒一看着她,就讓她跟着她,然後送她離開。
傅正軒知道傅子珊要走。
傅正軒知道傅子珊要做的任何事情。
甚至明天早上9點要上班,傅正軒也知道。
因爲他在燒紙時無意說着,明天9點上班,現在還沒下來,趕得及嗎?
他了解傅子珊的所有一舉一動,瞭解到她都有些吃醋。
當然,只是單純的吃醋。
她不愛傅正軒,只是很知心的朋友而已。
她只是看不下去,傅正軒這麼折磨自己。
剛剛那一席話傅正軒沒有交代她說,她自作主張。
因爲她知道,如果在傅子珊沒有真正找到歸宿之前,沒有真正的讓自己幸福起來,傅正軒永遠都不會放寬自己的心。
當她自私也好吧,她可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老是想着別人。
而且,她是真的很希望這個“丈夫”可以開心點。
……
傅子珊坐在機場等候。
現在才凌晨2點多。
還有接近3個小時時間。
這3個小時她能做什麼,閉上眼睛也睡不着,只能靜坐在長排椅子上,默默發呆。
寧沫給她說了這些,她全部都懂。
她以爲她離開了,她以爲她再也不出現在他的面前,她就不會影響到他任何的生活,沒想到,這樣,也會影響到他們。
寧沫應該是很介意吧。
其實想想,也確實應該介意。
自己的丈夫,老是想到其他的女人,是人都接收不了吧。
所以纔會說出那麼一番話。
也或者,是傅正軒讓她轉述的。
她靠在椅子上,深呼吸了一口氣。
她到哪裡去找一個男人結婚呢?
她這樣的女人。
……
傅博文是凌晨12點回來的。
那個時候的程晚夏已經知道傅永福去世了。
媒體報道太多,她其實不想知道都難。
她好幾次想給傅博文打電話,但每次拿起又默默的放下,她能說什麼呢,讓他不傷心,還是讓他,節哀順變,還是說,自己也去拜祭一下。
在傅家,她不討厭傅永福,雖然知道他其實才是從根本上造就這個家變成如此畸形的生活方式的罪魁禍首,卻想起那個老人,怎麼都討厭不起來。
可。
傅博文沒有開口,她怎麼開得了口去那個地方。
而且丁小君這麼不待見她,去了,搞不好又是難堪,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她就這麼帶着寶寶,安慰着寶寶吃奶睡覺的,魂不守舍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在自己迷迷糊糊中,感覺到一個身影坐在了自己的牀邊。
沒有叫醒她,就是默默的坐在她的旁邊,然後拉着她的手,靜靜的看着她。
她其實是醒的。
她在等着他叫她。
她知道他心裡不好過,她在等着他,讓她來安慰。
這是女人的小心思。
至少讓她固執的明白,他很需要她。
可是。
這個男人,坐了至少20分鐘也沒有說一個字,不僅沒有說話,連動都沒有動一下,仿若石化了一般。
程晚夏忍不住,睜開了眼睛。
那一刻,卻感覺到一滴眼淚滑落。
那麼的不設防,所以,程晚夏怔住了。
傅博文似乎也怔住了。
然後,微微轉臉。
“吵醒你了。”傅博文說,口氣很輕,整個人看上去很平靜。
程晚夏看着他。
“快睡吧,剛好過凌晨。寶寶現在也睡得很好。”傅博文從牀上站起來,“我去洗個澡。”
程晚夏看着他走進了浴室。
房門管過,嘩啦啦的水聲。
所以他不知道,這片水聲中,會不會夾雜着哭聲。
她等着傅博文洗澡出來。
每個人都有脆弱的時候,這個男人,忍什麼忍!
她一直望着浴室的方向。
過了很久,房門打開,傅博文看着程晚夏還醒着,有些吃驚,“怎麼還不睡?”
“我等你。”
“早點睡吧,我等會兒還要離開。”傅博文說。
回來看看他們母子,等會兒還要去守夜,把正軒換下來。
“爺爺去世了?”
“嗯。”傅博文點頭,表情很平靜。
“這麼突然?”
“醫生診斷結構是肝、腎眼中衰竭導致。其實爺爺身體一直不太好,不過因爲不服輸,總是不願意表露出來。”傅博文很冷靜的一字一句解釋。
“哦。”程晚夏點頭。
想起傅老爺子,心裡還是有些難過。
他看着傅博文,“你馬上就要走嗎?”
“你睡吧,我把唯一2點半那道奶餵了再走。”唯一現在的吃奶時間基本固定,半夜起來兩次,一次2點半,一次5點半。
“博文……”程晚夏看着他,有些話想說,又突然說不出口,她無奈的轉移話題,“你還是睡覺吧,這幾天晚上我來,你好好陪着爺爺走最後這幾天。”
“沒什麼,你安心睡。”傅博文搖頭,“5點多那次餵奶還得你起來,2點半這次我來,何況,我也睡不着。”
他睡不着。
眼睛閉着,就會莫名的恐慌,心跳會比平時快好幾倍。
讓他這麼累下去吧。
累得可以忘記很多。
“你不睡,身體怎麼吃得消。”程晚夏有些生氣。
傅博文怔怔的看着她。
程晚夏已經很久沒有對他發過脾氣了。
發脾氣,往往都是對自己,最親密的人!
所以,傅博文躺了下來。
他躺在程晚夏的旁邊,兩個人都沒有閉上眼睛,但是房間很安靜,一盞昏黃的燈光,微微的打量着整個房間。
傅唯一晚上睡覺還算聽話,不吃奶的情況下,幾乎不會又任何動靜。
“快睡吧。”程晚夏轉頭對着他。
傅博文乖乖的閉上眼睛。
他以爲自己是睡不着的,他今天晚上9點多忙完了所有事情後,傅家人就勸他休息一會兒,晚點要做法事的時候再叫他。
他回到牀上躺了一會兒,剛剛閉上眼睛,就覺得心跳加速,怎麼都喘不過氣,他睡不着。
他不知道爲什麼會這麼的心慌害怕。
他想,他還是應該陪着爺爺。
陪着爺爺。
所以,他直接從牀上起來,又一直在大廳中招呼客人,幫忙擺香燭等。
待到現在,他纔回來。
他回來,就是讓程晚夏知道,他還好。
程晚夏肯定知道爺爺過世了,程晚夏應該也會有些關心。
而且,他答應了爺爺,他要回到傅氏。
而他回到傅氏,也就意味着……
他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怎樣。
他回到家裡面,看到程晚夏睡得很香,看着傅唯一睡得很可愛,他真的捨不得離開這個地方,卻又想起爺爺臨死前的叮囑。
莫名的,眼眶酸了一下。
他不知道是捨不得離開這裡,還是想起那個他一直很淨重的老人,他的眼淚掉下來的一瞬間,程晚夏睜開了眼睛。
他不想在她面前表露自己任何的脆弱。
他一直都想讓她知道,他能夠保護她,能夠保護寶寶。
所以,他忍着。
他閉上眼睛,忍着睡覺。
忍着,忍着,睡着了……
真的睡着了。
……
程晚夏聽到身邊均勻的呼吸聲。
這麼快就入睡了。
應該是累到不行吧。
傅永福在上海的地位,可以想象他的葬禮會有多複雜。
程晚夏托腮看着傅博文微微皺起的眉頭。
爺爺的離開,你很傷心吧。
所以纔會忍不住掉眼淚。
程晚夏的手指摸着他眼角,別這麼忍着,傻瓜。
我不會因爲這樣而嫌棄你。
她低頭,一個輕輕的吻印在他薄涼的脣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