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銘臣已經躺下,正要休息,接到了董奇偉的電話。
“紀局,左岸酒吧發生了一起殺人案。”董奇偉語氣有一種異樣,但並不易察覺。
“嗯,你處理就好。”紀銘臣沒什麼心思,淡淡地說。
普通的案件,他一般不會插手,除非是連環案或是惡性案件,他纔會親自跟進。
董奇偉遲疑地說:“可是……發現屍體的人是宋小姐。”
紀銘臣頓時坐起來,問道:“宋嫋嫋嗎?”
等問完,他也愣住了,他複雜的心情,還來不及分析,就聽到董奇偉應道:“紀局,是宋小姐!”
“我馬上過去!”紀銘臣說着,手已經抓過了一旁的衣服。
——
宋嫋嫋喜歡看偵探小說,她以爲她很重口味,一聽到案子、聽到屍體,她就會忍不住興奮。
曾有一度她以爲她的身份和這些都離得太遠,曾經她以爲她看到命案,會興奮地學着書裡冷靜地觀察着死者身體的一切異樣。
可是她沒想到,當她所渴望的一切猝不及防地到來時,她竟然像個普通人一樣,像她最鄙夷的方式一樣,尖叫着,表情扭曲着,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甚至在晏寒墨的手臂伸過來的時候,她竟然毫不猶豫地撲進了他的懷裡,彷彿這是身處大海中,能抓住的唯一的一塊浮木。
紀銘臣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宋嫋嫋在晏寒墨的懷中,而晏寒墨溫柔而體貼的安慰着她。
看來,她根本就不需要自己。
這也是董奇偉異樣的原因,他簡直不忍直視,於是他裝沒看到。
紀銘臣別開頭,向董奇偉走過去,說道:“我先看看現場。”
宋嫋嫋看到紀銘臣的時候,已經晚了,但她還是推開了晏寒墨,低着頭淡淡地說:“我沒事了,剛纔謝謝。”
晏寒墨體貼地說道:“女孩子看到這些都會害怕。”
宋嫋嫋沒有說話,她實在是沒心情說什麼,此刻她極度地看不起自己,她覺得是她把一切都搞亂了,明明是來和晏寒墨說清楚,然後她努力去得到紀銘臣的原諒,可是沒想到,突如其來的意外,更糟了!
董奇偉一邊走一邊介紹道:“死者是酒吧的一位兼職小姐,被發現時,她在女衛生間最裡面一格,呈坐姿坐在馬桶上,頭向上仰。”
紀銘臣已經走到門口,他戴了手套。
董奇偉說道:“現場已經做完了。”
紀銘臣走進去,看到死者坐在馬桶上,她應該長得很漂亮,不過此刻的表情顯得很猙獰,再加上這詭異的坐姿,衝擊感很強,也難怪宋嫋嫋會嚇成這樣。
他忍不住想起唐黛,當時容緋從樓上掉在唐黛的面前,雖然他沒看到唐黛的表情,但她還能去謝子懷家,就證明她沒有什麼事情。
他知道人是不能比較的,可是他忍不住。
尤其是在今天看到宋嫋嫋的表現,他更加失望了。
“紀局?”董奇偉看到頭兒盯着屍體發呆,怎麼都覺得詭異,難道死者他認識?還是發現了什麼線索?
紀銘臣回過神,掩飾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說道:“死者身份確定了嗎?”
“確定了,死者叫任喻,是附近大學的學生,在這裡做兼職小姐,陪酒或是陪唱歌。”董奇偉說道。
“目前有線索了嗎?”紀銘臣問他。
“情況有點複雜,據她的好姐妹說,她最後離開的房間,是容鑫開的,當時容鑫是被一個女人叫走的,然後容鑫消失了一段時間,之後就沒人見到任喻了。”董奇偉說道。
“這麼說容鑫有嫌疑?叫他走的女人呢?”紀銘臣問:“監控查了嗎?”
“查了!”董奇偉說道:“對方特意裝扮了一番,顯然是不想讓人認出來,但熟悉他們的人,還是能夠看出他們的身份,紀局您自己看吧!”
他說罷,拿出手機,給了紀銘臣。
紀銘臣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到手機中的照片,他自然能認出這個女人,是唐黛!
怎麼會這樣?一個唐黛、一個宋嫋嫋,兩個和他有關的女人,同時出現在命案現場,這是什麼情況?
董奇偉心裡更鬱悶,這案子……唉!
他看紀局的臉色都變了,這感覺,比聽到宋嫋嫋的時候好似更厲害,看來不用比較,目前還是唐黛更勝一籌。
他可不敢折磨紀局,他立刻說道:“不過唐小姐離開的比較早,她應該沒有作案時間。”
紀銘臣長長地鬆了口氣。
董奇偉心裡更鬱悶了,怎麼宋小姐在晏二少懷裡呢?不是應該在紀局懷裡的?真叫一個複雜了得。
董奇偉又說:“目前別人都好說,可容鑫那邊的人不配合,尤其是容鑫,他拒絕說他和誰離開的。”
紀銘臣說道:“我過去看看,容鑫不用管了,我來。”
“是!”董奇偉又問:“那宋小姐的筆錄?”
“怎麼還沒做?找個人去做吧!”紀銘臣說罷,向外走去,吩咐道:“一會兒驗屍結果出來,告訴我一聲。”
“是的,紀局。”董奇偉看的出來,紀局對宋小姐的態度,和來時不同了,怎一個複雜了得啊!
酒吧終於安靜下來了,人們都坐在大廳裡,一個個的面色惶惶。
容鑫那幫人屬於不服管的,所以他們被安排在房間裡,免得外面的人一起和他們鬧起來。
不過這些人一看到紀銘臣就都老實了。
紀銘臣這張臉之所以管用,那是因爲豪門裡面哪個兒子不好管,這家人就會說了,“你再胡來,看紀家的給你抓起來,他可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到時候你送禮說情都沒用。”
紀銘臣掃了一眼,沒看到自家弟弟紀銘暉,心裡算是舒服一些。
他雙手插兜,看向他們問:“讓人給你們做筆錄,有問題嗎?”
這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說話。
“不說話就是沒問題了,你們誰再搗亂,別怪我拎着你們送回家去。”紀銘臣面無表情地說。
還是沒人說話。
紀銘臣看向容鑫說道:“你和我出來一趟。”
容鑫的臉一苦,真倒黴啊!他這是招誰惹誰了?
一出了房間,容鑫就忍不住說:“紀少,這事兒它和我沒關係,您看她去哪兒,我也不知道是吧!”
紀銘臣沒理他,走進另一個房間後,看向他問:“你和她分開之後,你是直接回到房間裡了嗎?”
容鑫一愣,然後點點頭說:“是,不過我在那小花園兒吸了支菸纔回去的。”
“房間裡不能吸菸?”紀銘臣又問他。
“房間不是太亂了嘛,當時我想靜一靜。”容鑫說道。
紀銘臣的眉幾不可見地挑了一下,心想唐黛找容鑫說什麼事兒,讓容鑫產生要靜靜的心思?他很好奇。
“有什麼人能給你作證?”紀銘臣問他。
“這……沒有,大家都嗨着呢,誰能給我作證啊!”容鑫苦着臉說:“不過我真沒殺人,我和她又不認識,我殺她幹什麼?一個小姐而已,不管什麼事兒也犯不着殺人啊!”
“你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嗎?”紀銘臣問。
“不知道啊!她進來的時候倒是介紹了,不過都是假名兒,我從來都不記。”容鑫說道。
紀銘臣看着他說:“動機呢,目前雖然沒有,但她是在離開你的房間之後出的事,你又沒有人證明,並且我聽說,你用麥砸了她一下。”
“不是,我那不是看到……啊……那個我不是故意的,另一個人我還推了一把呢!”容鑫差點說漏了嘴。
他說什麼也不能把唐黛給供出來,因爲他沒法解釋唐黛這事兒,唐黛讓他偷那麼重要的東西,他更不能露了。反正目前也沒直接證據證明他殺了人,所以不能貿然地把一切說出來。
“行了,先這樣吧,要是你在花園裡想起什麼,再告訴我。”紀銘臣說道。
“行,謝謝您!”容鑫鬆了口氣。
紀銘臣轉身離開之後,問董奇偉,“你那邊什麼情況?”
董奇偉說道:“他們是一起來的,進了房間後誰也沒出去過,所以可以排除一切嫌疑,但他們對容鑫的供詞,證明容鑫的嫌疑還是很大的。另外紀局,您是不是給唐小姐打電話問一下?”
紀銘臣看了眼時間,說道:“她也不是關鍵人物,明天吧!”
“那好吧!”董奇偉點頭,想了想,問道:“宋小姐那邊的筆錄已經做完了,您看是不是放她回去?”
“沒事就回去吧!”紀銘臣淡淡地說。
董奇偉欲言又止,“您看都這麼晚了……”
紀銘臣毫不猶豫地打斷,“她身邊不是有人嗎?”
董奇偉心裡嘆氣,說道:“好吧!”
他都不忍去找宋嫋嫋,只好讓人去通知,他躲在一邊看宋嫋嫋的表情。
宋嫋嫋遙望着紀銘臣的身影,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董奇偉覺得可惜,如果這個時候紀局回頭一看,準能看到這姑娘的感情,不過可惜,紀局根本就不往這方向看。
晏寒墨在一旁說道:“嫋嫋,我們走吧,時間這麼晚了,再不回去伯母該擔心了,還有,我們在這兒呆着也是給人家添麻煩。”
宋嫋嫋想到自己那丟人的反應,她是不是已經配不上紀銘臣了?
她又望了一眼,轉身和晏寒墨離開了。
晏寒墨從始至終,都很紳士,車子駛了一半,宋嫋嫋突然說道:“晏少,我覺得我們還是不合適。”
晏寒墨低聲開口說道:“其實我看的出來,你喜歡紀銘臣是不是?”
宋嫋嫋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晏寒墨說道:“可是紀銘臣他對你,彷彿沒有什麼意思,不然剛纔那樣的情況,他爲什麼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說?”
宋嫋嫋還是沒說話。
晏寒墨說道:“我不知道我的殷勤是否給你帶來了壓迫感,你也不必多想,我們就是像朋友一樣相處,或許有一天,你能發現我的好。現在相親不成,當朋友也可以,不至於絕交吧!”
“你是個好男人,我只是怕自己耽誤了你。”宋嫋嫋說道。
晏寒墨笑了笑,說:“那我答應你,如果我看到自己喜歡的,就去追求,這樣總不耽誤了吧!”
“真的嗎?”她狐疑地看着他問。
“真的,我想你媽媽也不會贊同你和我絕交的。”晏寒墨又補充了一句。
這話說的很聰明,宋嫋嫋的確礙於母親的壓力,再加上晏寒墨都說到這份兒上來了,她還能說什麼?如果再強拒絕,說絕交,也太不禮貌了。
“那好吧,今晚的事還是謝謝你了。”宋嫋嫋說道。
“都說是朋友了,還這麼客氣幹什麼?”晏寒墨微笑着說。
這一夜,註定又是不平靜的。
第二天一早,唐黛就接到了紀銘臣的電話,她剛剛換好了衣服,一邊往樓下走一邊問他:“這麼早,別告訴我出事了。”
“是,和你也有關。”紀銘臣低聲說道。
“什麼?又怎麼了?”唐黛問他。
客廳裡,沙發上坐着看報紙的晏寒厲把目光望向她,將手裡的報紙放在一邊。
紀銘臣說道:“昨晚你去過的酒吧,死了一個小姐,目擊者是宋嫋嫋,那名小姐是從容鑫房間裡出來後不久遇害的,相信你應該也見到過。”
唐黛臉上的表情已經很嚴肅了,她說道:“我馬上就過去。”
“好的,見了面再說。”紀銘臣說罷,掛了電話。
晏寒厲站起身問她:“發生什麼事了?”
“昨晚我去見容鑫,他房間裡一個小姐在離開後遇害了,宋嫋嫋是發現死者的人。當時外面還有晏寒墨,我總覺得這事兒,不簡單。”唐黛說道。
“晏寒墨也在那兒?”晏寒厲玩味地問。
“嗯!”唐黛想了想說:“巧合太多了。這個宋嫋嫋,和紀銘臣兩人互相有意,我當時也不知道,還跟晏寒墨推薦她,結果晏寒厲偏偏就看上她了,現在追求的緊。上次我去看完蘇紫,和紀銘臣吃午飯,就碰到他們,你說B市雖不大,可這樣的巧遇機率,是不是也太高了?”
晏寒墨壓下脣角,點頭說道:“是太高。不過你要想結果,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逆向思維來想!”
唐黛搖頭說道:“我想不出來,所以我才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晏寒厲擡手,揉向她的眉心說道:“好了,別愁,慢慢想。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早晨的高層會議你一定要參加,我讓伊思做下會議記錄。”唐黛說道。
“那好吧!”晏寒厲說道:“我送你過去,把你放下來我再去公司。”
“嗯。”唐黛拿了包,和晏寒厲一起出門。
紀銘臣在辦公室裡專門等着她,桌上放着的,是已經做好的卷宗,打算她來了之後,和她一起討論案情的。
出於敏感,他覺得這起案子似乎不一般,因爲他嗅到了一絲味道,火鳳凰的味道。
雖然沒有明顯的證據,但他職業經驗,給他很強烈的感覺。
唐黛和以往一樣,長驅直入,一直走到紀銘臣的辦公室,推門進入。她風塵僕僕,還帶微喘,可見走的很快。
紀銘臣看到她,站起身坐到茶几旁,給她一邊倒茶一邊說:“不用這麼着急,看你走的滿頭大汗。”
“不至於吧!”唐黛擡手摸了摸額頭,坐下還是端起他倒的茶灌了一杯。她說道:“每次都死人,這真是讓我消受不了。”
紀銘臣又給她倒了一杯茶,說道:“按理說,這本應是一樁普通的刑事案件,可這裡面涉及到容鑫、宋嫋嫋、晏寒墨,讓我不得不多想。”
“嗯!”唐黛點頭。
紀銘臣突然問她,“昨天你去找容鑫了?”
唐黛沒有猶豫,點頭說道:“我二嬸從唐家偷了件很重要的東西,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我讓容鑫幫我偷回來。昨天的談話,高坤和唐乙也不知道。”
“那你還告訴我幹什麼?”紀銘臣有點惱火地說。
“因爲我們之間已經不存在信任的問題,比閨蜜還要鐵,難道不是嗎?”唐黛反問,目光中盡是坦誠。
紀銘臣的內心突然就釋然了,是啊,他和她之間,不知不覺中,已經形成了一種牢不可破的關係,這種關係比情人之間的關係更讓他覺得舒服,他可以像對待哥們一樣地對她,不摻雜任何情緒。
似乎他找到了一個出口,和她之間最好的那個出口。
他笑了笑,說道:“你不說,我也不會追問的。”他跟着轉言說道:“不過容鑫那小子也夠意思,哪怕他自己身上有嫌疑,也不說和你見面,我們是查監控查出來的。”
“我就是看中他這一點。”唐黛說道。
“他嫌疑的確是有,你離開之後,他在花園裡吸了支菸,沒有目擊證人,而那個女孩,就是在這個時間段死的。”紀銘臣說道。
唐黛說道:“我至今還不知道死的是哪個,我到的時候有兩個女孩子。”
紀銘臣站起身,拿過辦公桌上的卷宗,走過來遞給她說:“你先看基本資料和現場照片,我和你講講情況,這樣還快一些,不會佔用你太多的時間。”
唐黛拿出文件,一張死相悽慘的照片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