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漠派的那幾個在美國負責保護她以及照顧她起居的人,其實都不是任安秋的人。所以Lucy的事一出,那邊就已經打電話回來向鞏姐報備過了。
任安秋乘的飛機還沒有落地,俞家人就已經將事情來籠去脈弄得一清二楚。
任安秋反倒覺得輕鬆。
能省去一頓口舌解釋,自然是輕鬆的。
任安秋被司機接回家後,鞏姐在大客廳裡迎接了她。
當聽到任安秋說決定不再爲生孩子這件事努力之後,鞏姐整個人都變得猙獰起來,指着她說道:“不能給俞家生個孫子,我要你這個兒媳婦幹什麼?馬上把阿漠叫回來,現在就去離婚!”
即便任安秋早有了心裡準備,仍然被鞏姐的這種態度攪得心中難受。
“媽媽覺得孩子真的有那麼重要嗎?爲什麼非得有個孩子?我們生不了孩子是犯了天大的錯誤,就不可原諒,是嗎?”
“對於俞家而言,你生不了孩子就是犯了天大的錯誤,就是不值得原諒!”鞏姐擲地有聲說道:“不孝有三,無後爲大!老祖宗的話你難道沒有聽過嗎?”
“您都說是老祖宗的話!”任安秋說道,“幾千年前的話怎麼能用來當做現代人的行爲準則……”
“現代人怎麼了?現代人就不用生孩子,不用繁衍後代嗎?人類爲什麼能一直得以延續,不生孩子能延續下去嗎?”
“您這種話太古板……”
“我古板?”鞏姐驚道,隨即就冷笑,“你任安秋思維超前?那我今天就把話扔在這裡!抱歉我俞家就是一個古板的家庭,接納不了你這想思想超前的兒媳婦!我們人生觀、世界觀如此不同,你又何必勉爲其難留在俞家?不如你放阿漠自由,讓他找一個,跟我俞家一樣古板的女人回來生孩子!而你,也大可以去找一個,跟你一樣思想超前的丈夫,享受你的人生去吧!”
任安秋呆呆的坐在那裡,腦子又開始發懞了。
“你們又在吵什麼?”睡完午覺的俞老太太抓着柺杖站在不遠處,看到任安秋,說道:“小秋,你回來了。”
“奶奶……”任安秋聲音裡有點委屈。
“你又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俞老太太朝鞏姐說道。
“媽。”鞏姐一屁股坐下來,雙手抱在胸前,說道:“這件事您別管,您也管不了。生孩子這事大於天,阿漠不可能沒有孩子!絕不可能!”
俞老太太看了看任安秋,又看了看鞏姐,輕輕的嘆息了一聲。
任安秋其實還算是挺冷靜的,並沒有以往每次自己試管失敗之後,看到這個婆婆對自己擺着的冷臉時,那樣的心中難受。
從前是她活得太卑微,好像時時刻刻都在討好她,想要得到她的認可。
所謂的“爭口氣,生個孩子,然後氣死她”這樣的話,其實哪裡是在跟對方置氣?明明是在跟自己置氣。
好像就是爲了氣死她,她纔要生一個孩子一樣。
可是她生不生,她都氣不死她呀。
反倒能將自己氣個半死。
任安秋也嘆息了一聲,低下了頭,說道:“等俞漠回來,如果他要跟我離婚,我會同意的。媽媽,奶奶,我有點
累了,想去休息一下。”
俞老太太點了點頭,任安秋大步的往樓上而去,進了她和俞漠的臥室,先衝了個涼,然後倒在牀上開始睡大覺。
枕頭和被子上瀰漫着俞漠平時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令她頭一挨着枕頭,就沉沉睡了過去。
夢裡有個孩子,壓在她身上,一邊笑,一邊拿着狗尾巴草撓她的臉,還輕聲的叫喚,“媽媽,媽媽,起牀了……”
任安秋一睜開眼,就看到俞漠的臉。
俞漠正趴在她的身上,拿着她的頭髮撓她的臉,不過他叫的是:“寶貝,起牀了……”
任安秋沒有想到這個時候了,自己的夢裡竟然還是孩子。
俞漠捧着她的臉,重重的吻了下來。
任安秋勾住他的脖子,揚起頭來回應他。俞漠不過片刻就開始氣喘如牛,任安秋掐着他寬壯的脊背,喘着氣息問道:“我給你的留言,你有看到嗎?”
“看到了……”俞漠一邊咬她的耳朵,一邊說,語氣裡有不盡的慾望,還有一叢怒火:“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上次怎麼說的?再敢提那兩個字,我就狠狠的收拾你!”
任安秋只覺身上傳來一陣刺痛,驚呼出來:“你幹什麼?你輕點啊……”
“輕不了。”俞漠的氣息像是漲潮的海浪,朝她全身鋪天蓋地襲捲而來,“不叫你長點記性,你怎麼記得住……你看我今天,怎麼弄死你……”
任安秋覺得自己簡直小死了三回,一直到俞漠摟着她去洗手間清潔完畢,兩人躺在牀上時,俞漠仍忍不住喟嘆:“怪不得說小別勝新婚啊,春宵一刻值千金,豈止是千金……”
任安秋窩在他懷裡沉沉欲睡,雙手緊緊抱住他的雙手,只覺心裡暖暖融融。
怎麼樣都好,只要他能鐵了心和她在一起,她就無所畏懼。
“起來吃晚飯?”俞漠親吻着她的臉頰問道。
任安秋搖頭。
“差不多一年不在家,第一天回來就不跟家裡人一起吃飯,不太好吧?”俞漠咬着她的耳垂,好像在咬一塊美味的午餐肉。
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保姆張嬸過來叫兩人下去吃晚飯了。
任安秋推開俞漠那作惡的嘴,不得不爬了起來。
晚餐的時候,鞏姐的臉色依舊很難看,俞老太太亦是一副傷痛之色,就連俞父的沉默都充斥着一股慘淡。因着這三位長輩的樣子,導致小姑娘俞靈也有些怯怯的,埋着頭迅速的扒完一碗飯後,就從凳子上滑了下去,急匆匆跑開了,直說動畫片要開始了。
俞靈如今也有快六歲了。
任安秋好不容易因爲與俞漠久別重縫而得來的一點喜悅,又漸漸的消逝了。
說到底這場婚姻並不僅僅是她和俞漠兩個人的事。過了這麼多年,任安秋其實也知道了俞漠對自己的情義,這個男人雖說平時霸道慣了,但其實他的骨子裡,就極其的渴望擁有一個和順的家庭,一個知他冷暖,將他放在心上的妻子。
他希望她在乎他,希望她能主動去親近他,希望他能在她這裡找到歸屬感。
任安秋當然願意成爲他生命裡這樣一個舉足輕重的人。
可是隻有他們夫妻兩個
人的時候,什麼都可以說,什麼都可以談。真的出了那張臥房門,面對的還是這個龐大的家族,和無可逆轉的血脈傳承的世俗。
“安秋有一年沒有回來了,明天我陪她一起去趟湖南,回趟岳母家。”俞父吃完飯的時候,向父母吩咐。
俞父點了點頭:“是該回去一趟。安秋,替我問你爸媽好。”
“好,謝謝爸爸。”任安秋說道。
“孩子的事,你們打算怎麼辦?”鞏姐打斷了翁媳之間的客套,一雙眼睛直接逼視着俞漠。
俞漠放下了碗筷,拿起餐巾,緩緩的擦了擦嘴後,才說道:“我們打算收養一個孩子。媽媽如果得空,也可以開始幫我們留意着,別的都是其次,緣份最重要。”
鞏姐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圓的,將手中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喝道:“胡鬧!”
俞漠抿着脣,一動不動的回望着自己的母親。
“你簡真是被她拿了魂!”鞏姐看着自己這個兒子,氣得渾身發抖,“去外面收養的孩子能算是我們俞家的孩子嗎?我辛辛苦苦打拼下來的家業,難道你叫我將來留給一個外人!”
“收養來的孩子也姓俞。”俞漠說道。
“一個姓就能說明他是俞家的孩子?”鞏姐喝問道,“他身上流的不是俞家的血,沒有俞家任何一個人的基因,你敢說他是俞家的孩子嗎?!”
“基因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傳承!”俞漠說道,“我自己收養的孩子,我自己教他,自己養他,我把他養得知書答禮,有毅力、有耐心,我把俞家的家風一條不納教給他,等他長大了,他就是我的孩子!”
“胡說八道!”鞏姐叫喝起來,“你年紀輕輕,身體健康,你不是不能生孩子,爲什麼要去收養?你想讓俞家絕後?我告訴你,我絕對不答應!絕對不答應!”
“什麼年代了?”俞漠顯然也發起了怒,“媽媽爲什麼還是這麼古板?就算是俞家血脈又怎麼樣?您以爲俞家血脈有多了不起?二叔公家的那一堆孩子就是最好的例證!孩子好不好,將來有沒有出息,看的是環境、教育,看的是傳承!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沒得談!您答應也得答應,您要是不答應,明天起我和安秋就搬出去住,再也不回你這個俞家!”
“你……”鞏姐一口氣喘不上來,捂着自己的胸口,眼見得就要往後面倒。
“媽……”
“小怡……”
衆人驚呼之下,還是坐在鞏姐旁邊的俞正宏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扶住,緩緩坐了下來。鞏姐趴在桌子上,喘了好半晌的氣後,才擡起頭來看着俞漠,手抖得如同是在風中凌亂的樹丫:“你,你這個不孝的畜牲,你,給我滾……”
俞漠黑着臉,踏前一步道:“媽……”
“滾……”鞏姐叫道。
“媽您別激動……”任安秋想上來勸慰。
鞏姐一個眼神朝她殺過來,喝道:“你也給我滾……”
“行了小怡,你先冷靜一下。阿漠、小秋,你們先回房裡去。”俞老太太吩咐道
任安秋與俞漠對視一眼,到底是轉身出了餐廳,上了樓,又回到臥房裡來,卻是相顧無言,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