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開門聲響,她慢慢地轉過頭,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輕聲道:“姐姐,你回來了呀。”
夏梧站在玄關處正準備換鞋,猛然與夏梧的目光對上,心裡頭頓時染上一抹心痛與惆悵。
這還是過去那個環繞在自己膝前,每天放學後一邊安靜寫着作業,一邊等待着自己回家的妹妹嗎?
她曾經費盡心思,只爲了代替父母留住她澄澈如水的目光與不被世俗侵襲的笑容。然而,到最後,這些美好的東西,卻全部被她親手一一毀掉。
毀得一乾二淨!
夏梧一時之間竟然不敢再往前走半步。
而這當口,夏桐已經起身,眸子裡含着一抹怯意,緩步靠近,輕聲道:“姐姐是被我現在的樣子給嚇到了嗎?”
她說話間,手擡起摸了一下自己光禿禿纏着繃帶的腦袋,頭也下意識埋了下去。
夏梧心口一痛,伸手將夏桐緊緊抱在了懷裡,嗔道:“傻瓜,姐姐怎麼可能會被你的樣子給嚇到呢。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在姐姐眼裡,你始終都是這世間最美麗的小公主!快來,看看姐姐給你買了些什麼。”
夏梧快速踢掉腳上的高跟鞋,親熱地將手搭在夏桐的肩頭,護着夏桐親熱地往臥房走去。
“你許久沒有回國了,國內近幾年變化很大,光咱們家附近,大小型商超都已經增加了幾十家。尤其是服飾方面,新潮得都可以與國際接軌了。很有可能,你今天在國際時裝週上看到的模特走秀,下個月商場就開始售賣了。喏,你看,這就是我剛特地給你買回來的連衣裙,國際時裝週上的款式。你看看,喜不喜歡?”夏梧語速很快,每一句話的收尾都刻意將音調往上揚,顯得十分輕快愉悅。
儘管如此,夏桐還是從夏梧躲閃的眼神當中看到了疏離。
破碎的情誼,想要再縫補起來,就如同破鏡重圓,總是不會那麼完美無缺的。
但是,難得姐姐願意試着原諒她,試着重新接納她,夏桐已經別無奢求,她接過連衣裙,臉上露出幸福的笑意,道:“喜歡,謝謝姐姐!”
“傻瓜,跟姐姐永遠不需要說謝謝。”說完這句話,夏梧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怪異,但很快笑意又重新落在她的嘴角,她輕輕摸了摸夏桐的臉,語含期待地道:“快試試看吧,我在門外等你。”
“好。”夏桐含笑點頭,目送着夏梧打開門走了出去。
然而當房間裡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夏桐卻覺得鼻腔有一股酸澀難當的滋味襲來。
明明眼下姐姐的種種言行舉止,都表示她願意原諒她了。都表示她們的姐妹情誼,經受住了生活的不堪磨鍊。可爲何,她卻總是感覺眼下的言笑晏晏,不過是一匹蒙羞布罷了。
她跟姐姐如今的互動,還真像是在對戲呢。
連衣裙很漂亮,裙襬處的刺繡精緻得栩栩如生。
這樣的公主裙,的確是夏桐一直以來最喜歡的款式。
可是,今時今日的她,對公主裙再也無法熱愛起來。
她從來都不是公主不是嗎?
那麼多年的公主生活,都是建立在姐姐的辛苦與痛苦之上,她心安理得地享受了公
主生活那麼多年,她哪裡還有臉面在得知真相後繼續享受下去?!
但是,夏桐還是將連衣裙換上,因爲姐姐還在等着。
“小桐,換好了嗎?”
門外,傳來夏梧的聲音。
夏桐趕緊調整情緒,笑道:“穿好了。”
然後跑過去開了門。
許是夏梧沒有料到夏桐會突然打開門吧,門開了,夏梧臉上的疲憊與厭惡之情,就那樣直接地撞進了夏桐的眼中,夏桐一下子愣住了,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又開始全部往腦門上涌動。
她一時之間呆立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不敢開口說一句話。
甚至……就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夏梧卻已經笑了起來,明豔如同弦城街道兩畔種植的木棉花,她很自然地拉起夏桐一隻手,帶動着她轉了一圈,嘖嘖有聲感嘆道:“真好看!我家小桐果然就是天生的衣架子,不管什麼樣的衣服穿到你身上,就像是T臺上的模特一樣驚豔奪目。”
夏桐也跟着扯着嘴角笑起來,道:“姐姐纔是天生的衣架子,我跟着姐姐身邊,就像是電視劇裡的丫鬟跟在小姐身邊一樣。”
“你呀,這嘴甜得跟蜜糖一樣。不過,可不許再說什麼丫鬟跟小姐了,被別人聽到了,還以爲我這個做姐姐的虐待你了呢。”說着,夏梧挑眉看向張看護道:“張看護,你說,我會虐待我妹妹嗎?”
張看護笑了起來:“你們兩姐妹關係真好。”
“那當然,我們兩姐妹相依爲命這麼多年,關係好得連雷都劈不開。”夏梧得意地道,說完,她目光灼灼地看向夏桐,笑道:“小桐,你說,姐姐說得對嗎?”
夏桐點頭,努力揚起嘴角道:“姐姐說得沒錯。”
她竭力想要配合姐姐演好這齣戲,可是卻因爲太過於用力的緣故,反而越發覺得這戲破綻百出。到此刻,她甚至連維持好嘴角的弧度都顯得有些難度。
她根本就不敢再擡頭去看姐姐。
因爲她怕在姐姐的眼中看到失望的情緒,連配合演戲都做不到,她這個妹妹還真是無用到了極點呢。
兩人突如其來的沉默,讓氣氛變得格外詭異,彷彿流動的空氣都變得凝滯起來。
最終,還是夏桐沉不住氣,率先打破沉默,她挑了一句姐姐最關注的話開口道:“我想今天就去歐洲。”
“你剛做完手術,本來應該在醫院靜養,被我這個做姐姐的帶回了家。我在這點上的確是過了點,但是我並不是不關心你的身體健康,張看護在從事看護工作之前,也是有名醫院的專家醫生。有她在家裡二十四小時關注你的身體,我相信絕對不會有任何閃失。所以,去歐洲的事情,就先暫緩緩吧。”
夏梧說到這裡,嘆了口氣,看着夏桐的眼睛語重心長地道:“小桐,我們是親姐妹,我希望你能夠跟我坦誠相待,能夠信任我。無論如何,我總是不會加害你的。”
“我明白,姐姐,我都明白。謝謝姐姐這些年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我會毫無保留信任姐姐的,一切都聽姐姐的安排。”夏桐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腦海裡卻是掠過闕曜城以及小萌娃的臉,她爲自己對姐姐的“背叛”感到
羞恥,她低下頭去,痛苦的淚水在她的眼中打滾。
就在她整個人都不知所措難堪萬分的時候,門鈴聲突然響起來。
張看護正準備去開門,夏梧已經揚聲道:“應該是小莫來了,我去開門。”
藉着這機會,夏桐忙快步往洗手間走去。
關上洗手間的門,夏桐用掌心蓋住自己的眼睛。
可即便如此,眼淚依然從指縫中滴落下來。
她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哭泣?在這裡矯情?
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承受着最大痛苦的那個人,該是姐姐,而不是她!
夏桐望着鏡子裡眼睛紅紅鼻子紅紅頭髮光光的自己,只覺得一股憎惡的情緒爬上心頭。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想將鏡子砸碎。但是,最終她還是遏制住了這種情緒的蔓延,她對着鏡子,努力練習笑容。
好在沒有人來打擾,夏桐獨自在洗手間安安靜靜地待了有十來分鐘。
等她來到客廳的時候,莫火從正坐在沙發上吃着水果,看見她笑道:“小桐,你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夏桐點點頭。
目光在房間裡環顧了一圈,沒有看見夏梧的身影。
莫火從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立即解釋道:“姐姐她最近比較忙,出去了。不過別不開心,這不是還有我來陪你嘛。來,我給你買了黑加侖提子,很好吃,過來試試。”
夏桐走到莫火從旁邊的沙發上坐下,莫火從立即殷勤地拿着黑加侖提子遞到夏桐的嘴邊,眼睛裡是濃厚的擔憂與關切之色。
夏桐有些機械地張嘴,提子的汁液在脣齒間蔓延開來,果香讓她原本緊張的心情似乎也得到了舒緩。
“在家裡呆了一天,應該會很無聊吧。想不想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莫火從提議道。
夏桐輕輕搖了搖頭:“我想,我還是待在家裡比較好。”
莫火從看向張看護道:“小桐如今的情況,出去走動走動,合適嗎?”
張看護上前又仔細給夏桐做了一些檢查,鄭重地道:“保險起見的話,我還是建議今天最好哪裡都不要去。畢竟,昨天有動過兩次手術,萬一有什麼意外,出現手術併發症,後果不堪設想。”
莫火從一聽後果居然這麼嚴重,當下越發心疼夏桐,望着夏桐的眼眶都不由自主有些發紅,他低下頭去,語調沉重:“都怪我,沒有照顧好你!看着你受苦,我……”
夏桐看着他沉痛的樣子,心頭生出幾分愧疚,這根本就不關他的事。於是忙截斷莫火從的話:“瞧你說得,不過就是做了個小手術而已,還談不上吃苦。你看,我這不是能吃能睡能說話嗎,真的沒有什麼事情。張看護剛纔也說了,是爲了保險起見,建議不要出去。這證明,其實已經是可以出去了。你要是不放心,不如我們現在就出去走走吧。”
眼見着夏桐就要起身,莫火從忙阻止:“別,現在外頭挺熱的,我這剛進來舒服下,可不捨得這麼快又出去。”
“正好我給你帶了東西。”說着,他打開自己帶來的揹包,從裡面拿出了一個禮盒,推到夏桐跟前,笑道:“猜猜看,裡面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