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搖頭,對上闕耀城有些失望的神情,突然福至心靈,試探性問道:“這畫……是夫人畫的吧?”
闕耀城剛毅冰冷的面容盪漾開一抹醉人的笑意,輕輕翻動着《大時代》的書頁,語氣也不由緩和了幾分:“那時候,她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畫畫,畫藍天白雲,畫青山綠水,畫花紅柳綠,也畫……”
也畫他的手,他的臉,他的背影……
偷偷地畫,永遠只畫局部。
她畫了那麼多畫,畫中藏了那麼多個他,但是卻沒有一個完整的他。
闕耀城輕輕翻動着畫頁,望着那些過去的景色與人,只覺得時光彷彿也倒流回去了一般。
那樣一段如詩如畫的歲月,即便過了這麼多年,回想起來,依然會有種驚豔了時光的感覺。
管家在一旁看着闕耀城說着說着就陷入了沉默當中,知道主人肯定又想起了夫人。他很有眼力見地屏住呼吸,提起腳後跟,悄悄地遁走了。
風輕輕地吹着,書桌上的銅錢樹葉片兒都跟着輕輕顫抖起來。在銅錢樹的花盆旁邊,貼滿了許多一元硬幣。闕耀城曾經認真數過,不多不少,剛好九個。
還記得那時候,闕耀城因爲“九”這個數字所蘊含的美好意義而樂呵了老半天。
銅錢樹是夏桐送的,硬幣也是她貼上去的。
後來,夏桐消失了,小萌娃一直徘徊在死亡線的邊緣。闕耀城一邊操心公司的事情,一邊爲小萌娃四處奔波勞心勞力,根本無暇顧及其它。書房作爲闕耀城的私密空間,一向是不允許他人私自進入,所以這盆銅錢樹也就一直沒有人照顧打理。等小萌娃病情穩定下來之後,銅錢樹葉子已經全部凋零,樹幹都發黑了。
闕耀城以爲銅錢樹已經死了,一度黯然神傷。
畢竟,這是夏桐留給他的念想。
因着這個緣故,他也就一直都沒有扔掉它。
讓他驚訝的是,某一天,小萌娃不小心打翻了一壺水,大部分水都流進了花盆裡,隔了約莫十天半個月,那乾枯的樹幹竟然逐漸轉青,還發出了一根新的枝條。
枯木逢春,令闕耀城歡喜不已。他將它視作吉兆,堅信消失的夏桐,總有一天,也一定會再回到他身邊來。
而今,夏桐果然已經回到弦城。
闕耀城相信,夏桐回到他身邊,亦不過是時間早晚問題罷了。
將《大時代》輕輕合上,闕耀城盯着銅錢樹的眸光中,流露出一抹勢在必得的笑意。
夏桐這個時候正在煮泡麪吃,雖說莫火從走之前已經將粥煮上了,但是夏桐還是很想念麻辣鮮香的味道。她一邊哧溜哧溜地吃着面,一邊在心裡想着莫火從與夏梧的談話進展。
“叮鈴鈴……”
門鈴聲響了起來。
夏桐猜想是張看護來了,連忙將泡麪扔掉,又將桌子上的油漬擦乾淨,然後纔去開門。
門開了,張看護一臉微笑道:“桐小姐氣色不錯,看來恢復得很好呀。”
夏桐笑了起來,道:“謝謝。”
張看護手裡提着許多時鮮水果,她輕車熟路走到冰箱前,將水果歸類放好,笑容滿面地道:“桐小姐,我最近上了烹飪培訓班,學了一些韓國菜,您如果想吃的話,我今天中午就可以給您做。”
“哦……不用了,還是等我姐回來了,你再一展廚藝吧。”夏桐忙婉拒道。
她剛吃了一碗泡麪,現在肚子飽得很。
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是時候出門去藝術學院了,當下跟張看護簡短交代了幾句,換好衣服就往外走。
夏梧不在家,莫火
從又在忙,夏桐只好步行到大街上打車。
平日裡打車還挺方便,可今日不知爲何卻等了老半天也沒有看到一輛空車,好不容易看到一輛空車,對方竟然對她的招手視若無睹。
夏桐雖然生氣,卻也是無可奈何。
打不到車,連老天爺也跟着出來湊熱鬧,原本多雲的天氣,誰知一陣風過去,太陽公公都跑了出來。
夏桐頂着烈日等車,簡直心急如焚。
就在這時候,一輛出租車突然主動停在她跟前。
夏桐心頭一喜,忙上前問道:“師傅,去湘雅藝術學院嗎?”
開車的司機穿着白T,戴着墨鏡和鴨舌帽,聽到夏桐的問話,只是冷淡地點了點頭。
夏桐雖然心裡頭有些奇怪,但是看着出租車的標識,想着這是正規的公司應該不會有問題,再加上等車等得實在太焦灼,當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拉開車門上了車。
車子開得很穩當,線路也是夏桐熟悉的那條。
只是不知爲何,夏桐還是莫名覺得車廂的氣氛有些不對,連呼吸都很壓抑。
夏桐安慰自己,或許是因爲等車太久,整個人都浮躁起來了吧。
她又擡手看了看時間,確定不會遲到,深呼吸一口氣,卻在這時候眼角不小心掃到了一本雜誌。
鬼使神差的,夏桐伸手取出了這本雜誌。
《大時代》三個大字映入眼簾,讓夏桐第一時間想起了自己曾經收到的那本樣刊。
不過看封面,顯然不是同一期。
難道說……闕耀城又聯繫了《大時代》爲她出刊嗎?
夏桐一頁頁翻過去,心中更覺驚詫。
這簡直就是她的個人畫刊了!
而且,每一幅畫,小到哪怕只是一隻蝴蝶,都會有相應的美到極致的文字做宣傳。
一字一畫,相輔相成,渾然天成。
夏桐有自知之明,自己名不見經傳,《大時代》大刊絕不會投入這等精力對她進行包裝宣傳。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如同自己上回在醫院長廊偷聽到的對話,這一切,統統都是闕耀城的安排。
沒有人知道,成爲畫家,是夏桐心中一直深藏的秘密。
所以,闕耀城的這份用心,的確是將夏桐感動了。
夏桐捧着這本大刊,一時之間心潮澎湃。
出租車在湘雅藝術學院門前停了下來。
夏桐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師傅,你這本雜誌在哪裡買的?”
“獨家雜誌,只送,不賣。”
低沉醇厚的男低音在車廂裡響起,瀰漫着炭燒咖啡一般的味道。
與之伴隨的,是駕駛座上緩緩回過頭的那張臉——
那張宛如鬼斧神工雕刻而成,俊美無雙,冷傲矜貴的臉。
那張夏桐無比熟悉的臉。
夏桐整個人瞬間呆怔在原地。
彷彿有一枚子彈,穿越時空,一擊即中她的心臟。
“闕……闕耀城,你怎麼會在這裡?”
身着普通白T的闕耀城,髮型不復平日裡張揚傲氣的大背頭,而是任由黑髮柔順地貼着兩鬢,整個人看起來,也不再似往常高不可攀難以接近,反而透着一股鄰家大哥哥的親近感。
他朝夏桐微笑,露出潔白的牙齒,語調微微上揚道:“我這麼有誠意的求學者,夏老師確定還要將我逐出師門嗎?”
說話間,他雙手捧着學生證遞給夏桐。
證件照上的他,正是他今日的裝扮。
這樣的打扮,活脫脫就是一個陽光少年,哪裡看得出來平日裡叱
吒風雲的凌厲手段。
夏桐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真的是闕耀城嗎?
還是說,是闕耀城的孿生弟弟?
她正出神的時候,闕耀城已經下車,並替她打開車門,微微躬身做出請的姿勢等着她下車。
夏桐大腦裡一片空白,抱着《大時代》雜誌,腳步虛浮地下了車。
闕耀城朝她笑得彷彿滿城花都開了般溫暖,柔聲道:“看來夏老師也被我的誠心打動了,那麼,我就先去教室等着夏老師了。”
說罷,他邁着大長腿往樓梯口走去。
留下夏桐一個人繼續怔在原地,望着闕耀城的背影,依然猶如在夢中。
不,這一切肯定不是真的!
這個人,無論如何,怎麼都不可能會是闕耀城!
幻覺!
錯覺!
有學生陸陸續續也來校了,看見夏桐紛紛過來打招呼——
“夏老師,你怎麼還不進教室呢?”
“夏老師,天這麼熱,你一定口渴了吧,我這裡有自己榨的果汁,需要來一杯嗎?”
“夏老師,今天我們學畫什麼呢?”
“夏老師,最近我們一直在練習畫靜物,我希望今天能夠學習一下畫人物。”
“……”
面對學生們五花八門的問題,夏桐統統回以點頭和微笑,她腦袋裡一團糟,想逃又無處逃。
硬着頭皮跟着一羣學生進了教室,一眼就看見了闕耀城。
他竟然坐在第一排,最接近講臺的位置。
看見夏桐走進來,他眨了眨眼睛,笑容明亮,語氣恭敬地道:“夏老師好。”
“咦……他是……”
學生們頓時像發現了新大陸,一個個都聚攏了過去。
“這位同學,你是今天新來的嗎?”
更有學生捧着自己的臉,毫無女生的矜持,一臉花癡地感嘆:“同學你太帥了,你叫什麼名字呀?有女朋友了嗎?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呢?你看看我,我有希望嗎?”
“哎哎哎,還有我,還有我。同學你看看我,我也沒有男朋友呢!”
“……”
夏桐站在講臺上,望着被一羣女生包圍起來的闕耀城,心裡竟然泛起一陣淡淡的酸意。她低下頭去,打開手包,拿出今天上課需要用到的一些輔助工具,神情中染上了一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落寞。
將夏桐所有情緒都看在眼裡的闕耀城,嘴角露出一抹狡黠如同狐狸般的笑意。
他視線落在周遭的一羣小女生身上,語氣淡淡地道:“我叫闕耀城。”
頓了頓,接着補充道:“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啊,有女朋友了啊!”
原本一臉期待的女生們,一個個頓時像霜打的茄子——全蔫了。
“叮鈴鈴,叮鈴鈴……”
上課鈴聲恰到好處地響了起來,大家各懷心事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夏桐忍不住擡頭偷偷看了闕耀城一眼,他正擺弄着手裡的畫板,面容沉穩,英俊得令人心跳加快。
彷彿感覺到夏桐的注視,他手中動作微微一頓,緩緩地擡起頭……
夏桐如同被電到,忙迅速將目光轉移開來,並立即開口,借講課掩飾自己的心慌,“今天我們學習人物的面部特寫,首先……”
講課內容是前一晚就做好的講義,夏桐仔細看了許多遍,已經耳熟能詳。
可是不知爲何,今天卻破天荒的有種心慌的感覺。
“老師……”
突然有學生舉手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