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小姐,夏桐小姐……”
淚水不斷從中年女僕的眼中滾滾滑落,她低下頭去,猶如一個罪徒,不斷重複地喚着夏桐的名字,語氣中滿滿的都是自我譴責。
夏桐跟張瑤瑤都被中年女僕此舉給嚇到了。
張瑤瑤一向是個護犢子的,見這中年女僕奇奇怪怪的,當下雙手張開,將夏桐跟小萌娃都護在身後,滿臉戒備看向她:“你誰啊?有什麼事情嗎?”
“夏桐小姐,我是秋姨啊,您不記得我了嗎?”中年女僕緩緩擡起頭看向夏桐,她眼睛紅腫如同胡桃,愧疚譴責之色在稍顯渾濁的眼裡不斷翻滾着。
“秋姨?秋姨是誰?”張瑤瑤回頭看向夏桐,疑惑地問道:“桐啊,你認識這個人嗎?”
夏桐默然不語,定定地看着眼前自稱秋姨的中年女僕。
很顯然,她的記憶中的確是沒有這個女人的存在。
張瑤瑤見夏桐不說話,心下明白過來了,當下冷聲道:“沒有想到木桶爹地這宮殿看起來富麗堂皇,卻是什麼人都能夠混進來。”
“我不是混進來的,是闕先生請我來的。”秋姨眼裡含着淚花,表情卻是誠懇地看向夏桐,正色道:“夏桐小姐,有些事情,我想單獨跟您談談,請問您方便嗎?”
夏桐還沒有說話,張瑤瑤就已經冷哼一聲拒絕道:“不方便!”
隨後,張瑤瑤一手拉着夏桐,一手拉着小萌娃,準備轉身進臥房。
秋姨見狀,忙上前一步,語氣急迫地道:“夏桐小姐,請您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是絕對不會傷害您,對您絕對沒有惡意的。當年,您懷着孩子的時候,就是我一直在照顧您。”
“你說什麼?”夏桐震驚地看向秋姨。
秋姨鄭重地點了點頭,道:“我聽闕先生說您失憶了,想來當年的許多事情,您都忘記了。闕先生費了很大功夫找到了我,原本我是不願意過來的。我曾經助紂爲虐,這幾年心裡頭一直都不安穩。闕先生告訴我,如果我坦白當年的一切,老天爺就會寬恕我。所以,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您所有的一切,請求您的原諒。”
事情來得太突然,夏桐有片刻的呆怔。她迎上秋姨的目光,秋姨那雙刻滿滄桑的眼神告訴她,她絕對沒有在說謊。
“桐啊,她在說什麼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張瑤瑤完全不能夠明白秋姨在說什麼,整個人都懵逼了。
夏桐此刻心緒如同潮漲潮落,她深吸一口氣,拉着張瑤瑤的手,柔聲道:“瑤瑤,你先帶着木桶去樓下玩,我想跟秋姨談談。”
“可是桐啊……”張瑤瑤對秋姨沒有什麼好感,有些不放心讓夏桐跟她單獨相處。
夏桐明白張瑤瑤在想些什麼,她輕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沒有誰能夠混進這城堡,進來的人都是經過層層篩選跟調查的,”
張瑤瑤深深地望着夏桐,儘管這當中內情她完全不知道,可是從夏桐的表情當中,她還是感受到了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沉重感,她傾身給了夏桐一個大大的擁抱,湊近她耳畔關切地囑咐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要記住,你還有小正太,還有我。我們永遠都陪着你,永遠都不會離開,也不會改變。”
“嗯,我知道了。”夏桐重重地點頭,原本一直七上八下無比忐
忑的心,因了張瑤瑤這番話有了些緩解。
張瑤瑤抱着小萌娃往樓下走去。
夏桐目送着張瑤瑤下樓,然後推開了臥房的門,秋姨緊隨其後跟着進了臥房。
“坐下來說吧。”夏桐進了房間後,走到桌臺前動手倒了一杯白開水,遞給秋姨道。
秋姨有些誠惶誠恐,不敢伸手接,眼裡又是一片晶瑩的淚花,許是因爲回憶起什麼可怕的事情,她的嘴脣都開始哆嗦起來,她顫抖着聲音道:“夏桐小姐,當年的事情,我有錯,我不該利慾薰心,不該……”
眼見秋姨情緒越來越激動,眼珠子都彷彿要凸出眼眶來,夏桐忙柔聲安撫道:“沒事,秋姨你慢慢說,我不會怪你的。”
“你真的不會怪我?”秋姨聞言猛地擡起頭看着夏桐,渾濁的雙眼當中此刻一下子浮現出自責、悔恨、希望、慶幸等多種複雜情緒。
夏桐望着秋姨都不由覺得心酸,她點了點頭,鄭重地道:“是的,我不會怪你。”
她現在只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會讓秋姨自責悔恨成這等地步。
“秋姨,你先喝口水,然後平靜一下,慢慢說。”夏桐引導道。
秋姨得了夏桐的承諾,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接過水杯,咕嚕咕嚕一口氣喝了個杯見底。
夏桐正準備再給她倒上一杯,秋姨忙擺手道:“夏桐小姐您坐吧,我這會兒已經平靜下來了。”
“好的。”夏桐輕聲應道。
她搬了張椅子坐到秋姨對面,儘量用平和的眼神看着她,保持着面部微笑,以免令秋姨緊張。儘管此刻她的心情亦是同樣複雜,一方面對即將揭開的秘密往事充滿了期待,可另外一方面卻是如影隨形的恐懼。
自從回國之後,她原本平靜的人生就被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她如同一個巨大的繭中的蠶。繭被一層一層地剝開,她每次都以爲是最後一層,可每一次最後一層後面卻還有最後一層。究竟什麼時候,這種抽絲剝繭的煎熬才能夠結束,才能夠迎來最後的真相?夏桐根本就不知道。
秋姨目光望着窗外,整個人陷入了回憶當中,她輕聲道:“事情還得從五年前的一個下午開始說起,那天,我正坐在院子門口摘着蠶豆。那一年風調雨順,蠶豆大豐收,滿院子都堆滿了蠶豆,我摘得幾乎頭昏眼花了,這時候小院子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走了進來,她穿着又高又細的高跟鞋,笑起來就跟電視上的女明星一樣,她說要給我一份工作,前提是我必須幫她保密,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絕對不能夠透露出去。我自認自己是個不愛惹是生非的人,當時就點頭答應了,可誰知道那個看起來漂漂亮亮的女人,竟然會……”
秋姨說到這裡,語調復哽塞,一臉的悔不當初。
夏桐已經隱隱約約猜到秋姨口中的女人是姐姐夏梧,她的心跳驀地加速,鼻尖上竟然沁出了一層緻密的汗珠,她伸出手,輕輕握住秋姨的手,按捺着自己即將跳到了嗓子眼處的心,嘶啞着嗓音問道:“然後呢?”
“一開始我什麼都不知道,以爲自己只是在照顧一個懷了私生子的女孩。直到後來有一天,你們兩姐妹發生了激烈的爭吵,我這才知道原來是因爲你姐姐懷不了孕,於是設計讓你替她懷孩子,想要借這個得到那個男人
的心。”
“不,你胡說!”
秋姨話音剛落,夏桐就憤怒地大聲呵斥道:“你是闕先生特地派來跟我編故事的嗎?以爲這樣子就能夠洗刷他的罪惡?呵呵,將全部髒水往一個深愛自己的女人身上撲,這還真是闕先生一貫以來裝無辜的風格啊!”
秋姨用力搖頭,抽泣着道:“不,夏桐小姐,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是好不容易纔鼓足了勇氣跟您說這些,還請您能夠耐心聽我說完。那段時間裡,您的情緒特別低落,每天都以淚洗面,有好幾次都動了輕生的念頭。您一直哀求我放您出去,但是我拿人錢財替人辦事,儘管我已經知道了一切真相,但我還是選擇了繼續看管您。”
“看管我?”夏桐喃喃重複道,她的眼中已經是一片絕望的黑色湖水。
儘管她一再地告訴自己,秋姨口中所謂的真相一定是假的,可是另外一方面,她卻忍不住開始想到……
如果……如果秋姨說的都是真的呢?
如果一切當真如同秋姨所說,那麼就是姐姐欺騙了她,那麼她該如何面對姐姐呢?
不不不!姐姐絕對不會欺騙她的,姐姐絕對不會這樣做的!!!
秋姨語氣低沉,接着說道:“你姐姐說了,在你心甘情願答應幫她生孩子之前,你不能夠離開那間屋子。一開始,你姐姐每天都會過來看你,勸慰你。但是後來,可能你姐姐忙於工作,也可能是因爲厭倦了每次的激烈爭吵,總之她來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再後來,闕先生來了,她直接帶着您走了,並且給了我更多的錢,讓我繼續如同往日一樣每天發送平安信息給你姐姐。”
“我是一個昧良心的人,爲了錢,答應你姐姐死死看守着你,不讓你有機會逃走,不讓你有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又爲了錢,聽從闕先生的話,幫着闕先生一起欺騙你姐姐。夏桐小姐,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您不願意原諒我也是理所當然。可我今天還是想來跟您說聲對不起,這樣即便您不願意原諒我,我心裡頭也會稍稍好過點。”
“對不起,夏桐小姐。”
秋姨將頭埋得低低的,下巴幾乎就要戳到肚臍眼,語氣誠懇而又乞求。
夏桐一言不發,一雙空洞的眼眸定定地看着秋姨。
“夏桐小姐……”
久久沒有等到任何迴應的秋姨按捺不住,擡頭看向夏桐,但見夏桐臉色慘白勝過醫院裡的雪白牆壁,秋姨覺得自己的心在瞬間被抽緊。這一瞬間,她似乎能夠對夏桐的痛苦感同身受,一如五年前的那些個日日夜夜。不同的是,此刻的夏桐眼中的絕望更加平靜,那是隱藏在最深處的絕望,就像是最深的海底沒有浪花一樣沉默。
秋姨正尋思着說點什麼安慰安慰一下眼前這個可憐的女孩,夏桐的嘴角卻已經綻放開一抹沒有溫度的微笑,她站起身,語氣疏離而又禮貌,平靜地開口道:“秋姨,我不得不承認,您的確很有演戲的天賦。我由衷地希望,有一日能夠在大熒屏上看到您的演出。”
“夏桐小姐……”秋姨見夏桐再一次否認自己所說的,當下不由激動地也跟着站起身,試圖再次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
然而夏桐已經轉身就往外走去,顯然不願再聽她的任何解釋。
拉開門,闕耀城赫然正靠着長廊上的護欄,目光深邃望着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