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梧聞言,面色頓時煞白,身形猶如風中纖細的楊柳兒,她踉蹌着往後退了好幾步,滿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夏桐,顫抖着聲音問道:“那姐姐呢?”
“啊,小桐,你難道就不愛姐姐了嗎?”
眼淚瞬間噴涌而出,夏梧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已然是什麼都看不清。
然而夏桐與闕耀城並肩而立的身影,卻深深刻印在了她的心頭。
她努力了這麼多年,執着了這麼多年,到頭來,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說,連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都已經失去了嗎?
“小桐,你聽姐姐說,姐姐纔是這個世上最愛你的啊!小桐,你來,你過來,姐姐帶你一起回家。姐姐向你保證,以後再也不提這些事了,以後就我們姐妹倆好好過,就像過去的十幾年裡一樣相依爲命。小桐,好嗎?”
夏梧一邊說着,一邊腳步虛浮地朝夏桐走近。
這短短的幾步距離,卻耗盡了夏梧的自尊。
“小桐,來,姐姐來帶你回家。”
夏梧朝夏桐伸出手,含着淚光的眼裡笑意親切有着無限愛憐。
夏桐只覺得心都“砰砰砰”跳到了嗓子眼處,與夏梧目光對上的那刻,剎那間口乾舌燥,恍若被一道閃電劈中,只覺得大腦裡一片空白。
姐姐……
這可是她一直以來敬愛的親愛的姐姐啊!
夏桐的手緩緩地擡起,眼見着就要放到了夏梧攤開的掌心裡,耳畔突然傳來一道溫潤的低喚——
“桐桐……”
夏桐整個人頓時如夢初醒,擡手的動作一頓,手已經迅速地垂落下來。
闕耀城適時地探手握住夏桐的小手。
他寬厚溫熱的大手,將她柔若無骨的小手牢牢包裹住,正如豆莢包裹着豆子一般親密無間,讓夏桐覺得心安。
夏桐沒有如往常一樣猛地甩開,而是微微用力回握了一下。
兩人相視一笑,天然的默契不必言語。
夏梧眼中最後的神采悉數湮滅,就像煙火綻放過後的天空。
“小桐……”
她輕聲喚道,語氣裡卻已經帶了濃烈的絕望頹然氣息。
“小桐,你們,一定不會有好結果的!”
她雙手緊握成拳,目光灼灼地盯着兩人,咬着牙,切着齒,用充滿怨恨的語氣詛咒道:“那個孩子就是最好的警示,你們兩個在一起,是絕對不會有好下場的!”
她說完,轉身就往外走去。
今天她穿着簡單的平底鞋,走起路來步步生風。
“姐姐……”夏桐忙追上去。
闕耀城擔心夏桐受到傷害,忙也跟了上去。
“姐姐,你現在要去哪?今晚留下來在客房歇息吧。”
“客房?”夏梧聞言,勾脣冷笑起來,目光裡有着無限的鄙夷。
事已至此,她相當清楚,想要讓夏桐跟她走,是絕無可能的事情了。
所以,她也不想再去隱忍什麼。
既然夏桐已經不再看重這份姐妹情意,那麼她也不必低聲下氣。
“小桐,你果然好本事,我費盡心機都得不到的男人,你輕而易舉就搞定了。怎麼樣,宮殿女主人的位置,坐得還舒心吧?”夏梧身體微微前傾,大紅的嘴脣輕輕一抿,笑得風情萬種:“不過,我可得提醒你一句了,這女主人的位置,你可得好生坐穩當了,別像我當初那樣,傻傻地被最親近的人狠狠地捅了刀子。”
夏桐的臉色驀地蒼白了幾分。
夏梧笑得越發放肆,發散着曼陀羅毒汁一樣的目光,從夏桐臉上掃過,充滿了不屑與厭惡。
“多謝宮殿女主人的盛情款待,不過我夏梧生下來就是爛命一條,連天譴我都不怕,更何況這區區夜色!”
夏梧說完,大步往外走去。
這一次,夏桐沒有再追上去。
然而,她一直追隨着夏梧遠去的目光,卻還是泄露了內心的情緒。
到底那麼多年的相依爲命,哪裡是說決裂就能夠決裂。
此刻,她內心悲涼萬分,猶如不毛之地。
突然,一隻溫暖的大手搭上她的肩頭,將她整個人拉往一個寬闊的懷抱當中。與此同時,另外一隻大手已經緩緩覆蓋在了她乾澀酸脹的眼眸上。
“桐桐,你放心,我會尋合適時機解開她的心結,我不會讓你們姐妹二人就這樣疏遠的。”闕耀城語調低沉,卻面容堅定。
“嗯……”夏桐將臉埋進闕耀城的懷裡,深吸一口氣,輕聲道:“闕耀城,謝謝你。”
“小傻瓜,不許跟我說謝謝!”闕耀城輕輕撫摸着夏桐的臉。
對於夏梧的所作所爲,他的確相當反感,但是,爲了夏桐,他依然會盡力寬宥。
因爲只有夏桐發自內心地快樂了,他才能夠得到快樂。
起風了,闕耀城將夏桐抱得更緊了些,湊近她耳畔,語調輕柔纏綿:“桐桐,我們回房吧,我抱你。”
眼看着他的手已經繞到了自己的腰間,夏桐驚呼一聲,顧及到他的腿傷,忙推搡,擔憂地道:“不用不用,我喜歡挽着你一起,與你並肩而行。”
“那好啊,就挽一輩子吧,以後都不許放開了。”闕耀城寵溺地看着夏桐,牽起她的手,低下頭烙下一個溫柔的吻。
兩人手挽着手,並肩而行往樓梯上走去。
管家望着這溫馨的一幕,感動得熱淚盈眶,忍不住偷偷擡起手,用衣袖抹了抹眼睛。
茫茫夜色當中,夏梧發動車子已經上了高速公路。
今夜,細雨淅瀝,連帶着廣播裡的女聲似乎都哀怨淒涼。
夏梧只覺得胸口隱隱作疼,雙眼卻已經乾涸,一滴眼淚都掉不下來。
寬敞的車道,只有她一車一人。她將車子靠邊停下,打開車門,站在公路上,任由雨絲飄落在身上臉上,仰面朝天,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的口氣。
陣陣涼意侵入身體,她打了一個寒顫,卻沒有要進入車廂的慾望。
她終於是將自己逼到了孤獨的絕地。
往後,這世上當真就再無人關心她夏梧是生是死,是哭是笑了。
“老天爺,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夏梧仰望着黑茫茫雨紛紛的天,雨水飄落在她眼裡,眼睛傳來陣陣刺痛,她卻不管不顧,執意將眼睛張得更大,她不甘心地質問着無情的蒼天:“那可是我一手培養起來的親妹妹啊,我那麼愛她,我把所有都給了她,可爲什麼,到最後,她卻背叛了我!她竟然這樣對待我!”
“爲什麼啊?!爲什麼啊?!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爲什麼!!!”
雨,密密麻麻緊湊;
淚,紛紛揚揚灑落。
夏梧髮絲凌亂,灰色的連衣裙已經被雨水打溼,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線,她面色較之在宮殿時候更加蒼白了。
她仰頭大笑着,笑着笑着,整個人忽地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
就在倒下的最後一刻,恍惚當中,她似乎聽到了有人
在叫她——
“姐,姐……”
是小桐嗎?
“小……小桐……”夏梧努力地擡起手,嘴角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真好,到最後,小桐選擇的還是她這個姐姐。她很想站起來,給夏桐一個大大的擁抱,可是已經疲憊萬分虛弱至極的身體,根本就無法再支撐她做出任何行動。
“小……桐……”她努力地蠕動着嘴脣,固執地呼喚道。
累,好累……
夏梧再也堅持不住了,整個人徹底陷入了昏迷當中。
一雙大手將她攙扶住,許是用力過猛,大手的主人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吼。
雨,越下越大了。
今夜,對很多人來說,都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但,不管夜黑得有多深沉、絕望,白日也終究會到來。
清晨,當第一縷陽光從窗戶灑落進來,夏梧睜開眼睛,視線從天花板上轉移到四周,熟悉的房間,熟悉的味道,她的嘴角不由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小桐……”她欣喜地喚道。
像是有一顆種子,在她的心裡快速生根發芽結果,此刻在陽光下,嗶哩嗶哩地,果兒全都熟透了撐裂了。一如她內心層出不窮的喜悅。
“小桐……”
循着米粥的清香,夏梧赤着腳跑到了廚房門口,她靠着門,探出大半個腦袋往裡面瞧去——
“姐,你醒了,感覺怎麼樣,好些了嗎?”
這聲音充滿了關切,但,卻不是夏桐。
而是……莫火從。
“小莫,你怎麼在這裡?”夏梧有些不太能夠接受這巨大的反差,她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莫火從。
莫火從微微一笑,擡手拔掉電壓鍋的插頭,熟稔地從壁櫥裡拿出碗筷,洗淨了開始盛粥,輕聲道:“我煮了紫薯粥,沒有加糖,你試試看合不合胃口。”
“小桐呢?”儘管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可夏梧還是忍不住有所期待。
莫火從眼裡快速劃過一道清晰的傷痕,隨後,他抿了抿嘴,一臉淡然地道:“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都有選擇怎麼生活的權利。”
“所以,你這是在指責我太多事了嗎?”夏梧冷笑道。
莫火從搖了搖頭,目光哀傷地望着夏梧,沉聲道:“我哪裡有資格指責姐,我跟姐,一直以來,不都是同一類人嗎?”
夏梧目光灼灼地盯着莫火從的眼睛,然而莫火從雙眸澄澈,她在他的眼中,除了憂傷與隱隱約約的疼惜以外,瞧不見一絲一毫的嘲諷。
夏梧終於卸下心裡的防備,她輕嘆口氣,接過莫火從遞過來的紫薯粥,拿起勺子攪動着,自嘲地笑道:“我原本以爲,對於小桐來說,我這個姐姐是無人可超越的。現在看來,是我自己太自作多情。”
“姐,你別這麼說,小桐她……”
經歷了昨天晚上的被放棄,此時此刻,夏梧對夏桐,已經是心如死灰。她很清楚莫火從要說什麼,所以當下立即擡手製止了莫火從要說的話。
“就讓我清醒點吧,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小莫,你去忙你的吧,讓我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吧。謝謝你的粥,我會好好喝。”
夏梧直接給莫火從下了逐客令。
此時此刻,她的心情實在不適合與人共享。
她需要一個獨處的空間,默默地舔舐自己的傷口。
莫火從不放心地看着夏梧,眉頭緊蹙,想說什麼卻終究只是嘴動了動,並沒有說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