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已經知道這麼多了,我這個人……”莊亦辰的手肘靠在椅子扶手上,身子斜着,手指撐開頂着額角,睨着地上求饒的女人,像是看着一個小丑一樣,“我這個人沒有人情味,六親不認,朋友不朋友都要利益爲先,留着你,還真是個禍害,這不是我爲人處理的風格。”
周麗身子陡然冰涼,莊亦辰這是想殺她嗎?此時千般後悔不該今天來找江釗,她是吃準了江釗不會把她怎麼樣,哪曉得會撞到莊亦辰的槍口上,以前從來不知道這個人講起話來如此要命。“不會不會,莊總,留着我保證不會給你找麻煩的。”
莊亦辰笑了笑站起來,“好了好了,你也這麼大年紀了,相信你說話還有點信用,不過我警告你,你去告發我也只會讓你死得更快,我的勢力又豈是你一時半會撼動得了的?而且你那裡有半點風吹草動,我都會在第一時間知道的……”
說完莊亦辰擡步離開。
周麗直到聽到遠處電梯“叮”的一聲響,才如夢初醒,莊亦辰走了?
此時哪裡還想其他的事,爬起來就跑。
莊亦辰回到車裡,手扶在方向盤上,脣角抿出冷硬的弧光……
朵兒的車子剛剛發動,小婭也追了上來,上車後就快速的拔掉了車鑰匙,捏在手裡,便落了鎖,朵兒下不了車,急得爬到副座的位置上就去搶小婭手裡的鑰匙。
小婭的個子相對於朵兒,實在算是小巧,被朵兒壓住,簡直沒有招架的能力。
“邱小婭!把鑰匙還給我!”
小婭沒臉沒皮的笑道,“喲,雲朵兒!你拽了嘛,你居然敢直接叫我的名字,你不知道我比你大嗎?叫姐!”
先子上友。朵兒本來傷着心,被小婭弄得更是惱火,沒處發泄就罵,“你妹!”
“我妹在電視臺,我等會叫她下來!你叫姐!”
“屁姐!還我鑰匙!”
“你要去死是吧?是不是想去死?你想去死等會我去買點安眠藥給你吃,我找五十人去挨家買,總能夠買齊吃死你的份量!”小婭這個人勸人根本不會像平常人勸人的方式,怎麼惡毒怎麼來。
“來來來,你坐副駕駛室,我帶你去自殺,媽的,老孃今天帶你去海城最高的樓頂,不讓你丫的死個爽,我就不是你姐們!”
“誰要去死!你纔去死!”真是被這個死女人打敗了,她什麼時候說過要去死!
幾個在一起玩的女人,個個骨子裡都有一些強勢的因子,小婭做生意混跡的時間長,被莊亦辰捧出來得早,老闆的架式更甚,強勢的味道便更濃烈,雖然打不過朵兒,搶不過朵兒,不代表她的聲音大不過朵兒,朵兒會吼,她照樣會吼,“不死你他媽的跑這麼快去投胎啊?不去投胎你他媽想去飆車出車禍啊?”
“老孃追你容易嗎?啊?老孃的高跟鞋三萬多塊錢一雙,你以爲老孃賺錢容易啊?用男人的錢那也是老孃賣力的賺回來的!你賠老孃鞋子!”
朵兒登時被小婭這種無理取鬧,胡攪蠻纏的功力給弄無力了,她需要發泄,臉上還全是淚水,這個女人說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少扯犢子,滾!”
“滾哪裡去?你叫老孃滾哪裡去?老孃腳受傷了,都是因爲你,老孃這雙腳穿三萬塊一雙的鞋子,這一輩子要穿多少雙三萬塊的鞋子?這他媽是一雙天價的腳,現在你給老孃的腳弄受傷了,你賠!”
“小婭姐~”朵兒就騎在小婭的腿上,突然哭出聲來,哭出來的時候,肩膀抽動得厲害,“小婭姐,你帶我去蹦極吧,你來開車。好不好?”
小婭本想跟朵兒死扛到底的心,突然軟下來,“我來開車,你坐過來。”
而她們的車子還沒有開出電視臺,就被江釗的車子堵了個正着,尾隨而來的是莊亦辰的車。
這次莊亦辰比江釗下車的速度還要快,拉開車門,彎身對着車裡的人,沉聲道,“你父親的死跟你母親有關係,你可以找她對質!”
朵兒怔在當場,偏仰着頭望着莊亦辰,“你說什麼?”
“你母親親口對我承認,你父親死的當天,她去過那裡,你父親應該是刺激過度,不過遺體早就火化,當時沒有細查,現在也查不出來,但你可以馬上找她對質。”
江釗就站在莊亦辰邊上,聽得真切,直接拉開後座的門,坐了上去,“小婭,麻煩你開車。”如果真是周麗,那麼他和朵兒之間這層膜,是不是就該消失了?
朵兒大吸一口氣,臉上的淚好似瞬間乾涸了一般,連聲音都不再顫動,“小婭姐,開車吧,我告訴你怎麼走。”
原來害死父親的人是周麗,才更容易叫她接受。
她從心底排斥那個答案,因爲排斥纔不敢面對,如今有人願意作證,她情願一切都和江釗沒有關係。
而江釗似乎也突然間抓住了救命稻草,坐在後排,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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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麗在住所裡,面對來勢洶洶的幾人的質問,驀地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非常艱難。
如果她承認了,那麼就會永遠失去朵兒,朵兒偏心雲世誠,她是知道的,朵兒如果不養她,江釗肯定也不會再管她。可就算朵兒不理江釗,江釗也會護着朵兒。
所以,就算害了江釗,也不能失去朵兒的庇護,她一定不能失去朵兒,一定不能!
房子雖小,卻收拾得很乾淨。
周麗誰也不敢看,因爲她的沉默,每雙眼睛都在絞殺着她。
“朵朵。”
“媽,監控裡面顯示你去找過爸爸。你跟他說了什麼?你刺激死了爸爸,對不對?”
周麗感受背後莊亦辰的存在,全身哆嗦,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害怕,還是由衷的想哭,總之她坐在沙發上捂臉痛哭,“我當時就是去跟他說司傑長大了,希望他快點醒來,一家人在一起纔好,我就是跟他說你也很想他,還有以前都是我錯了,希望他快點好起來!”
“周麗!”
莊亦辰突然暴喝一聲,小婭嚇得一驚,忙挽住他的手,“亦辰!”
小婭腳上穿着莊亦辰車裡拿出來的男士軟拖鞋,高度還不及莊亦辰的肩膀,小鳥依人似的抓住莊亦辰,生怕弄成一個什麼也說不成的鬧劇。
莊亦辰身形一頓,停了步,狠狠道,“周麗!你竟然敢撒謊!”這個女人,居然敢當着他的面撒謊!
江釗就算相信莊亦辰,也該料到周麗不可能承認,有監控是沒錯,可是監控不代表錄音,內容沒人知道,她完全可以騙人,遺體火化了,死無對證。更何況,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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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覺得自己的政治生涯就算有挫折,也不會有敗筆,這是他有生一來走得最差的一遭棋,差到最後無力挽救棋局。
周麗知道江釗在意朵兒纔會帶這麼多人過來,只要朵兒要管她,江釗就不可能不管,有江釗在,她不怕莊亦辰。
“媽,你何必這樣騙我?你會跟爸爸那這些?”朵兒搖頭擺手,不想再聽下去,想要轉身離開,接下去的話,她一個字都不想聽,她情願相信父親就是母親害死的,就這樣,她只要這樣的答案,其他的都不想知道。 ¤t t k a n¤C〇
“朵朵,你相信媽媽!”周麗突然間激動的撲向快要轉身離開的朵兒,抱住,哀求,“媽媽向你發誓,如果媽媽撒謊,天打雷劈,死無全屍!絕沒有好下場!朵朵,你相信媽媽,媽媽是真的後悔了,你爸爸對我好了一輩子,我是真的後悔了,媽媽沒有撒謊,真的沒有撒謊,我親耳聽見江釗和莊亦辰說對你爸爸停止催醒治療,只是爲了安撫你一下子,你不信就問江釗!你想想,一個人原本的療程治得好好的,卻突然停止同樣治療,會不會出現別的情況?”
“唔唔唔~”周麗的嘴突然被捂住!
朵兒咬着自己脣,眼睛睜到最大,裡面的淚水已經充滿,她圈住周麗的肩膀,用力的捂住周麗的嘴,不讓她發出一點聲音,從指縫間溢出來的都是周麗“嗚嗚嗚!”的聲音。
周麗掙扎,可朵兒明明瘦了很多,力道卻非常大,也不讓任何人走進她,包括江釗。
每個人都看到朵兒在痛,小婭倒在莊亦辰的懷裡,不看,不看就可以不用哭,她討厭那些動不動就流淚的女人!
更討厭那樣的自己。
莊亦辰對朵兒是沒有一點好印象的,這個女人一再打亂他和江釗的步伐,可是這一刻,連他也感受到了這個女人的痛苦。
那種一直都在掩飾的痛苦終於在導火線點燃之後,悉數引爆,讓那個女人精神崩潰了!
朵兒一口氣緊緊的提上來的時候,淡櫻色的脣已經咬破,眼淚沖刷出來的時候,聲音像是被強力撕碎後帶着疼痛的嗚咽,“我不要聽你說,不要聽你說!你一輩子都沒有說過實話,周麗!你一輩子都沒有說過實話,我不會相信你!不會相信你的!”
“周麗,你欺騙了我爸爸十年,欺騙了我十年,欺騙了司傑十年,你說,我憑什麼相信你?憑什麼!啊!啊!”朵兒失去理智一般的咆哮,她一直在迴避,一直在迴避,就算有了預感,就算江釗的反應已經證明了答案,她還是在迴避,她決定這輩子都不和江釗再碰頭,也絕不願意承認江釗害死了父親,絕不!
逃避都比現在過得好一萬倍!
可是她被這個真相逼得退無可退!
全身的細胞都在爆裂,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血肉模糊了,否則怎麼會這樣痛?這麼久了,她和江釗分開這麼長時間,她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晰的感覺到痛過,麻醉過後,疼痛的感覺,令常人無法承受!
朵兒木木的看向江釗,“是嗎?是不是你和莊亦辰商量起來對我爸爸停止催醒治療的?”逼到這裡,不就是逼她問麼?就算她不想問,這些人都逼着她問。
“是。”江釗離着朵兒一米遠,無力的應道,當初做那個決定的時候,居然沒有想到過會暴-露,可是他無法跟她撒謊,說不是。“雲朵,對不起,我沒有想過會出現這樣的後果~”
“我不怪你,你有你的難處……”
朵兒搖着頭。低低說着。,闔眼仰頭。
半晌,氣氛以爲凝結了,朵兒突然“啊!”的一聲大叫,淚水再次洶涌的奔騰而出。
哭泣是最直接可以發泄的渠道,可是痛苦卻不能隨着眼淚一起流掉。
推開周麗,將她推到沙發上,身體的動作激烈動盪,顫抖着扯開手提包,拿出錢包,打開。
紅色的鈔票,扯出來,扔給周麗,“拿去!你最喜歡的!都給你!”
裡面的卡,抽出來,往周麗身上砸去!一邊砸,一邊抽搐着痛哭,“拿去!給你!這是當初家裡最後一套別墅賣掉的錢,我一分也沒捨得花過……我以爲存着給弟弟留着,供他上學,以後留着給他做出國的費用……你拿去,你拿去刷!我有工作,我養得起他,這個錢,給你!你拿去揮霍!”
又抽出一張,面無表情的砸過去,“這個錢是電視臺給的錢,數量不多,你拿去!都給你!”
再抽出一張,砸過去,擡臂抹着臉上的眼淚,“拿去!這是我舞蹈室所有的進項,我都沒有來得及算利潤,都給你,本金都給你,我把我所有的,我的錢,都給你!”
扔完了自己的財產,朵兒突然覺得力氣被瞬間抽乾,她再也沒有東西可以扔了,她無事可做。
“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仰起脖子,悽怨的移到周麗的跟前,扶着她的膝蓋,“媽!媽!我求你,我求你放過我吧!”
江釗已經開始頭暈,覺得眼睛的東西一陣陣亂晃,他本來應該給一個肩膀給地上跪着的女人,可是他一擡步,就感覺自己要倒了。擡手撐在牆上。
他跟非言說,“我承受不了。”
他承受不了,承受得了不見面,不相處,卻承受不了親眼證實她的痛苦。
“你爲什麼要這麼狠?你爲什麼這麼狠心,你對我好過嗎?你像爸爸一樣對我好過嗎?我要怎麼做你才肯對我好一點啊?啊?啊!”朵兒揪着周麗的衣服,撕聲的哭,“你爲什麼要跟我說!你看到我活得痛苦,你就這麼開心嗎?這麼開心嗎?媽!你是我的親媽媽啊!你怎麼可這樣對我!怎麼可以這樣!”
“你難道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想知道嗎?我不想知道!你懂不懂!我不想知道!我已經沒有了爸爸!你現在要毀了我所有,所有的幻想!”
朵兒已經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的絕望,別人來告訴她真相,讓江釗來和她對質,對質的內容是她一直都不想求證的事實。
這世間最殘忍的東西從來都不是欺騙,而是事實!
周麗不知道朵兒會失控成這樣,一時間後悔,卻在看到江釗望着朵兒疼惜的眼神後,收住自己的思路,江釗以後一定會管朵兒的。
莊亦辰覺得此時自己在這裡有些多餘,江釗似乎因爲他在場而強力的隱忍着,他似乎不該繼續留在這裡,彎腰把小婭抱起來,說了聲,“處理好了聯繫。”便出了門。
剛一出門,小婭就要往地上竄,莊亦辰冷冷道,“你腳底板都破了不知道嗎?”。
“可你不是怕別人知道我們的關係嗎?”
“這樣的小區,有幾個人認識我?你以爲是九號公館?”
小婭無語……
........
江釗晃了晃,走到朵兒身邊,將她扶起來,“雲朵。”
朵兒低着頭,拂開江釗的手,又彎着身揀自己包裡掉出來的其他東西,空空的錢包裝好,放進包裡,紙巾從小紙包裡扯出來,往臉上揉着,江釗堵在她面前,“雲朵,跟我回家。”
朵兒依舊低着頭,用紙巾在臉上揉着,“阿釗~”顫巍巍的一聲。
江釗一震,伸臂將女人圈在懷裡,好象只有圈在懷裡了,纔可以讓自己充實些。
“阿釗,我不怪你,真的。”朵兒吸着鼻子,聲音已經完全從鼻腔裡過了,甕聲甕氣的,“你有你的難處,那些日子,你一定舉步維艱……”
朵兒不知道爲什麼,說這些體諒他的話,說一句,心裡便抽痛一下,“可是,可是……”手就近搭在他的胸口,也正好觸到她的嘴脣,用力的咬着,想用這裡的疼痛去掩埋心上的疼痛。“可是阿釗,我講不出來爸爸的犧牲是值得的,爸爸是罪有應得的那種話,我知道,我知道你好苦,可是我說不出爸爸應該去死的那種話,我真是說不出來,我心裡也沒有辦法那樣想,你知不知道……”
朵兒的絕望,江釗不是不懂,卻無能爲力,揉着朵兒的頭髮,“雲朵,我知道,我知道的,是我沒有做好,讓你想原諒都無法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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