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兒聽得顫呼呼的,她坐在秦非言的後面,看到前排副座的男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坐着,仿似養神一般淡然。
他本來就是這樣的腔調,什麼事情都能安之若素,臨危不亂,朵兒偏頭過來,“非言,我們非要去秦家老宅嗎?我還沒有吃飯,有點餓了……”
朵兒知道這一趟凶多吉少,秦非言平時說話就是這樣沒個正形,雖是聽不出來話裡真假,但一看這幾輛軍車的架式就知道他說的也絕非玩笑之言。
她想逃……
秦非言豈是傻子,江釗平時就算不像自己一樣穿得花枝招展,但也是得體倜儻,現在穿得如此滑稽,分明是追老婆才追成這樣。這事情怕是沒那麼容易收場。
但朵兒的憂慮是清清楚楚的傳到他的耳朵裡了,念着兄弟一夜愁苦,秦非言決定幫他一把,“嫂子,這時候怕是不能走了,前後都是軍車,等會大姨父一生氣,把我們當逃兵抓了,更慘,你回到秦宅,可以找東西吃,反正你不會挨鞭子,挨鞭子的是我哥。”
秦非言不說還好,一說江釗要挨鞭子,朵兒的心都不禁顫了,握着的小拳頭不停的發抖,“都這麼大的人了,爲什麼還要挨鞭子?”
江釗還是閉着眼,但的睫毛顫了顫,嘴角幾不可察的勾了勾,嘆聲道,“家法,我們家就是這樣的。”
他也沒撒謊,如果父親要招呼鞭子的話,纔不管兒子有多大,最大的讓步就是找個僻靜的地方,不讓外人看到,不往脖子上以上外面人看得見的地方招呼,這就是天大的面子了。
他笑,只不過知道有個人擔心自己,有個自己喜歡的女人擔心自己,這感覺真好,以前怎麼就沒有早點體會到呢?
秦非言覺得還應該再給朵兒加點柴,便跟江釗說,“哥,你這是要上刑場知道不知道?要不要找個什麼衣服啊?回家大姨父肯定叫你把外套脫了,穿個襯衣加毛也好擋上一擋才行,不然大姨父那條跟了他幾十年馬鞭可是真皮的啊,那份量可實在得很,就是在打空鞭那聲響都顫人得很,更不要說打在人肉上。”
朵兒的確是被嚇住了,嚇得心都亂了,趴在秦非言的座椅邊上,緊緊的摳住真皮的座椅邊緣,指腹磨在真皮上“咕咕”的響。提了一口氣,認真道,“非言,你把你的毛衣脫下來給江釗穿吧!”
江釗一轉頭,看見朵兒趴在秦非言的座椅邊上,直碌碌的望着非言,那眼神真是透得很,緊張和擔憂,害怕和驚惶,這些東西都是因爲他吧?以前他怎麼沒有發現?
雲朵啊雲朵,你以前是有多會演戲?
你以前望向我的眼睛的時候,挑釁的不認真,倔強的不服輸,問你的時候口是心非,不問你的時候心是口非。
但是此時,心裡那塊柔軟的地方像在被人不停的揉壓,揉着揉着,揉出一汪水來。
朵兒渾然不覺江釗的注意,還在憂心的等着秦非言的回答,江釗看着朵兒,靜靜的,“雲朵,你別瞎操心了,毛衣照樣要脫的,我爸又不是傻子,哪能讓人穿着衣服挨鞭子?”
朵兒回望江釗的眼睛,看着他眼裡靜得像畫裡的湖面,一絲起伏也沒有,好象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根本不算什麼,那是一種心安,他在告訴她,你放心。原來,眼神是可以交流的,以前他的眼睛爲什麼要那麼深,那麼亂?害她看不見。
她以爲可以因爲他眼神裡的安撫而一直堅持。
但是回家秦家老宅,她就開始雙腳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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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主宅正堂,一家子人來得很齊,看着一屋子人,婆婆不在,非語不在,爺爺從江州過來了,身邊拄着小柺杖的應該是奶奶,她看過江釗給的照片。大哥和嫂子也來了。
秦非言知道自己在這裡也沒什麼用,根本勸不了,乾脆找藉口說去後園看看,省得看着糟心。
朵兒心有些虛,父親不在,不知道是因爲不願意來?還是根本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的事?
向晚看着氣氛太沉悶,抱着冕冕走到朵兒跟前,“朵兒,你冷不冷,我拿件羊絨披肩披在身上吧?”
“不用不用,我不冷,正堂裡挺暖和的,有空調。”朵兒從向晚手裡接過冕冕,抱在手裡親親弄弄,“小冕冕,小冕冕,有沒有想我啊?”
向晚挑挑冕冕的下巴,“寶貝兒,叫二嬸。”
“二/嬸。”冕冕的語言發展不錯,在同齡寶寶中,咬字算很清楚的了。
朵兒看着冕冕,二嬸?
二叔,二嬸?
心裡輕輕一嘆。
正堂裡氣氛壓抑,這一屋子人都提着一口氣,江來慶的脾氣平時家裡幾個長者還能壓一壓,但如果遇到類似江釗出的這種事,誰拉也沒用。
江來慶是個軍人,又是老軍人,把紀律這種東西看得特別重。
縱使當年他和秦珍的婚姻有包辦的意思,硬是和前女友斷了,但結婚後就算再堵心,也沒有說睡到前女友牀上去過,這在江家來說,絕對是有辱門風的,因爲父母都參加過革=命的人,觀念傳統,教育子女也是用傳統的觀念,後來因爲這社會變啊變啊的,到了江釗他們這一輩,婚前同居便不管了,但結婚後的行爲還是會有所約束。
老太太握着小柺杖有些緊張,“來慶,什麼事情我們先放在桌面上說清楚了,你不能遇事就是體罰,孩子都是快當爹的年紀的人了,能不用武力解決就不要用武力解決。”
要說隔代親,這是必然的,當爺爺奶奶的,怎麼可能不護孫?
但事情出成這樣,兩個老的也不好說什麼,特別是朵兒也在,一護起來就難看了。
“我如果早點對他用武力,他就不會幹出這樣的事情!”江來慶一身軍裝還未脫,手裡深褐色的馬鞭看起來有些年月,真皮編成的鞭條上泛着些舊光,握着鞭柄的手,緊弛有力!
江來慶的聲音壓倒正堂裡所有人的呼吸聲,江老爺子和老太太是打過仗的,老爺子一直信奉槍-杆子底下出政-權,棍棒底下出孝子,他的兩個兒子就是這樣打出來的,所以偶爾兩個兒子要打他們自己的兒子的時候,除非孩子沒錯,否則他還真不能說什麼。
老太太聽見江來慶的反駁,再看看朵兒,到口的話嚥下去。
朵兒手裡抱着冕冕,緊緊的,冕冕被勒得不舒服,大聲哭了,朵兒回過神來,趕緊抱着冕冕顛了起來,“冕冕,冕冕,不哭了,不哭了啊。”
這倒是把一屋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連江來慶都問了一句,“怎麼了?”
朵兒本還內疚,突然心上一動,擡頭抱着冕冕朝着江來慶走去,“爸爸,冕冕估計是被嚇着了。”
伸手指着江來慶手裡的馬鞭,對冕冕說,“小冕冕,你看你看,大爺爺的鞭子好看嗎?不鬧了好不好啊?”
冕冕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了過去,伸子腰往下佝去就要去搶江來慶的鞭子。
江來慶面色一黑,“朵兒!你這是縱容江釗,你這樣縱容他,他以後欺負你,我可不管!”
朵兒不知道江來慶在這個時候竟然這麼直當,看穿了她的動機也不給她留面子,咬了咬脣,眼睛都紅了,“爸,江釗這麼大了,就別打了吧?”
冕冕只管去搶江來慶手中的鞭子,向晚擔心江來慶火一上來手一擡就會把兒子打了,欲過去抱回兒子的時候被江睿拉住了,向晚心急,這個大伯她是見識過的,一桌子人吃飯,可以一巴掌給江鋒後頸拍去,一點面子也不留,這時候腦子一衝血,指不定幹什麼呢。
江睿低頭在向晚耳邊輕輕說,“大伯不會傷到冕冕的。”
向晚擡頭瞪了江睿一眼,壓着聲音,幾乎用口型說,“江大,冕冕是你親兒子!”
江來慶吼了一聲,“朵兒!把冕冕抱到邊上去,等會我傷着冕冕了,你就成一家人的罪人!”
朵兒嚇了一跳,冕冕也被江來慶的大喇叭聲音嚇得哭了起來,向晚推了一把江睿,趕緊走過去,拉着朵兒往邊上走,“朵兒,你這時候越勸,大伯打得越重!”
向晚能理解朵兒的心情,當初江睿被老爺子打的時候,她的心都碎成瓣瓣了,江家的男人孝順,所以被體罰也不敢有什麼怨言。
朵兒嚇傻了,一句話都不敢再說,老太太別開臉去。
亂人死安。秦榮方急得想跺腳也只能忍着,他想一走了之,又擔心等會江來慶下手很重。
一屋子人聽見江來慶喝一聲,“把外套脫了!轉過去!”
江釗知道今天是要吃頓鞭子,但是朵兒方纔那些小伎倆他都看在眼裡,一聲不吭的只是在想,他其實真該打,他們都這樣了,她還想不想他受傷,就像昨天,她把所有的巴掌都甩在了她的臉上和歐陽妍的臉上,一巴掌也沒有給過他。。
越是這樣想,脫衣服的動作越是快,兩下就把羊絨大衣扔在了地上,雖然正堂裡有空調,但光着半身依舊會有寒風入體的感覺。
江睿扶着向晚,“向向,你把兒子抱出去,別在這裡,等會嚇着他。”
向晚把冕冕從已經木訥掉的朵兒懷裡抱出來,朵兒立即抓住江睿,顫聲道,“大哥,你就不能給爸爸說一下嗎?不打不行嗎?”
江睿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江家不比其他家庭,如果長輩真要動手,兒孫就是平時在外面再牛逼,叫跪也得跪,“朵兒,你也跟你嫂子一起出去吧,別在這裡面呆着了。”
“pia!”驚脆的一聲,朵兒覺得耳膜都被震破了,突然轉身,江釗已經面向正堂外,背向着正堂主座,剛纔還結實寬厚的背上,多出一長條觸目驚心的血口。
秦非言說,大伯的鞭子想喝人血得很!
朵兒捂住嘴,眼淚在不知不覺中就已經掛在了臉上,那一鞭子分明是抽在她的心上!這一鞭子抽下來,心口上,血流不止。
她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用馬鞭抽打自己的兒子,這還是他親生的嗎?如果是,怎麼可能下得去手?
因爲昨天的事情嗎?昨天的事情明明她纔是受害者,她一個受害者都沒有跳出來打人,當親爹的怎麼可以打人?
下一鞭子“pia”的一聲落下,其他人全都低下頭,老太太捂着心口看也不敢看,江來慶拿出訓練士兵的中氣,“老子臉都教你丟光了!你個狼崽子,你還是人民公僕,你還是老子江來慶的兒子,現在老子走出去腰桿都挺不起來了!這樣的缺德事,你怎麼幹得出來?你還害得江秦兩家被歐陽家威脅!你不是東西!”
朵兒恍然大悟,被歐陽家威脅?這事情牽連竟然這麼大?是因爲她打了歐陽妍的事?
江釗背上的血條-子,溼溼濡濡的感覺,朵兒的頭皮又緊又麻。
鞭子待要再次落下的時候,朵兒衝過去,雙手一抱,抓住江來慶的手腕,江來慶虎目一瞪,朵兒心慌大驚,卻不敢退躲,哭着喊了一聲,“爸~”
緊攥着江來慶的手,朵兒知道江秦兩家好多規矩,江釗說他們家幾個,沒一個沒被罰過跪,小時候調皮,罰跪是經常的,因爲長輩覺得自己權位很重。
慢慢跪下來,感覺不到地板的涼氣,因爲心裡的寒氣已經夠重了,擡起臉,淚眸模糊慽楚,懇切道,“爸爸,對不起,這事情……我沒想過鬧到這麼大,歐陽妍是我打的,我一共打了她十六耳光,一人做事一人當,您……別打江釗了,該怎麼罰我,我都認~”
老太太驚了一跳,十六耳光,天哪!有沒有打成聾子啊?一看孫媳婦兒都出來求情了,趕緊站起來,拉住江來慶,“來慶,你看朵兒都說算了……”
秦榮方一直是個護犢子的,江釗這十幾年都基本上在海城,感情深厚,結婚那個時候他可以跳出來把江來慶拉着不準動手,可以說“結婚嘛,結就結嘛,沒什麼大不了”。但是這個事情性質不一樣,若說江釗願意離了婚娶歐陽家那丫頭還好說,但他不願意啊,這後面幾乎就是一個爛攤子。
看到朵兒站了出來了,秦榮方心想着時機到了,不能再打了,“來慶,差不多了,兩鞭子,起碼養半個月了。”
江釗轉過來的時候,方纔捱打時皺着的眉頭展開了,看着朵兒跪在地上的樣子,不禁笑了,拉了拉朵兒的袖子,“雲朵,你起來吧,正好有個人替你出出氣,等你氣消了,咱們就回家,行不?”
朵兒本來就心疼,出氣也不是這麼個出法啊,單手放開,另一手卻不敢鬆開江來慶的手,打開江釗,“不要你管!”
“好,我不管你,你起來嘛,別跪着了,大冬天的,或者你先回家去,別在這裡看了。你就想着,我是該打,你打不下手,你公公替你下手,這樣你就舒坦了。”
江來慶補了一句,“朵兒,你起來,我替你討個公道!”而江來慶的眼裡,江釗犯的錯,不管替不替兒媳婦兒討公道,兒子都是要教育的,這件事鬧成現在這樣,兩邊老人都驚動了,老母親多少年不肯坐飛機,簡直是冒着生命危險過來海城,這個狼崽子,不孝!
朵兒沒聽到這一句話還好,聽到了之後立馬壯着膽子搶了江來慶手中的鞭子快速站了起來轉過身,江來慶一愣神,朵兒已經衝到江釗面前揚起了鞭子,擡手一抹臉上的眼淚,猛吸一下鼻子,“你欠我的,我自己來!我自己打,才解氣!”
江釗看着朵兒,點點頭,又轉過身去。
鞭子捏在朵兒手裡,而甩在江釗身上的,只是她巴掌,巴掌落下的時候生怕打到他後背的傷口,便推了他的肩,面向他,一巴掌巴掌的打在他的胸口上,帶着哭腔扯着嗓子罵道,“嗚~江釗!你混蛋!”
“你良心都讓歐陽妍給吃了!”
“你這麼可惡!嗚~嗚~打死你這個混蛋算了!”
朵兒頭髮亂亂的,穿得又少,一屋子人看着她撒潑一樣的鬧,都沒人去拉她,又有誰看不出來她一巴掌一巴掌的都空着手心,只有響聲,卻不用力,她哭的氣力用得都比打的力氣大。
老太太一陣心酸,拉了拉江老爺子的手,“老頭子,真作孽~”
老爺子嘆了一聲,“作孽~”
朵兒突然摟住江釗的脖子,拳頭握着敲打着他的肩頭,泣憤喊道,“你是被打傻了嗎?我打得這樣重,你不會叫痛嗎?”靠在他的耳邊,壓低說話聲音抽泣,“你……不叫痛,爸爸還會打你,你是豬變的嗎?”
江釗心頭一澀,甚是緩慢的伸臂摟住朵兒,手掌包住她的後腦緊緊的壓在自己的肩頭,闔着雙眼,嘴角綻開,顫顫的呼氣而後哽咽出聲,“雲朵~”
.........其實向晚和江睿的故事也蠻好看的,等更的妹兒可以去翻翻,明天大概一萬五的更新,離死不遠的9在這裡羅嗦一把,加羣不在留言板留言的妹兒,你們的節操在哪裡?碎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