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允一言不發地看着樑院長的辦公桌面,修長又漂亮的手指,若有所思地輕輕敲着,一言不發的樣子,倒是讓樑院長這樣身份地位的人也不免有些忐忑。
“什麼樣的麻煩?”
唐允問道,其實,再回國之前,孟家雨就跟他說過了,可他並不相信孟家雨的片面之詞,更加不相信,沈意會犯那麼低級的錯誤。
樑院長又將事情的經過仔仔細細地跟唐允敘述了一遍。
唐允再一次沒說話,沒有溫度的眸子,在此時又若有所思地加深了幾分。
“沈意沒有辯解?”
他擡眼看向樑院長,犀利的眸光,看得樑院長髮慌。
“呃……這事兒,是急診科的蕭主任跟我說的,我原原本本跟你講了,至於其他細節,我看還是得問蕭主任或者沈意。”
唐允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倒也沒再爲難樑主任,直接起身從院長辦公室離開了。
看着那扇虛掩着的辦公室門,樑院長若有所思地低語了起來,“這小子那麼急匆匆地從國外趕回來,不會就是爲了沈意這件事吧?”
唐允沒有去急診科,蕭主任的回答,基本上跟樑院長不會有什麼出入,他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有直接去找沈意。
打沈意的手機沒有打通,唐允的脾氣就變得越發煩躁了。
“允,你怎麼回來了?”
當孟家雨從外科大樓出來,剛好碰到從行政大樓出來的唐允時,震驚得差點自己眼花了。
唐允沒有理她,繼續撥打沈意的電話,還是沒有打通。
“該死的。”
掛斷電話,他煩躁地低罵了一聲,擡眼朝孟家雨看了一眼,又重新撥打沈意的電話,連續撥打了好幾次,始終沒有接通。
“允,你不是還有兩天才能回來嗎?”
孟家雨看着他臉上的煩躁,心裡在顫抖。
她不想去相信,唐允這一次心急火燎地連那麼重要的國際醫療研討會都不參加,提前趕回來,是爲了沈意這麼一點小事。
她昨天跟他“報告”這件事的時候,其實是抱着幸災樂禍的態度,同時,也讓唐允知道,沈意多麼不配當他的學生。
可沒想到換來的結果卻是這麼一個她完全沒有料到的。
她認識的唐允,把什麼都看得很輕,事不關己的行事作風,就好像他跟這個世界都是隔絕的。
可爲什麼一攤上沈意,他整個人就變得讓她完全不認識了。
“我來找沈意。”
他繼續按着電話,完全沒有斟字酌句地找什麼理由,直接回答道。
孟家雨的心,狠狠地抽了抽。
她以爲,至少唐允會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回答她,這樣還能讓她自我安慰一下,可現在,她連唯一一點自欺欺人的理由都沒有了。
掛斷電話之後,他看向孟家雨,正要開口,目光,卻被她身後的人給吸引了。
他直接繞過孟家雨朝那人走去,“沈意呢?”
突然擋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身影,讓夏曦羽擡起頭來,看到是唐允,眼底的怒氣和敵意瞬間涌了出來。
“不知道!”
她大聲對着唐允吼了出來,跟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往醫院外走。
唐允被夏曦羽此刻的態度給弄得愣了一下,卻並沒有要讓她走的意思,“我在問你,沈意呢!”
唐允平時看上去溫潤如玉,發起火的時候,還是有些嚇人。
就是夏曦羽這種大小姐的臭脾氣,也被唐允這個樣子給嚇住了。
只不過,她也沒有表現得太過沒氣勢,狠狠地瞪着唐允,道:“問問你的相好唄,小意就是被你們這對狗男女給害的。”
“這位同學,請你用詞尊重一點。”
孟家雨聽不下去,本來心裡就已經很不是滋味了,現在還要遭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後背這樣詆譭。
夏曦羽看着她,眼底敵意滿滿,“哦,不好意思,本小姐只跟人說人話,至於對惡狗嘛,很遺憾,我不懂犬語,等我哪天學會了,會好好跟你交流,順便問問你這些惡毒的咬人本事,是從哪裡學來的。”
“你……”
孟家雨氣得臉色鐵青,奈何唐允在這裡,她不想讓自己在他面前壞了形象,只要忍着怒火,保持一貫的教養,道:“這位同學,我不知道我到底哪裡讓你誤會了什麼,你要這樣羞辱我。”
夏曦羽懶得跟孟家雨假惺惺,甩開了唐允的手,大步離開。
唐允沒有再攔住夏曦羽,目光,卻帶着幾分審視地投向孟家雨,眼神越來越深,到最後,深不見底,完全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可孟家雨卻被唐允這樣一言不發的眼神盯着發慌,眼神不由自主地迴避了他幾分。
“允,我猜她現在應該還在病理科那邊沒有離開,你找她的話,不如去那邊看看。”
雖然很不想讓唐允去找沈意,只是,他遲早是要見到她的,她就當做個順水人情。
況且,沈意根本沒有任何的證據證明她陷害她,空口無憑,以她跟唐允的關係,唐允又怎麼可能會輕易相信沈意的話。
唐允這個時候沒時間向孟家雨證實什麼,只是剛纔夏曦羽的話,讓他隱約地察覺出了一絲端倪。
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唐允徑直往病理科過去。
“沈意,把這些病理標本拿去燒了。”
在病理科,像這種手術後的病變標本,每天都有許多需要進行焚燒處理,而這一過程,是最髒最噁心的,基本上沒有人願意幹。
而沈意既然被“發配”到了這裡,這種髒活累活,自然就落到她的身上。
“好。”
沈意提着那些病變標本拿去焚燒,一擡頭,卻見唐允站病理科門口,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看不出情緒的雙眼,深不見底,沈意的心,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已經一個月沒見到他了,她以爲,再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定會十分平靜,可沒想到,心底卻被他淡漠的眼神,激起了千層的海浪。
端着標本的手,在微微發抖,她看着唐允,費了好大的勁,才勉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老……老師。”
她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平靜一些,就像一個學生正常面對自己的老師的態度。
病理科的人都在忙,沈意這一聲“老師”,讓病理科主任寧遠擡起頭來,見門口站着唐允,眼底一驚,很快便反應了過來。
“唐教授,什麼風把你吹到病理科來了。”
“來找我這不成器的學生。”
唐允淡淡地回答道,雖然是在跟寧遠說話,眼神卻始終停在沈意的臉上沒有移開。
寧遠聽唐允這麼說,自然知道他說的學生是誰,立即叫另一名助理將沈意手上要拿起焚燒的標本給拿了回來,對沈意道:“沈同學,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先下班吧。”
病理科主任都發話了,沈意自然沒有待下去的必要,當下便收拾了一下,從病理科離開。
心裡,因爲唐允剛纔那一句“不成器的學生”而有些委屈和難過,兩眼也因爲委屈而泛酸。
自從這件事發生了之後,她遭受過醫院各種白眼,各種議論。
再加上hiv感染的結果還有一段時間纔出來,在確診之前,大家還是對她議論紛紛。
她承受了這麼多的非議,卻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在她看來,跟她無關緊要的人,她完全不用在乎他們的看法。
可此刻,當唐允的口中說出“不成器”三個字的時候,她的心裡,真是難過了,那種被陷害的委屈,在此時不停地涌上心頭。
眼淚,開始一點點地在她的眼眶中越積越多,唐允的腳步,跟在她旁邊有規律地行走着,她真怕自己會一個控制不住,就在他面前丟人現眼。
腳下行走的速度,下意識地加快了許多,出了病理科大樓之後,身後傳來了唐允低沉中夾帶着不悅的嗓音,“你是打算讓我親手拎着你出去麼?”
唐允的話,讓沈意快走的腳步,立即停了下來,努力地眨巴了兩下眼睛,竭力地將眼眶中的淚水給收回去。
這才擡眼看向唐允,聲音有些低,“老師,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在急診科發生的事,你不打算跟我說說嗎?”
唐允低着頭看她,儘管她隱藏得很好,可眼中隱隱閃爍着的淚光,還是透露着無盡的委屈。
她竭力咬着下脣忍着,視線卻有些迴避地避開了唐允的目光,滿不在乎地笑道:“蕭主任都幫我解決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她這話,有賭氣的成分在,也是沒打算爲自己之前受的冤枉“平反”。
更何況,她去找誰平反?唐允這個老師嗎?
她在心裡自嘲地笑了笑,他要是知道是孟家雨陷害她,說不定立即會一聲不吭,甚至後悔來找她問這件事了吧。
唐允看着她眼底不知覺間流露出來的諷刺,濃眉一擰,眼裡淌出了強烈的不悅
“我需要知道真實的情況,不想聽別人給我轉述的事。”
他黑起了臉,直接拽起沈意的手臂,大步將她往停車場帶,司機一早就將車停在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