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門,突然間被撞開,阿成興奮到接近扭曲的臉,出現在書房門口,“少主,她還活着!”
扣動的扳機,瞬間收住了。
夜溟的手,狠狠抖了一下,無神的雙眼裡,亮起一道光芒。
阿成看到眼前這一幕,嚇得雙腿一軟。
少主身邊所有的槍支都被他找人收起來了,少主這槍是哪裡來的。
阿成嚇得幾乎是連滾帶爬撲倒夜溟面前的。
幸好他快了一步,不然少主這一槍,怕是扣下去了。
“少主,她還活着,她還活着!”
聽着阿成一聲一聲的“她還活着”,夜溟卻是完全沒有反應地看着他,看着他這張興奮到扭曲的那張臉,不敢說話。
但是,整個身子卻發抖得越來越厲害,是害怕,是恐懼,害怕阿成口中的“她”不是他要的那個“她”。
“誰……誰還活着?”
他鼓足了全部的勇氣,用沙啞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開口問道。
他的雙脣,也在劇烈顫抖,雙目卻一眨不眨地盯着阿成,帶着滿滿的恐懼和期盼。
“宋安寧!是宋安寧!她沒死,她還活着!”
夜溟靜靜地看着阿成,半晌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就像是被定格住了一般,愣了,傻了。
彷彿是過了一整個世紀一般,他突然間笑了起來,藏在眼眶中的淚水,卻隨之奪眶而出。
他就像個已經傻了的傻子,又哭又笑,“她……她還活着,寧寧還活着……”
他不停地重複着這句話,就這樣,他傻傻地念了一個多小時。
終於,他扔下了手中的槍,衝到阿成面前,揪住他的衣領,道:“說具體點。”
“唐允剛纔打電話給我了,他說……”
阿成將唐允在電話裡說的話,跟夜溟細無鉅細地說了一遍。
說到最後,連他自己都放聲大笑起來,從未想過自己這輩子,有一天會這麼希望宋安寧活着,只要宋安寧活着,讓他減壽他都願意。
一個星期後——
挪威,胡斯達威卡海岸。
湛藍的海水,沖刷着海岸線。
海風呼嘯,掀起一層一層的海浪,浪花拍打着小屋邊上的礁石。
礁石上,女孩一身白色的長裙直達腳踝,海風拂過她柔軟的長髮。
她光着腳,蹲在礁石上,修長的手指,輕輕撩起那冰涼的藍色海水,隨後,又被海風吹散在空氣中。
她的手,白皙得幾乎沒有血色,整個人看上去纖細而瘦弱,彷彿這海風再大一些,就能被吹進海里去。
隨後,她又在礁石上坐了下來,雙腳放進海水裡,澄淨的雙眸凝望着狂野的海浪,腦海裡,一些不願記起的回憶,彷彿在這樣的海水中,被一一沖刷和侵蝕。
“夜溟,你還好嗎?”
她看着面前湛藍無邊的海岸,輕輕嘆了口氣。
“不好。”
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她整個人僵在了那裡,一動不動,就像是被人定格在了那裡的,她連頭都不敢回。
這熟悉的聲音,卻讓她的雙脣,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她沒有回頭,只是像被定住了一般,坐在礁石上。
片刻之後,身子被人從身後圈入懷中,像是怕弄傷她似的,他的動作很輕很柔。
只是這樣輕輕地抱着她,好久好久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懷裡的人也沒有開口,只是在背後的懷抱中蹭了蹭,有些貪戀似的靠在他的懷裡。
直到感覺到自己的脖子上,一滴滾燙的液體滴落,隨後順着她脖子的肌膚化開,她的身子才顫了一顫。
緩緩擡眼看過去,見身後的人,雙眼噙着熱淚,滿眼深情地看着她,帶着劫後餘生的狂喜。
宋安寧輕輕擡起手,冰涼的手指,輕輕拂過夜溟滿是鬍渣的下頜。
幾個月不見,他竟然瘦成這樣。
她以爲,只要她死了,他也就跟着解脫了。
沒想到,他……還是找來了。
宋安寧的眼底,噙着淚,卻沒有流下來,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在看到他的時候,連久別重逢的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夜溟起身將她從水邊抱起,直接往旁邊那間小屋子走去。
這是宋安寧來了這裡之後,在海邊租下的。
這裡離海很近,每天,除了都能聽着海水的聲音,聽着海水的聲音,宋安寧就覺得前所未有的平靜。
夜溟一言不發地將她抱起走向房間坐下,繼續一言不發地拿起毛巾,將她還滴着水的雙腳擦乾。
他在她面前半蹲了下來,雙手裹住她纖瘦的雙腳,涼意,瞬間沿着掌心,滲進夜溟的血液之中。
他擡眼看她,疲憊的雙眼,卻是晶亮無比,好似他又找回了生命力那一道撐着他活下去的光,使得他渾身上下,充滿了生機。
“海水這麼涼,你不冷嗎?”
這是他們見面第一句話,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極而泣,更像是兩人昨天才剛剛見過一般,平靜得彷彿從未分開過。
“嗯,我本是打算泡一會兒就回屋的。”
她的手,輕輕撫着他的鬍渣子,眼底透着滄桑的笑,卻還是隱藏不住其中的欣然之色。
夜溟將停在自己臉上的手,緊緊握住,用她的掌心,在自己臉上用力摩擦了兩下,癢得宋安寧本能地想要將手收回來。
“癢。”
她低低地開口,軟軟的聲音,像是在撒嬌,讓夜溟整顆心都軟了。
當日,當阿成告訴他,她沒死的時候,他連確認的勇氣都沒有,甚至,不敢去相信阿成的話。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將他好不容易鼓起去面對她死亡的勇氣,都被抽走了。
就這樣,他用了好幾天的時間,去慢慢接受這個讓他不敢置信的消息。
就在剛纔,他看到站在海邊的她,那般纖瘦脆弱,彷彿只要他一用力,就能將她捏碎了。
他不敢上前去叫她,更不敢去看她,他害怕那不過只是一場夢,只要她一轉身,他的夢就會碎了。
直到他聽到她那一聲“夜溟,你現在好嗎?”他再也忍不住出聲回答。
告訴她,他一點都不好。
在她面前站起身,又挨着她坐了下來,伸手將她攬進懷裡,他還是不敢用力,怕把她給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