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樑琪思回到炎門總部時,在城堡的大門前,她看見了站在那裡的景辰祖。
他背靠着大理石柱,雙手環抱,一隻腳尖墊地,微垂着頭,額前的密發遮擋住了他的一雙眸子,桀驁而沉穩的身姿,帶着一股蕭瑟之意,竟然也有另一番沉寂美。
似乎是感覺到了樑琪思正朝這裡走近,輪廓分明的臉頰,擡了起來,一雙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眸子,緊緊鎖住了樑琪思。
樑琪思倏然頓住,在離他有十米的地方,停下腳步,她被那雙眸子,看得心虛了!
景辰祖緩緩邁開步伐,朝她走去,可每當景辰祖靠近一分,樑琪思就心虛的後退一步。
專屬於他的強大氣場,隨着他的一步一乏,直面朝她逼近,使她害怕,而感到壓迫。
“祖……”她喃喃叫了聲,聲音帶着輕柔的成份,精緻的臉蛋上,寫滿了複雜。
就在快要靠近她時,兩人之間只有兩米的距離,他停了下來。
一對慵懶而銳利的眸子,透過額前的密發,直逼向樑琪思,“你去哪裡了?怎麼現在纔回來?”
語氣沒有一點質問的意思,可是說出來後,卻別有一番壓迫感。
“我……”樑琪思有片刻的心虛,繼而又很坦蕩的說,“我去見一個朋友了!”
景辰祖倏爾不說話了,空間沉默了半響,就在樑琪思被他那雙洞悉的眸子,看得沒有骨氣的時候,他漫不經心的移開了實現,淡淡的回,“嗯!”
對於他沒有繼續追問,樑琪思心底鬆了口氣之餘,同時也疑惑。
他爲什麼不繼續追問下去?
難道是他已經知道了一切了嗎?
這麼個想法,頓時讓樑琪思感到害怕,倘若景辰祖真的知道了一切真相,該怎麼辦?
她沒有忘記,他說過的那些話,所以,她很害怕,害怕就這樣失去他,原本他就已經離她越來越遠,她不想就這樣徹底遠離。
“祖,不論我做任何事情,都不會傷害你!”倏爾,樑琪思竟忽然說道,“我也不會傷害到炎門,所以,請你相信我!”
景辰祖依舊沉默着,連看都沒有再看她一眼,她開始沒有了底氣,心中盡是驚怕。
她小心的揣測着他臉上的表情,可是他的表情淡淡的,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很難讓人偷窺出什麼有利價值。
“你回去休息吧!”景辰祖倏然說道,“已經很晚了!”
“……”
不待她說話,景辰祖就已經轉過身,朝古堡內走去。
樑琪思看着他的背影,竟呆愣當場,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在這裡等她,難道只是想告訴她,回去睡覺嗎?
他不是因爲追問她到底去了哪裡嗎?
爲什麼態度這麼冷淡?
等樑琪思回過神來時,景辰祖已進消失在古堡門前了,沒有他的身影,她的心在失落着。
一點一點的,彷彿正在慢慢碎掉。
她覺得好笑,她的心,不是早就千瘡百孔了麼?怎麼可能還會碎?
是錯覺!
炎門的事件已經漸漸淡去,迎來的,便是樑永成的葬禮,之前由於炎門的事件一直沒能及時安葬樑永成的屍體,他的屍體也一直被放在冰室裡保存,這會兒,便是安葬他的時刻了。
下葬的時候,炎門的重要人物沒有幾個參加,鑑於炎門被端的這次事件,以避免下次別人又來突擊,他們只好在各自的地點看管注意一切。
樑永成的葬禮只有景辰祖,樑琪思,懷彌,阿杰和炎門總部等人蔘加了,雖然場面不算壯觀,但還也算奢華。
這一天,炎門總部響起了悲鳴的號角。
被關押在地下室裡的純白整天欲昏欲睡,根本不知今夕是何夕,但是由於爲樑永成吹奏的號角響徹了炎門總部的每個角落,所以她也很清楚的聽到了。
悲鳴的號角傳到她的耳裡,純白幽幽的睜開眼睛,如果沒有猜錯,這應該是因爲外公下葬而吹響的悲鳴曲吧?
她起身下了牀,站到了鐵門前,雖然看不見外面是什麼情形,但她能從這裡,更加清晰的聽到悲鳴的號角聲。
這音樂真有一股魔力,隨着音樂的起伏,原本毫無心情可言的她,此時竟也變得哀傷起來。
想起那個老人,想起他爲自己做的一切,想起他最後死去的片刻,純白的鼻尖就是一股酸澀,酥酥麻麻的感覺躥過她的四肢百骸,每個骨頭因子裡,彷彿都被悲傷吞噬了一樣,難受極了。
可是即便難受,她也仍舊流不出淚水,不知道淚水這個東西,從什麼時候起,對她而言,變得奢侈起來。
她不懂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不會流淚了。
究竟是因爲悲傷得還不夠,還是因爲眼淚對她而言,早就不復存在?
這個號角吹響了一整天,純白看不見外面的天日,也不知道究竟是黑夜還是白天,她只感覺到,這個號角,彷彿吹響了一個世紀那麼長,而她在艱難的度過這每一分,沒一秒。
終於,號角的聲音停了下來,純白也返身,繼續回到牀上躺着。
這個號角響了多久,她就站了多久,腿早已經麻木了,每走一步,頓然感覺到了困難。
她坐在牀上,雙手拍打着雙腿,倏爾又推揉着,儘量讓血液緩流。
推揉了一會兒,她又躺在牀上,繼續過着無聊的日子。
她很清楚,既然樑永成已經下葬了,那麼,離她被處理的日子,也不遠了。
估計會是下一秒,也有可能是幾個小時後,此時,她是待宰的羔羊,只能認命。
不知道自己又這樣昏昏欲睡了多久,耳邊忽而傳來刺耳的開鎖聲,純白聽見這個聲音,蹙了蹙眉。
她心下一頓,該來的,終於還是來的。
看,這麼快,就有人把她帶走了吧,她離死,似乎真的不遠了!
就算聽見鐵門被打開的聲音,純白也沒有坐起身,或者看向門口一眼。
她都已經知道自己要死,就讓她再懶一下,再賴會牀好了!
可是,事情並非她想的那樣,門口傳來一個熟悉而戲謔的聲音,“看來你在這裡住得都還不錯!”
聽到這個熟悉並且早已銘記在心底的聲音,純白的心一滯,她倏地睜開雙眸,卻沒有任何反應。
景辰祖打量了這個地牢的佈局一眼,看着這間不算差,也不算好的地牢,他倏爾搖頭說道,“這關的哪裡是犯人,看你的樣子簡直是來享受的!”
他的腳步朝她漸漸靠近,隨着他腳步的靠近,純白感覺到了屬於他的氣息從身後逼來,而她的心,竟開始不安分的跳動着。
原本沉寂的心,因爲他的出現,竟然又一下子復甦了!
純白終於是受不了這個樣子的自己,也不受不了他的揶揄,她翻身坐了起來。
沒好氣的看着他,眼神也是埋怨無比,“你究竟是來欣賞我被關的樣子,還是來帶我出去的?”
她的內心,排斥着第二個回答,她不想把她帶上絕路的人,是他。
是炎門任何一個人,甚至是樑琪思都好,就是不想是他。
“你想出去?”景辰祖微微一愣,“我以爲你在這裡住得很好!”
這幾天也沒有見她有任何動靜,聽下人都說她在這裡很安分,一點都沒有打算出去的意思,整天都躺在牀上睡覺,然而,她的內心,卻是想出去的啊!
“廢話!”純白煩躁的說,“你不是來帶我去處死的嗎,這麼墨跡幹嘛!”
說着,她主動就伸出手,一副我心已死的架勢,“來把我銬上吧,我不會掙扎也不會反抗的!”
既然都是他來了,那她也只能告訴自己,尤純白,沒關係,敖一敖就過去,沒什麼大不了。
景辰祖走到她面前,卻沒有任何動作,反而雙手抱臂,悠哉的欣賞着她霍然赴死的表情,俊美的臉上,甚至帶着一股莫名的笑意。
見半天都沒有動作,純白都感覺自己的手都舉酸了,景辰祖還是沒有動作,她就好奇了。
睜開眼睛,不解的望着他,“你這是什麼表情?”
該死,他怎麼就一臉戲謔而笑意滿面?這麼巴不得她去死?
靠,這人也太沒良心了吧?
好歹……好歹……她也喜歡過他,他怎麼就這麼冷情。
哦,對了,傭人不是都說了嗎,他現在跟樑琪思火熱着呢,估計對她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吧,否則也不會過了這麼久纔來看她了。
等等,這不是看,這是來帶你去死你知道嗎,尤純白,你該死的還在亂想什麼啊!
景辰祖歪着頭,好笑的看着她,一副想笑,卻又覺得自己笑不出來的表情。
他說,“你就這麼期待去死?”
純白不禁翻了個白眼,“你怎麼會問這麼白癡的問題,這個時間會有幾個人期待自己趕緊死去啊,我又不是腦抽!”
“那你剛纔的行爲,代表什麼?”他好奇的問,“我看你一副,巴不得我趕緊帶你去死一樣!”
“我的人生都已經沒有多少青蔥歲月了,能否擺脫你嘴巴不要這麼惡毒了?”純白商量着說,“大家留點陰德,成不?”
“成!”景辰祖竟然意外的好商量。
純白懷疑的目光打量他,真懷疑他說的話真實性,這個男人居然也有這麼好說話的時候?
好稀奇!
只聽景辰祖又繼續問,“那你還打算出不出去?”
“廢話!”純白直接給了他一個白眼,她沒好氣的說,“誰會着急出去送死啊,我的腦袋又沒秀逗!”
“我知道!”景辰祖點了點頭,繼而扭頭,朝站在門口的傭人投去一抹視線。
傭人們立即會意,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出去之後,還把門關了上來,並且上了鎖。
純白詫異的看着這一幕,完全不懂怎麼回事。
“這是做什麼?”聽到上鎖之後,傭人們離開的腳步聲,純白這才倏爾反應過來問。
她明亮的眼睛盯着景辰祖,原本如同行屍走肉的身體,此時就莫名有點雀躍的感覺。
景辰祖回身,繼而朝牀上直接大刺刺的躺了下去,慵懶而散漫的說,“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
她看到的那樣,她看到的究竟是什麼?
純白開始不確定了,並且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她甚至覺得這是幻覺!
對,絕對是幻覺!
可是當她用力的揉揉眼睛後,發現景辰祖竟然是真的躺在牀上,她開始凌亂了!
這一切讓她找不到解釋!
誰能來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景辰祖,你起來!”純白一把抓起景辰祖的手臂,硬是用蠻力把他拖起來。
景辰祖無奈,只得坐起身,純白蹙眉疑惑道,“你幹嘛要躺在這裡?”
“自然是睡覺!”景辰祖惺忪着雙眸,懶洋洋的說。
“不對!”純白否認,“好好的房間你不去睡,跑到這裡來睡覺?少來忽悠我!”
到底發生了什麼?
純白開始又有點着急起來了!
景辰祖無力嘆了口氣,這個女人還真是缺根筋,這麼明顯的事情,有什麼好忽悠的!
“不是睡覺,你以爲我還能做什麼?”景辰祖無力的說,“我很累,先讓我睡一覺!”
這幾天他一直都忙着處理炎門的事情,又要注意着樑琪思,總之還有很多很多事,一直都煩擾着他,他根本就沒有好好闔過眼了,這纔來到這裡想好好睡一覺,結果這個女人卻……
真讓人苦笑不得!
純白自然是不會真讓他睡的,在一切都還沒有得到結果之前,她不可能心安理得的讓景辰祖在這裡睡覺,況且,他完全沒有必要嘛。
只要腦子搭錯線的人,纔會跑到這裡來睡覺!
純白硬是扯着他強而有力的手臂,不給他躺下去,她堅定說道,“我纔不信你真的跑來這裡睡覺,你們到底在打什麼算盤?你是不是和樑琪思合夥起來,故意給我難堪的?”
忽然又覺得很蹊蹺,她又問,“對了,樑琪思呢,她怎麼可能會讓你一個人來,她不怕我把你搶走麼?”
景辰祖頓時覺得無語,他搖了搖頭,無奈的用大掌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你這裡究竟裝的是什麼?別忘記了,我們是合法夫妻,你怎麼就老想着把我推給別人!”
“如果不是,那還有什麼解釋?”純白似乎是咬定了景辰祖來這裡沒安好心,她說,“你不是和樑琪思已經你儂我儂的了嗎,幹嘛現在跑到我這裡來,如果讓她知道了,一定又要吃醋了!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唉……”景辰祖無奈的嘆了口氣,“你是有被害妄想症嗎?怎麼老覺得別人在害你!”
“這是事實好嗎!”純白一下子就火了,可是一想到,景辰祖和樑琪思的關係,而樑琪思所做的一切,並且包括警告她不準說出去,純白只能將怒火在內心裡燃燒。
她不自在的說,“你們……不是已經和好了嗎?就算我們是合法夫妻,也很快就可以註銷掉了!”等她死了,這個合法夫妻就不存在了!
“你……”景辰祖忽而眯了眯狹長的眸子,緊緊的盯着純白的表情,“是在吃醋?”
他不確定的問!
“你想太多了!”純白立馬否認,可是臉,因爲他緊緊盯着自己,竟然窘迫的紅了。
臉上的紅暈和內心的砰然跳動,這種感覺令她討厭。
她已經有了決心赴死,了無生還的意志,但爲什麼在這個時候,他卻出現了?
還如此“折磨”她,真是殘忍!
她故意閃躲掉他的目光,他並不覺得生氣,反而,內心竟是一種滿足,之前的疲憊感,頓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倏地湊近她的臉頰,一張完美的俊臉,在她面前無限放大,純白被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就頓時往後一縮,“你幹嘛!”
“你在臉紅!”他彷彿在看着一件極爲有趣的事情,線條分明的俊臉,帶着一股戲謔欠扁的表情。
“你眼花啦!”純白又撇過頭,掩面,硬是不肯承認。
“尤純白,你到底在害羞什麼?”他忽而幽幽的問,“我們都已經是夫妻了,你還有什麼好害羞的!”
純白怒瞪他一眼,“我害羞是我的事情,你管不着吧?!”
景辰祖當真也是無奈極了這個樣子的她,他已經習慣了,她時常都是這個樣子,不是嗎。
純白緊緊凝視着他,見沒有再繼續說話的準備,她就鬱悶的問,“景辰祖,你究竟在打什麼算盤啊,幹嘛要出現在這裡,你們不都認爲,是我……我是殺害了……”
後面的話,她是怎麼也說不下去的,因爲很殘忍,一遍一遍提及樑永成的事情,她的內心是不好受的。
景辰祖牢牢鎖住她的視線,看她忽而顯得略帶哀涼的樣子,他嘆了口氣。
倏爾,他張開了雙臂,在純白完全沒有料到他要做什麼之前,他一把擁她進懷裡。
屬於他的溫熱氣息,頓時將她緊緊包裹起來,純白瞪大了眼睛,完全不能適應,心也在砰然跳動着,比平時都快了好幾倍。
尖削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淡淡的闔了闔眸,他輕聲說,“尤純白,你這個女人,真的很該死!”
“你有什麼事情,從來不懂主動跟我說,五年前是這樣,五年後還是這樣!”
“你真的就那麼不肯相信我的嗎?”
“尤純白,我真的挺累的!我真的不想再那樣患得患失了!”
“五年前,就是因爲我沒能阻止你,所以才讓你從我面前逃掉!”
“但是這一次,我不會在放開了!”
“尤純白,你知不知道,五年前你離開,我真的受傷了,從你對我開的那槍起,我的心已經死了!”
“可是,在手術檯上,當我正和死神搏鬥的時候,居然還是因爲你突然出現在我腦海裡,我才贏了那一次的搏鬥,所以我才活了下來!”
“我這麼辛苦的活着,就是爲了尋找你,我好不容易纔找到你,我們又經過了這麼多的磨難,難道你認爲,我還會再輕易放開嗎!”
“別天真了,尤純白,你逃不掉的!”
“這輩子,你只能是我的人,是我景辰祖的人!”
“所以,不要再亂定主意,把我推給別人,我不允許你再放開!不準!”
純白震驚着雙眸,聽着景辰祖一言一句,一字一詞,內心,鈍痛着。
明亮而幽深的眸子,氳滿了霧氣,快要將她的視線模糊了。
她深深吸了口氣,強笑,“景辰祖,你這是在告白麼?”
“你當做是好了!”景辰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呢喃着,“現在,我很困,也很累,讓我休息一會……”
說着,他的聲音就沒有了,下巴完全抵在她的肩膀上,她甚至還聽到了他低微的呼籲聲。
純白知道,這一次,他是真的睡着了。
她垂下眸子,任由眼淚肆無忌憚的流了下來,內心,是前所未有被什麼滿滿的充實着。
這一刻,她感覺到了,她的內心,在高興,在跳躍,在幸福,和滿足!
“其實,我一直都愛着你!”她低聲呢喃,白皙的臉上,雖有淚水劃過的痕跡,她卻是幸福的笑着,“是一直哦,很久以前,就愛了……”
一直,偷偷,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