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油紙傘,穿梭在因下雨而冷清了許多的街道上,範小魚不死心地先去打了一斤劍南春,卻不閉口,任由酒香在風雨中飄蕩着,引得路過的人無不紛紛側目,同時也勾起許多人肚子裡的酒蟲,想要喝一口酒好熱熱腸胃。
但別人肚子裡的酒蟲有沒有勾起她不管,她只想要勾起一個人的酒蟲。
範小魚先去了昔日第一次遇見怪老頭的地方,又沿着街道問遍了大小酒樓,便按照丁澈提供的線索又在城中轉悠了許多地方,最後又抱着一絲希望又去了子家衚衕雲來客棧。
她足足奔波了大半個下午,眼看天色已開始昏暗,裙襬也早已被細雨打溼了一大片,墊加了皮底的鞋子也早被雨水緩緩滲透,卻還是沒有得到一點怪老頭的消息。
嘆了口氣,瞧着手中的美酒,範小魚站在一座橋上,緩緩地傾斜壇口,將酒水倒入底下的小河之中,打算等會去看一下丁澈的嬤嬤就回去。
“喂,我說小姑娘,你就是不會喝酒也不能這麼糟蹋美酒啊!”倒了一半,一個響亮中又帶着一絲蒼老的聲音忽然橫地裡地斜了出來。
“老前輩?”範小魚驚喜地轉頭,但目光在觸及對方之時卻又失望地一怔,眼前這個人老則老已,卻不是個比良,也不是個老頭,而是一個十分有特色的大老太太。
之所以用“大”字來形容,完全是能因爲她那高大壯碩兼顧渾圓的身材。這老太太穿了一身的舊藍布衣,圍了塊深藍色的裙子,若非她滿頭白髮,皺紋叢生,這乍一看上去,絕對讓人覺得她是個常年殺豬的婆娘。只是這樣一個無處不彪悍、眼大若銅鈴般的老太太。卻偏偏擁有一雙彎彎的、極不相襯地柳葉眉。
“小姑娘認錯人了吧?”大老太太笑聲洪亮地道,一雙大眼睛卻緊緊地盯着範小魚手中的酒罈,露出垂涎之色。
“是啊,認錯人了。”見她這副樣子,範小魚迅速地定了定神,收起酒罈順手就遞了過去,“大娘若不嫌棄……”
“不嫌棄當然不嫌棄……”範小魚才客套了一句,那大老太太已挪動着高壯的身子風一樣地移到她面前。一把抓過了酒罈,咕嚕嚕地幾乎一口就把大半斤的劍南春給吞了下去。
範小魚頓時目瞪口呆,拖着如此龐大的身軀還能移動的如此之快,這個壯老太太明顯是個武道中人啊?沒想到京城裡還藏有這樣一號人物。
“唔,這酒味兒都散了一大半了,不正宗,不正宗。”大老太太面不改色地抹了抹醉,不但沒說半個謝字反而還大搖其頭。隨手將罈子扔入橋下,銅鈴直勾勾地盯着範小魚,道,“我說小姑娘,你能不能請點正宗的劍南春?”
換在平時。若遇到這樣的人,範小魚肯定淡淡一笑轉身就走,正如以前不欲和比干有什麼關係一樣,不想多結什麼江湖緣。可今日她苦尋怪老頭未果。卻又突然遇上這麼一個老太太,心中不由莫名地一動,當下笑道:“好啊!大娘想去哪裡喝?”
“你真要請我?”大老太太有些詫異。
“只要大娘不喝空我這荷包裡地錢就行了。”範小魚微笑着解下荷包舉了舉。
大老太太頓時笑眯了眼:“那還等什麼,走吧?”
甜水巷內酒樓不少,但最貴最高檔的卻應屬太白樓,裡頭兼賣各種名酒,不管是哪一種,俱都是地地道道的正宗好久。
此刻。一身膘肥體壯的老太太面前已經擺了大大小小六個酒罈,她一喝起酒來就十分專心,就像流水似地,除了叫酒外,居然一句話也不曾和範小魚說。
範小魚起初還有點興致地看着她豪飲,慢慢地,心裡頭的愁緒忽然又浮了上來。雖然她覺得這個老太太是個異人,可是且不說江湖自有江湖的規矩。何況她連對方是誰都還不知道。又如何能讓對方來幫自己,更怎麼確認對方一定會幫助自己呢?
唉。想不到她也有這麼俗套地想用酒來籠絡別人的時刻,她真是病急亂投醫了!
範小魚暗中嘆了口氣,轉目瞧着窗外飛揚的雨絲,心裡暗忖,如果再找不到怪老頭,她寧可放棄要活捉高志達三人地目標,改而全力地抓到他們其中一個或兩個就好。雖說留着後患對他們有威脅,可是經過這一次,朝廷肯定也不會袖手旁觀,以後也未必就真的沒有機會。
想到此,範小魚曬然地一笑,索性把荷包放在桌上,道:“大娘,我還有事要先走了,你慢慢喝,酒錢就放在這裡,若有剩餘,算我下次請你。”
說着,站起來就走。
“等一下!”老太太前一刻還抓着酒罈在猛灌,後一刻一雙大掌易準確地抓住範小魚的手腕,而且還“正好”扣在她的脈門上,嘴巴一張,露出了滿口黃牙,“小姑娘你是來找人的吧?”
範小魚脈門被扣,卻一點也不心慌,只因她確定自己和這個老太太並沒有什麼仇,反而笑道:“是啊,大娘怎麼知道?”
老太太桀桀地笑:“我怎麼不知道,你那張臉還是我做地呢。”
這一下,範小魚頓時大震,江湖之中藏龍臥虎,她並不意外有人能看出她的易容,但問題是這個老太太居然說人皮面具是她做的,這就太讓人震驚了。難道說,這個老太太和怪老頭會有什麼關係?丁澈可一直說這面具是怪老頭做的。
想到這種可能,範小魚不禁顫聲地改了稱呼:“老前輩……”
“跟我來。”老太太又咧嘴笑了笑,徑直拿起荷包走向櫃檯,重重地往櫃檯上一放:“結賬,再來十斤劍南春。”
兩人在衆目睽睽下出了太白樓,老太太也不打傘,一手提着一個酒罈,搖搖晃晃地走在前面,範小魚則滿懷疑惑和希望地緊跟在她身後。
兩人穿街過巷地走了好一會,老太太才帶她來到一個小門戶面前,隨手一腳就踢開了那已釘着無數大小木板地房門,指着裡頭一個正抱着一團棉被正在呼呼大睡、並留着口水的蓬頭老頭。
“這就是你要找的人吧?”
“是,正是。”範小魚只略看了一眼,便又驚又喜地確認道。
“沒出息的死鬼,每次只喝一斤酒就醉的像個鬼似的,沒有幾個時辰根本不會醒。”老太太隨手把酒罈子擱在桌上,走到榻前,居然毫不客氣地擡起蒲扇般的大手衝着怪老頭比良重重地拍了一下他那瘦巴巴的屁股。
範小魚地嘴角頓時抽搐了一下,她一直以爲只有男人才喜歡拍女人豐滿的臀部,沒想到今天居然換了過來,而且對象還是這樣的一個大老太太和一個小老頭子。更囧的是,被人這樣大力拍打,那怪老頭居然還是睡得十分香甜。
一瞬間,範小魚心中已經轉過無數的猜想。但有一點無可疑問,那就是這兩個老頭老太一定已經是一對的了。
“你就是死鬼口中的那個範家丫頭吧?”範小魚臉上的黑線還沒掉落,老太太已經又一掌把怪老頭連人帶被地推向坑裡頭,然後若無其事地踢了鞋子,盤腿坐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