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去。”
範小魚毫不猶豫地也要跟上,卻一把被黃老太太拉了回來,瞪眼道:“這裡一大堆爛攤子,你難道想讓我處理?”
範小魚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方纔聽說丁澈不見她沒哭,跟隨怪老頭殺進重圍,身處萬險之中她也沒哭,可如今聽到丁澈被左右護法伏擊,又無法親自前去尋找,她的軟弱一下子壓倒了理智和鎮定,再也無法掩藏。
高志達的身手她方纔已經見識過了,丁澈居然是被倆人同時伏擊,又被邱聯一直追殺……那之後的後果,她不敢想,真不敢想……
夜色漸漸濃了,雨卻還在下。
得知義幫的落網不僅沒能成功地網到後續者,反而被大魚掙破發攻後,夏竦急急地就要鑽進密室,卻被黃老太太一把被揪了出來。除了見機的快,已經逃離的部分嘍囉外,大部分的幫衆都在冷雨之下陪伴着他們的幫主和護法,這一場不在預料之中戰役,被三個人僅用了一刻鐘就飛速地解決了。
然而,再大的成就也無法和丁澈的生死未卜相比。
夏府已亂,混亂中,誰也無法阻止更多的人逃離和密保,範小魚若不想白白地將今晚的一切付之流水,不想爲大家惹來更大的麻煩,就只有儘快將畫像和匿名信先一步地交到官府的手中。而範去追蹤黃堂主還未回來,黃老太太要負責看管夏府,人手只有她一個。
範小魚沒有第二個選擇,她只有銀牙猛咬,強壓下心頭的極度擔憂,以儘快地速度奔回了盧府,又直闖進呂夷簡的房中說明了情況,請呂夷簡當機立斷先拿了匪衆再說。
所幸事關重大,不但涉及多年前叛黨餘孽還涉及了當朝大員,這位呂夷簡相爺並沒有挑戰神經已繃到極點的範小魚的耐性,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決定不論真假總要先去看個究竟再說。當即立刻命人同時去通知負責人馬調動的樞密院、禁軍提轄以及範小魚所說的可能認識當年叛黨的將領等人,自己則連夜進宮面聖。
一通忙亂之下,本來因冬雨而冷寂許多的京城又再度熱鬧了起來。京城中已太平多年,很少再見官兵半夜全副武裝地出動,這齊嗖嗖的腳步聲一響,許多原本因陡然降溫而躲在家中的百姓們反倒都出來看熱鬧,很快地,人們就發現事情的根源就在夏府。
當看到禁軍們從裡頭押出一個個渾身血淋淋。有些還沒了手腳地人時。百姓們紛紛驚呼。再看連夏竦都被毫不客氣地請上一輛簡單地馬車。被嚴密看守地時候。人羣更是鼎沸。
呂夷簡早在見到夏府裡頭那個血淋淋地院子。以及已經被廢了武功地高志達和西門康時。就知道這確實是個大案。再等到當年平叛過地人來指認。更加確信無疑。再無疑慮地命人徹查夏府。搜索餘黨。等到他回過頭來想要找當時來報案地那個蒙面女子時。卻發現其人早已不知去向。
正在找人時。忽有屬下來報。說就在適才。又有一陌生男子前來密報。說城北三裡處地徐家莊中還有大量匪徒聚集。呂夷簡當即又自趕緊知會禁軍首領前往捉拿不提。
……
而另一邊。不單是範小魚、黃老太太。剛剛趕到夏府知道大概情況地範也馬不停蹄地加入搜尋丁澈地行列。
然而。時間慢慢過去了。連綿了一整天一夜地雨絲也開始停歇。
範小魚最沒有追蹤的經驗,眼下京城廣廈萬間,丁澈倉促逃命間又不曾留下線索,她只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轉了半響也找不到任何蹤跡。
幸好不久後就遇到了範,倆人又重回夏府,然後才被範在一處牆角覓得一塊沾滿鮮血的手帕。
範小魚之間身在數十人的包圍之中,聞過無數被自己親手斬出的血腥,也沒有此刻看到那方藍色帕子時這般絕望和震撼,她彷彿可以看見丁澈在左右護法的重擊下猛然狂噴出一大口鮮血的情景,彷彿可以看見丁澈掙扎着在如影隨形的追殺中拼命地逃亡,彷彿看見那邱聯正獰笑着舉起手,揮出最後的一掌……
剎那間,四肢百骸的力氣都像是被陡然放氣般泄的個乾乾淨淨,連手腳的站立都不能支撐,軟軟地倒在了範身上。
“小魚,你要相信他,那小子不是個普通人,他會斂光龜息法,只要被他甩出一段的距離,他就很有可能會躲過邱聯的追殺,等待救援。”範用力地扶住從來不曾這樣軟弱的侄女,大聲地安慰道,“站起來,想一想他現在可能正需要我們去找他,站起來!”
是,要站起來,她要站起來!
範小魚狠狠地咬了一下脣,無事口中的血腥,硬是爆發出了驚人的勇氣,一下子挺起了身體,和範一起沿着屋頂上的些微痕跡一路追出了城外。
雨停了,風卻更猛了,在火把的照耀下,他們開始發現越來越多的痕跡:一滴滴,或者偶爾一團一塊的血跡……一直到十幾裡外的黃河邊。
無星無月細雨剛停的深夜,黑濃如墨,冷風中,滔滔的黃河之水一日千百年來般奔涌。
岸邊有一人,古板的臉,陰沉的臉,是邱聯。邱聯一動不動,或者說是一動也難動,只剩眼珠子在陰森森的、猶自不甘地瞪着他們,胸襟是滿是血跡。
岸邊還有石,離邱聯丈遠,石上有血跡,從血跡排列的角度來看,應該是人在往後墜落的時候噴灑而出的。
“我殺了你!”範小魚陡然地發狂了起來,像只失偶的母獅一般狂怒着一掌又一掌地擊出,直到範拉住她,提醒她,既然丁澈師父已經制住了邱聯,說不定他還趕得及救丁澈,說不定此刻丁澈已經被他師父救了,正在某處療傷。
“那小子被我……打下黃河前……就已經……沒救了……就算你們……所有人都下去撈……也只能撈到……他的屍體……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吧!”口中不住冒出汨汨鮮血的邱聯陡然短促地笑了一下,笑聲猶如尖銳的石頭劃過生鏽的鐵鍋,說不出的難聽,如魔鬼的呼嘯。
範小魚踉蹌着,終於軟坐下去,卻忽然發現這一處黃河岸是那般的熟悉,曾記得,那一個月華滿地清輝似雪的夜晚,她也曾和他來過這裡,還整整的坐了一整夜。
丁澈……丁澈……丁澈……
你怎麼可以在一切都已經雲開日出的時候,卻偏偏還是離我而去?爲什麼?爲什麼我們都還好好活着,毫髮無傷,卻讓所有的痛苦和死亡都讓你來承受?
不該,不該!老天爺,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啊!
呼嘯的北風中,範小魚陡然噴出了一口鮮血,重重地落在了那點點黑褐色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