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水雲正欲開口安慰,卻見一襲明黃色長袍的皇帝突然出現在門口,不由得心中一喜,慌忙下拜“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嗯”龍玄澈輕哼了一聲,算是應了,走上前見言月婉眼睛紅紅的,忍不住皺眉“娘娘這是怎麼了?”
“回皇上”水雲還沒說什麼,便聽言月婉冷冷的聲音響起“回皇上,臣妾無事。不知皇上深夜前來有何事麼?若是照着以往,皇上現在應該是在棲梧宮纔是,莫不是皇上又走錯了地方,那臣妾便提醒一下皇上罷,這是未央宮,若是皇上要去棲梧宮,請出門左轉。”
“好好地,又在使什麼小性子?”龍玄澈皺眉,臉上閃過一絲不悅。
“是,我使小性子,那你去找別人啊,巴巴的跑到我這裡來做什麼?難不成是特意來瞧我使小性子的,看我的笑話的不成?”說着,便又開始抹眼淚。
龍玄澈心下不悅,但也知孕婦脾氣是有些奇怪,考慮到她肚子裡的孩子,再一看她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模樣,便生生的壓下心中的怒火,手一揮,示意水雲退下,然後耐着性子安撫道“好了,朕是特意來看你的,你這鬧哪門子的脾氣。別哭了,對孩子不好。”
見他放下架子安慰她,言月婉也不是不知進退,便順勢抱住他的腰,放聲痛哭,一邊哭還一邊哽咽道“澈,你一直不來看我,一直不來,我以爲你不要我了”。
龍玄澈皺眉,但還是好生安撫道:“不要胡思亂想,好好養胎纔是。”。
兩個人就這麼安靜的相擁,柔柔的燭火照耀之下,時光變得靜謐而悠長,彷彿鐘漏就此停住,停在了最好的時候。
房間裡一直很安靜,彼此都不說話,互相沉默着,兩人一時間竟不知是這時光太過靜好,所以不想去打破這難得的安靜,還是彼此都找不到話題來講,所以也只好不約而同的保持沉默,以免更尷尬。
其實打從兩人在一起,兩人之間的話都很少,似乎沒什麼話題,也似乎沉默便能說明一切。他們兩人的相處模式,卻是和他和棲梧之間截然不同,她的小腦袋瓜裡面總是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有時候讓他都捉摸不透,和她再一起的時候,他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因爲她總是忙着跟他擡槓了。
想到棲梧,他的嘴角竟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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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將言月婉哄睡着後,龍玄澈便離開了未央宮。
就這麼漫無目的的走着,不成想竟來到了棲梧宮門口。趙謙正要通報,卻被龍玄澈制止。
龍玄澈站在棲梧宮門口看了許久,轉身離開。
趙謙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看着年輕的帝王落寞的身影,“皇上”趙謙躊躇了片刻,卻還是開口道“老奴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龍玄澈看着吞吞吐吐的趙謙,不由得笑罵道“你這老頭子越發的囉嗦了,有什麼要說的就趕緊說罷。”許是心情還不錯,否則他一定會說不當講就不要講。
趙謙想了想,說道:“皇上,老奴雖然是閹人,但是活了這大半輩子很多事情也看得明白。皇上心疼寧妃,寧妃心裡也有皇上。只是兩人都要強,不願意輕易低頭,這才把局面弄得越來越糟。現在德妃懷孕,寧妃自然心裡不好受,皇上若是真的在乎她,哄哄就好了。”
龍玄澈苦笑,連趙謙都看的比他清楚,“趙謙,你不懂。”他們之間,早已有了一道深不見底的溝,不是光哄哄就能好的。
趙謙咬牙,說道:“很多事奴才的確不懂,但是先帝和岑妃之間未嘗不是如此。先皇在世時,總想着將她鎖在身邊,但總也不願意解釋,可最後呢,岑妃連屍骨都沒留下,何苦來的?”
話音剛落,龍玄澈果然臉色一變,一腳便踢在了他的膝蓋上,趙謙猝不及防的跪了下去,卻還是咬着牙沒吭聲。
龍玄澈臉色鐵青,怒罵:“到底是仗着你是伺候過先帝的朕不敢辦你是吧,越發的沒個尊卑大小了!她如何能和岑妃一樣?感情你這是藉着先皇的事來咒她是吧?”越說越氣,便又補上了一腳,踢在了他的肩窩上。
趙謙“撲通”一下趴倒在地,發出“哎喲”一聲嗔喚,然後慌忙爬起來跪在地上,頭磕的“乒乒乓乓”的響,嘴裡忙不迭的告饒“奴才該死,奴才多言,可奴才並沒有咒娘娘的意思。”
龍玄澈心煩意亂的看了他一眼,隨即冷哼一聲“大內總管趙謙目無尊卑,停奉半年,以儆效尤。”然後拂袖而去。
待他走遠了,趙謙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抖抖索索的拭去額上的汗珠,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停奉半年,這已經算是輕的了。若不是皇上顧念舊情,若是擱在別人身上,或許腦袋也就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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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棲梧總是白天昏昏欲睡,晚上卻沒了睏意,翻來覆去,惡性循環。
她體內的毒解了,除了身體虛了一些,倒也沒什麼別的反應。
除了“纏綿”,龍玄澈甚至要替她解了“噬心”的蠱。
一個月前一個晚上,龍玄澈便出現在她面前,神色複雜的盯着她看了許久,最後一把將她抱住,什麼話都沒說。但是棲梧能清晰的感受到這個男人身體在微微顫抖,這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最後,龍玄澈遞給她了一個瓷瓶,說:“這是‘噬心’的解藥,從今天起,朕放你自由。你想養好身子再離開也罷,即刻離開也好,都不會有人攔你。”說完,便轉要走。
“你把我體內的‘噬心’解了,那言月婉的解藥該到哪兒去找?”
此話如同晴天霹靂,龍玄澈驚得猛的轉身盯着棲梧:“誰,告訴你的?”此話說得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還需要別人說嗎?”棲梧苦笑,“皇上難道忘了,我師從韓天笙,醫術雖不及師兄韓無衣,但是‘月冷清雙’的解毒之法卻還是知道的。”
龍玄澈只覺得彷彿被人掐住了喉嚨,突然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沒錯,當初之所以給棲梧下“噬心”的蠱,的確是爲了給月婉解毒。
當年月婉替他擋了北辰殺手的那一劍,雖然死裡逃生,但沒想那劍上竟是餵了毒!“月冷清雙”本就是以噬心的蠱毒做藥引炮製而成,若是想要解毒,便要用中毒之人的血來培養出另一隻“噬心”蠱,然後再將此蠱種到另一人的身上,待兩年後那蠱若是能和那人血脈相容,屆時便取了那人的心頭血做藥引方可解毒。
當年鳳啓樞和曹貴妃一起陷害他母妃,讓她受盡折磨飲恨自盡,直到現在他都經常會夢到母妃的時候的慘狀。他恨極了鳳啓樞,他在西涼做質子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時候曾發過誓,待有朝一日他大權在手,定要將鳳家滿門屠盡,讓鳳啓樞受盡折磨而死!
害過他和他母妃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所以他刻意接近鳳棲梧,除了鳳棲梧幾乎和月婉一模一樣,方便今後暗中殺掉她讓月婉取而代之,更多的是想要以她爲跳板拉攏右相。因爲她當時是鳳家最不受寵的女兒,他當時無權無勢也沒什麼依靠,若是直接找上鳳家其他的女兒,毫無疑問有拉攏之意,任誰都會看出他的意圖。
鳳棲梧的確是再合適不過的棋子。
之後的事情全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包括他假裝不會武功,甚至還替她擋刀,讓她成功愛上自己。與此同時,他還給她種了“噬心”的蠱,若她的血不能和蠱血脈相容也能讓她承受每月一次的折磨。
雖然他暫時拿鳳啓樞沒辦法,但是看着他的女兒受折磨,他心裡也是格外痛快的。
鳳棲梧果然沒讓他失望,她的血竟然能和那蠱相容!
這便意味着,鳳棲梧更不能死了。在她之前,他已經用許多人試過,但全都失敗了。
鳳棲梧算是他的一個意外之喜,他賭對了。
所以當初她在大喜之日當衆自裁之事傳到父皇耳中,下至要殺她時他在御書房外跪了兩天,這才讓父皇回心轉意。不是因爲他對她有情,而是因爲她還不能死。
可他千算萬算,獨獨算漏了自己會愛上這個女人。
而他眼見着自己對她越陷越深,竟是越來越無可救藥。
最後,他還是將“噬心”的解藥給了她。
在那個鳳棲梧和言月婉的天平上,他終於還是選擇了前者。
“這個有朕,不用你操心。”龍玄澈扔下這句話,幾乎是落荒而逃,那樣狼狽的他,還是第一次。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棲梧呆呆的坐在那裡,有些反應不過來。甚至龍玄澈離開時眼角的水光,都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那種感覺該如何形容呢?
就像一個以乞討爲生的人過了幾十年的乞討日子,突然有人送了他數不盡的錢財。想來棲梧此時的心情和那個乞丐是一樣的。
棲梧把玩着那個瓶子在院子裡坐了許久。
甚至忘記對他說一句:“生日快樂”。
今天是他的生日,她一直記着,雖然紫陌說那幅畫沒燒成被皇上拿走了,但是她想畢竟要說一聲祝福的話纔好。
可沒想到,卻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