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東昇,爾後西沉。
週五的早晨,天空終於放晴,陽光薄薄地灑落下來,輕紗一樣,給整個監區鍍上了一層金色,將踱步在院子的他們環擁住,演繹着一場暫時的離別。
坐在車裡的何岸望着窗外的一江秋水傻傻地笑着,他回想着舍友們爲他加油鼓勁的話,他感謝着他們爲了送自己而拒絕按時去工作。
法庭,人員基本都已就位。
何岸剛走進門,第一眼就望向了被告人,出人意料的是被告人竟然不是他那看起來凶神惡煞的父親,而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女人,形色枯槁,她的雙眼深陷下去,像兩口攪渾的古井。她在何岸剛進來的一瞬間就看着何岸,在何岸看向她的時候她低下了頭,但何岸還是看到了她看向他的眼睛裡,滿是淌得下的溫柔,雖轉瞬即逝,卻真真切切。
何岸經過她時停了下來,卻又不知道說什麼,他不明白他什麼都不做爲什麼又要在她前面停下來。對面他的母親在向他招手,他忽然看到他以前那麼肯定坐在被告席的父親卻坐在他母親的旁邊,莫非這件事另有蹊蹺?他有些納悶,可他頭腦裡的一絲疑惑很快就被迎面而來的喜悅所取代,快步地走了過去,感覺自己走路都有些飄飄然,看到她,他還是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
他走到自己的位子,向後席的老熟人們招了招手,坐了下來。再往右邊看去,被告席就那麼寥寥幾人,除了他剛進來時看到的女人,還有一個大約三十多歲的男子,光頭,看起來很兇的那種,也是被告,一個律師,後面只坐了兩個毫無生氣老頭。環顧四周,自己這邊的人數是數倍於被告席那邊。
不多時,庭審就開始了。
一如上次一樣,只是這次何岸角色轉換變成了原告。審判長查明所有當事人都已到庭之後,就宣佈了案由,公開了所有人員的名單,交代了當事人和被告的權利,然後宣讀了起訴書。沒想到的是,那兩個被告人也對起訴書指控的犯罪行爲進行了陳述,並對公訴人和審判人員的訊問供認不諱。即使這樣,何岸的辯護人最後還拿出了監控錄像帶,作爲了進一步的證物,進行了法庭調查。何岸看得清楚,錄像中顯示的地址正是他以前出租屋的樓下,時間顯示是李靜被殺那天傍晚五點十三分,一輛黑色大衆出現在了鏡頭裡面,五點二十七分,車裡面下來了一個女人,看形態正是被告人,站在那兒東張西望,像是在尋找着什麼人,三十二分,有一個頭光禿禿的男子過來和她打招呼,那男子看形態也正是那個男被告人,不知道他們說了這什麼,很快那個光頭就走開了,光頭走開沒多久,女人環顧了一下四周走進了樓下的一家餐館,五十七分,女人從餐館走了出來,繼續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就鑽進了自己的車裡,但車子沒有急着開走,在那兒停了約摸十分鐘,六點十一分的時候,車子緩緩離開了攝像頭視野。
何岸記起了那天是禮拜五,下班後他和同事們一起去吃了個飯,和同事們瞎轉悠了一會兒,所以那晚回去的時候都已經快八點了,正常的話六點之前他是肯定可以到家的。
由於已到午飯時間,審判長決定暫停審判,下午一點半繼續開庭,讓被告人做出最後的陳述。
可想而知下午的審判,被告人張秋水原屬被害人李靜的老闆,李靜靠張秋水提供的地方及人脈**賺錢。一次李靜進入張秋水的房子幫張秋水找東西的時候,意外發現了張秋水藏在櫃子裡的鑽石,李靜見錢眼開偷走鑽石,最後在張秋水找到李靜訊問鑽石無果之後,欺騙男被告人許軍給被害人李靜下毒,致被害人死亡,判處死刑。從犯許軍由於不知情,最後決定從輕判決。何岸原屬錯判,當無罪釋放。當審判長宣讀關於何岸的賠償問題的時候,何岸轉頭望向了自己身後的母親,她的雙眉因爲笑意而彎曲,眸子在柔順的長髮後閃爍迷離,而坐在一旁的父親卻是一臉冷清,看也沒看何岸一眼。何岸已經沒有認真去聽關於自己的那些賠償問題的心思了,他再次看向了右邊的被告人,她的臉上並沒有因爲被判處死刑而露出一點慍色,反而有一種超脫般的平靜,他覺得他以前好像見過她,但又記不起來到底是在哪兒見過,他苦苦地思索着,一大堆的問題,堆在他的腦間,不等他來得及去思考,她已經被警衛押着準備送離法庭。耳邊縈繞着一聲聲的道喜聲,可他心裡卻不知道喜從何來,在她走出門口時回頭,精準無誤地望向何岸臉龐的那一刻,幾多酸楚涌上心頭。
何岸的父親在經過何岸的時候,生硬地吐出了恭喜兩個字,和被擋在另一邊的母親一起離開了。母親在剛經過何岸面前時回頭,在他父親的身後向何岸擺了一個笑臉,偷偷地向何岸招了招手,就趕緊去追父親的腳步,舉止間掩飾不了的惶恐。何岸知道他們之間肯定是有事的,看着那樣委曲求全的她,他感覺很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