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岸,你媽媽又來看你了,我想你還是去見一下吧”,陳警官幫接待室的人傳話過來。
何岸正在自己的機子上工作着,聽到陳警官的話後他仍舊在自己的機子上工作着,沒回答陳警官的話,就連頭都沒擡。
陳警官走到他跟前,繼續說道:“自打你來到這兒,你母親已經是第三次來看望你了,話說事不過三,雖然我不知道你不想見她的理由,但我覺得你還是見一下的比較好”。
何岸終於停下了手頭的工作,猶豫了一會兒,最後低頭走出了車間。
何岸是不敢見到她吧,或者是不想見到她,亦或不知道見了面該說些什麼。他本不想讓她爲了自己的事操心的,他只想一個人默默地把這一切扛下來。一事抵一事,也能算是對自己父親養活自己這麼多年的一個交代,這樣他就不會欠着父親什麼了,這樣就可以問心無愧地和父親撇開關係了,他不想在以後的生活中和父親還有着任何的瓜葛。
她竟這麼執着地想要見到他,何岸終究還是心軟了,走在去接待室的路上他努力調整着自己的心態,理了理自己很短的頭髮,他不想讓她看到他的落寞。
何岸終於還是鼓足了勇氣放快腳步走進了那扇門,走出一副虎虎生風的樣子。剛進門,他就看到了對面玻璃外的她,他衝着她笑了,但他不知道他的這個笑笑得有多難堪。望向她的這一刻,他發現自己那不願長大的心從未走出那些年,是的,她是他心靈唯一棲息的地方,只有在她的身邊,他的心纔不會流浪。她依然是那麼美,只是以前那雙清澈的眼睛爲什麼變得渾濁了?是的,她看起來有些疲憊,也許是因爲太累了吧,他想。拿起電話的那一刻,他心痛,其實他的心一直在痛着。
“你爲什麼不願見到我?”。
他一直以來都是把每件事做到最好來讓她爲他開心,他從來不想看到她爲了自己而傷心的樣子,可是另一邊的她分明已是淚如雨下,無論他前面裝得有多麼的桀驁不馴,此刻他憂傷的眼眸卻已隨她的眼淚在黯然**。當看到她的眼淚時,他是多麼的想對她說出自己對她的思念,但是卻不能,他有他內心的計劃,思念是那棵長在天堂的樹,他只能看着自己的計劃將它纏繞致死。看着她低垂下去的額頭,他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一句話,然而他拿電話的那隻手卻在顫抖。
“這不是你做的,你爲什麼不肯承認?”。
她最終還是先開口了,望向他的眼睛泛着期待的淚花,但更多的還是堅決,她以往容光煥發的臉龐,何以如此暗淡了?他討厭這段時間歲月在她身上那麼地猖狂。
“我都說過多少遍了是我做的,大概是你以前看錯了我吧,其實我遠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人”。
她是他所有的青春歲月,是他所有的歡樂與憂愁,他只想讓她接受並適應這個現實,他渴盼看到她臉上再次掛起那久違的笑容,他希望他做過這一切之後,他的父親會對她好一點。而於他,他不希望生活再改變什麼,只是想一直維持現在的一切。他與她之間能有乾乾淨淨的思念,與存在,他就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不管出於什麼理由,反正當初是你收留了她,既然你當初決心收留她,那我相信你就絕對不會去殺了她,無論她犯下了什麼錯,你都不會殺了她的”。
那是一個週六的午後,步行街顯得異常擁擠,步行街旱冰場當然也是稠人廣衆,場內人們的汗水味混雜着不知名的香水味,還有那愚蠢的震耳欲聾的催情音樂,讓何岸滑了幾圈就要停下來休息。
“你的旱冰滑的真棒,能教我玩嗎”。
何岸好像聽到有人在和他說話,他轉頭望去,由於太過嘈雜,他沒聽清她對他說了什麼,但他從她望向他的眼睛裡看得出來她剛纔確實是有在向他說話。
“你剛纔說什麼?”。
何岸打量了一下她,問道。她臉色有些泛黃,穿着一件黑色長袖,一條灰色牛仔褲,淺棕色短髮隨意的披在後面,眼睛看起來有些古靈精怪,如同她的裝扮一般,整個人煥發着散漫的氣息。
“我說你的旱冰滑的好,能不能教我玩?”。她笑着重複道,如花的年紀,笑靨如花,他沒理由拒絕爲這樣一個女孩子教旱冰。
“你是自己學會的還是別人教你的?”。
“是小時候我媽媽教我的”。何岸的思緒已經進入了自己回憶長河的金色城堡。
她確實不怎麼會,扶着都能摔跤,何岸就扶着她和她一圈一圈地滑着。
“我很笨的,學東西很慢”。
也不知滑了多少圈,他們在一個噪音相對小點的角落歇息了下來,在這個氧氣都有點緊缺的旱冰場人很容易累。
“不會,剛學能滑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不管怎麼樣,何岸此刻只能安慰她。
“那你有耐心教我嗎?”。她問道,望向何岸的眼神有些疑惑。
“算是有吧”。何岸想她應該是看出了自己的心不在焉,他也就不好意思說有了,只能委婉答覆。
“什麼叫算是有,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有些餓了,我們一起去吃晚飯怎麼樣?”。
何岸也沒理由拒絕同這樣一個女孩子共進晚餐。
“岸,我愛你,我不想看到你在這牢房受罪,是誰做的我們都心知肚明,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幫你釋罪的”。
思緒漸近繼而漸遠,於何岸父親而言,他只是個局外人,他想,也許他本就不該出現在他的家庭的,過去是這樣的,未來也是。他想只要以後他父親能對她好點,那就什麼都不重要了。
“我心已決,要是你關心我,就放棄調查這件事情,就當是圓了我的一個心願吧”。
何岸自覺這件事是自己對不起父親的,只是他確實看不慣父親對她的態度,可是父親如果能爲此事對她好,他就很心滿意足了。
“你爲什麼要這樣做,爲什麼要讓自己活得這麼累?”。
“我活得很好,很快樂,我只是希望你也能夠快樂,能夠幸福”。沒了她在自己的身邊,他的憂傷也無家可歸,在日升月沉,秋收冬藏的歲月裡,他只有深深的凝望,凝望,他多麼希望能把這些憂傷望成眼眸中盛開的花,凝望成她的幸福快樂。
他覺得他與她,始終隔着一扇門的距離,但這又有何妨,如果他的憂傷能夠換來花的盛開,足矣。
她笑了,似在笑他的無知,快樂和幸福那麼相似,可是快樂就是幸福嗎?在她眼裡,他是個善良倔強的大孩子,他不懂得什麼纔是真正的快樂,他總是在爲別人考慮。
“我們不能讓真正有罪的人逍遙法外,而無罪的人卻在揹負着罪行不是嗎?”。
她不想再同他繼續討論他心目中所謂的快樂幸福的問題,對於他那一廂情願的錯誤看法,她也不能直接給他說明了,那樣會傷他的心,與其說明了讓他傷心倒不如現在就讓他繼續天真地自以爲是下去,她想,等她把他從監獄帶出來的時候,事實會給他證明這一切的。她現在只要他配合自己重審此案。但他一口咬定人是他殺的,判刑前是這樣,她這次來希望判了刑以後他能夠承認他不是真正的兇手。
“罪惡很難甄別,要細說人人都有罪,法律最多也只是維護社會治安的工具,不可能做到全面的人性,善惡之分,在於人心”。
他確實不知道怎樣去回答了,她看得出他也只是在搪塞自己的問題。她這次來就是爲了他能夠配合自己重審這件案子,可是他一口咬定人是他殺的,判刑前是這樣,她覺得判刑後也許他能改口,她希望他能夠說出實情,但是事與願違,倔強如他,讓他改變自己的主意是多麼的困難,她知道繼續勸下去也是不會有結果的。
“裡面日子不好過,你要照顧好你自己”。
扔下這句話,她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