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何歡的命令,白芍下意識就跪下了。她雙手抱着藥包,眼巴巴看着主子,見何歡低頭朝自己看過來,她的眼眶立馬紅了。
何歡對白芍的眼淚無語,她直言:“昨日我讓你跟着曹姨娘回家,聽她與大伯母說了什麼,你是否有話沒告訴我?”
白芍怔了一下,漲紅了臉,輕輕點頭。
“你爲什麼隱瞞?”何歡質問。
白芍愕然擡頭,低聲喃喃:“小姐,奴婢不知道應該怎麼說……婚姻大事,本該長輩做主……”
“還是我替你說吧。你覺得曹姨娘對大伯母說的話很有道理,沈大爺願意納我爲妾,已經是我走了大運……”
“不是的,小姐。”白芍的眼淚順着眼角滑下,“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你覺得大伯母雖然駁斥了曹姨娘,口口聲聲妾室不過是下人,但她心底還是願意的。只要把我‘賣’給沈家,大家都能過上好日子,你也可以隨我去沈家,擺脫現在的窮日子,你是不是這樣想的?”
“不是的。”白芍一徑搖頭,聲音虛弱無力,低垂眼瞼不敢與何歡對視,任由眼淚一滴滴落下,嗚咽啜泣。
何歡沒再繼續往下說,直至白芍的哭聲漸漸止了,她才緩和了語氣說道:“我知道你對我很忠心,你隱瞞這事,是你真行覺得,這事對我而言是好事,喜事。你覺得身爲女子,婚事理應由長輩做主……”
“小姐,奴婢真的沒有私心,一點都沒有。”白芍扔下藥包,跪着上前,雙手抓住何歡的裙襬不放。
“你覺得自己沒有私心,但是你豔羨萱草等人。你相信,只要我進了沈家大門,你就能和她們一樣,是不是?”
白芍不敢否認。更不敢點頭,只是一味流眼淚。
何歡見狀,深吸一口氣,嘆道:“我不是責怪你,想要過上好日子。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將來過得更好,這樣活着纔有期待。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覺得對我好的事情,是不是我想要的?”
“小姐,沈大爺真的很好。”
“他好不好與這件事無關。我們現在說的是,你自以爲是。一廂情願認爲那是爲了我。就刻意對我隱瞞事實。若不是靖弟不小心透露了這件事。你是不是就等着姨奶奶回家,替我做主?”她稍一停頓,加重語氣說道:“你是我的丫鬟,凡是爲我考量是對的。但不是代替我拿主意!”
白芍不敢應聲。昨日曹氏的確說了,等魏氏回家,就讓她去找沈經綸。陶氏雖覺得何歡給沈經綸做妾有些丟臉,但最後她也沒有反對,甚至提醒曹氏,魏氏一向“心大”,若是得知沈經綸對何歡不錯,說不定想要繼室之位。
何歡無心與白芍繼續糾纏這件事,她清楚明白地說:“從這一刻開始。無論什麼事,你都不能向我隱瞞。你不要覺得,打着爲我好的名義,就是真的爲我好。”她低頭看着白芍,用更嚴肅的口吻說:“另外。不管我對姨奶奶他們怎麼說,作爲我的貼身丫鬟,最瞭解我的人,你給我牢牢記住,我不願意,更加不會與人爲妾。不要說是沈經綸,即便是皇帝,太子,我也不會給人做小,你聽明白了嗎?”
白芍茫然地點頭,忽然覺得這一刻的主子很可怕,再也不是從前的她。她重重磕了幾個頭,嘴裡不斷認錯,直至何歡命她退下,她才撿起藥包,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待到屋中只剩何歡一人,她頓時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只能無力地靠着椅背。
三年多前,若不是林家突然陷入絕境,她不會選擇沈經綸。在她的計劃中,她會嫁一戶殷實本分的人家,可以讓她當家做主。她不需要丈夫多麼出類拔萃,只需與她一條心,安安穩穩過日子。
當日,她猶豫了一整夜才做出決定。她在做出決定那一刻就知道,她駕馭不了沈經綸,唯有在妥協中最大程度維護自己的利益。她主動提出安排通房,不是因爲她賢良淑德,而是不希望良妾進門;她對他的溫存討好,不是因爲愛情,而是她想要兒子鞏固“沈大奶奶”的地位。
“如果不是因爲念曦,現在的我還會一心一意,千方百計嫁他爲妻嗎?”何歡問着自己,又自嘲地笑了。人生從來沒有“如果”,現在的何歡一如三年前的林曦言,她別無選擇,只能安慰自己:“至少現在的我知道他是喜歡‘我’的。一輩子很長,嫁給他,雖不能奢望一生一世一雙人,但站在他身邊,可以看到不同的世界,薊州以外的世界。”
何歡在自己的房間獨坐許久,纔等來匆匆前往青松觀的張伯。出乎她的意料,張伯未能接回魏氏。她不解地問:“你沒有告訴姨奶奶,沈大爺一時半會兒不回青鬆觀嗎?”
張伯點頭答道:“在下說了,但姨老太太說,此時尚未過沈大奶奶的齋七,就算姨老太太回到家,也見不到沈大爺。既是如此,她還不如繼續留在道觀。”
聽聞這話,何歡詫異得幾乎合不攏嘴。很快,她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問道:“你有沒有問張嬸,姨奶奶這幾天是否見過外人?”
“她說沒有,但這些天,姨老太太經常喜歡一個人呆着。”張伯陳述張嬸的原話。
何歡點點頭,只說自己累了,便讓張伯退下了。如果她猜得沒錯,魏氏一定在最近這兩天見過三房的人,知道石頭巷發生的搶屍事件。
一時間,何歡吃不準魏氏會有何舉動,更不知道自己應該從何處切入這件事,才能既不連累自己,又能消無聲息擺平整件事。除此之外,黑巾人聲稱,他們攔截她的馬車全因謝三。對此,她持保留態度。
在何歡思量下一步應該如何行動的時候,謝三一個人回到小酒館。
小酒館內,長安得悉主子受傷,早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看到主子上樓,他慌慌張張迎上前,急問:“三爺,您傷到哪了?快讓小的瞧瞧。”
“瞧什麼,你又不是大夫!”謝三語氣不善。謝正輝去衙門面見呂縣令之後,他又折回失火的小院,仔仔細細檢查每一個角落,希望能發現蛛絲馬跡。可惜,他能找到的除了灰燼,還是灰燼。隨後趕來的林捕頭告訴他,若想把整個院子燒得面目全非,令火龍隊一時半會兒無法控制火勢,至少需要四五桶火油。這就說明,一切都是有計劃,有預謀的。
若縱火事件是有預謀的,那麼街頭這場追殺呢?
長安見主子臉色不好,縮了縮脖子,還是硬着頭皮說:“三爺,小的雖不是大夫,但您好歹讓小的看一眼……”
“看吧,看吧。”謝三伸出右手,擼起左手的衣袖。他的動作牽動了右手的燙傷傷口,疼得他呲牙咧嘴,恨恨道:“我和她真是八字不合。”
長安不敢問“她”是誰,只見主子的左手綁着厚厚的綁帶,隱約透出一股草藥味,其他什麼都看不到,他哭喪着臉哀求:“三爺,不如我們回京吧,大爺早就說,算了……”
“我讓你在這裡守着,看到馮驥陽什麼時候回來的嗎?”謝三打斷了長安。
長安一五一十陳述了自己監視一上午的成果。謝三按他所言粗略地估計,若那場大火果真是馮驥陽放的,他大概只夠時間去小院點火,甚至,馮驥陽可能只是負責把他引去事發現場。
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走廊傳來腳步聲,緊接着謝正輝敲了敲房門,進屋向謝三行禮,從懷中掏出兩個精緻的白瓷瓶子,說道:“三爺,在下在衙門遇上姑爺派去的管事,送了這兩瓶藥膏,說是上好的刀傷藥和燙傷藥膏……”
“燙傷藥膏?三爺,您燙傷了?燙哪了?”長安顧不得主僕之儀,上上下下打量謝三,恨不得把他的衣服扒光,仔仔細細檢查。
謝三隻當沒聽到他的咋咋呼呼,拿起瓶子看了看,點頭道:“確實是上好的藥膏,光這瓶子就值不少銀子,沈大爺果然名不虛傳,只喜歡最好的東西。”他打開瓶子聞了聞,伸手遞給長安,嘴裡吩咐:“能用別浪費,右手。”
長安小心翼翼揭開謝三右手的袖子,倒吸一口涼氣。先前大夫替謝三包紮了刀傷的傷口,至於右手的燙傷,只是上了一層藥膏,因此長安能夠清楚地看到紅腫的手臂,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水泡,有幾顆已經破了,露出腥紅的皮肉。
饒是謝正輝見慣了大場面,看到這樣的傷口,也情不自禁對謝三暗生佩服。這些日子,他雖尊稱他一聲“三爺”,但他們的接觸並不多,他一直覺得,即便他的身手不錯,爲人也算直爽,但終究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任性慣了。
隨着膏藥的淡淡清香彌散在寂靜的空間,謝三詢問謝正輝:“沈大爺有沒有說,他怎麼知道我燙傷了?”
謝正輝如實回答:“聽沈家的管事說,他們看到馬匹身上有燙傷的痕跡,所以準備了藥膏。”
“三爺,沈大爺特意送來這麼好的藥膏,會不會已經猜到了?”長安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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