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柒放衙之前,那些護衛全來了,沒點卯的先去點卯銷假,點卯卻不見人影的也通通冒了出來,一個兩個拿着那份放職文書,爭先恐後地湊到陸柒面前哭慘。
也就是因爲陸柒坐在桌子前面,不然按照她們擠進來的架勢,怕是恨不得抱住陸柒的大腿,用眼淚感動這不知是抽了什麼風的知州大人。
都是女兒有淚不輕彈,但生計更重要,董成選的這些人都是能屈能伸的小人物,平日裡做慣了沒臉沒皮的事情,而且還十分會偷奸耍滑,看人下菜,一個忠厚老實的都沒有。
她們嚎得震天響,陸柒卻神色冷漠,等她們嚎了半刻鐘,才輕輕地拍了拍桌子:“安靜。”
這裡面有些慣會察言觀色的,一見她張嘴,便立馬老老實實地安靜下來,有些演戲演得太用力的,比較後知後覺地住了嘴,就見那綿軟好拿捏的知州直接丟了六張帖子下來。
陸柒報了六個人護衛的名字:“這六個人是董成給陳知州加的沒錯吧?”
底下不吭聲,也沒人敢吭聲。都是約好了一起來的,她們同仇敵愾才能夠教這知州投降。
陸柒在那幾個名字上畫了叉:“不吭聲那就是默認了,你們是陳知州另填的護衛,理應在陳知州離任的時候隨着她一起離開,這個月的俸祿你們今日去領了,今後這知州府也用不着來了。”
“我們可是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好,大人說出來我們改。我們幾個是董大人特地找來任這一職的,”那被她點了的六個人連忙開口,這其中有幾個自認表面工夫做的不錯,又是董成親自找來委以重任的,這不看僧面看佛面,這新任知州怎麼能說讓她們離開就離開呢。
陸柒卻一副古怪的神情看着她們:“大啓律法,知州最多配有十四位護衛,多出來的要從知州的俸祿中扣,你們是陳知州的護衛,不是本官選的。本官已經說過了,幾位要是不求分毫,想要留下來做事也沒什麼。”
她不想要的人,還地從她的俸祿里扣銀子,這說出去不就是笑話。這六個人最好踢,所以陸柒從這六個人先下手。
當然上一任因爲這些人在陳知州俸祿里扣掉的銀子都以其他的形式補給了那位知州,這種事情是官衙裡頭默認的事,但陸柒要拿這個事情做文章,便是董成也不可能阻止她把這多添的六個人趕出去。
這六個人的臉色很難看,陸柒卻站起身來,椅子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她冷眼看着那些留下來的十四個護衛:“既然不是衙門的人,就不應該繼續待在這裡。”
見那十四個護衛沒反應,她厲聲道:“你們還愣在那裡幹什麼?還不把她們六個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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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的目光這麼一掃,那些人一個激靈,立馬動手開始把那幾個人架出去,還低聲道:“姐們,咱們也是奉命辦事,都要養家餬口,對不住了。”
那六個人差點就沒脫口而出狗官二字了,但一想到陸柒的身份,以及董師爺整治人的手段,罵人的話立馬又咽了回去,只是眼刀子冷颼颼的刮向那幾個護衛同僚,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你們幾個也不要得意,儘管等着,下一個被扔出來的就是你們,咱們走着瞧。你們可別忘了,那黃毛丫頭讓人寫的文書可是足有二十份!”
留下來的護衛也不高興了:“這話怎麼能說呢,我們是衙門專門爲諸位大臣配的護衛,和你們幾位可不一樣。”
一個護衛甚至眯起眼睛威脅道:“對朝廷命官不敬,這要讓大人聽到了,可是免不了一頓板子,看在咱們同僚一番的份上,諸位還是收斂點的好。
這些護衛是做慣了順風使舵的人,之前陸柒態度表現地那麼軟,這會突然爆發了,怕是因爲被欺負得狠了。她們這種人就是牆頭草,誰強勢聽誰的,董成那裡固然是不好交代,但伺候得新任知州不好,對方估計真能把她們給弄出去。
她們看得明白,陸柒現在全弄出去肯定不可能,那文書估計也就是嚇嚇她們。不然誰來擡那位知州的轎子,有董成的威脅,短時間內這泉州城肯定沒什麼人敢頂替她們的位置。但人家有那個權力,時間長了總找到會足夠多的合適的人。
但回到裡面陸柒還是發作了一次,十四個人她留了十個下來,再三敲打,又給了留下的人保證,當然這一次她遣走的四個給了半年的俸祿。
要麼乖乖領了俸祿走另外再找差事,要麼撕破臉皮,什麼都別想拿,打一頓再被扔出去。
想也不用想,這走的四個人選擇了拿俸祿,陸柒一次性給的錢夠多,也給她們留了體面,這幾個人也沒怎麼鬧,乖乖地出去了。
剩下十個一個勁地表忠心,陸柒也只是神色淡淡,說要看錶現。實際上她本來就沒想着把這些人都遣散,不過剩下這十個也同樣不值得她信任。
都是些牆頭草的人物,她也沒準備花大力氣把這些人收服成忠僕,能夠使喚得動,橫豎不給她添堵就夠了。
解決完了護衛的事情,差不多就到了放衙的時間,陸柒應卯之後直接回了府。她當初題的字已經成了牌匾,送來的很早,但陸柒一直沒讓人掛出來。
秦何今日才命了府中僕婦將其高高地掛在大宅院的朱門之上,盯着那個“陸”字欣賞了一會,陸柒才進了大開的宅門。
等陸家的下人把朱門合上,一頂轎子也拐出了小巷子,在陸府前面不遠處停了下來。轎簾掀開一條胳膊粗的縫,裡頭坐着的高瘦女子盯着那龍飛鳳舞的“陸府”二字看了半晌,這才放下簾子道:“起轎。”
這裡面的高瘦女子字自然是動了心思過來看看的董成了,雖說陸柒府中的下人沒有一個是她派進去的人,但要知道陸家的情況也不是難事。
陸柒辦喬遷宴席的時候,那門上的牌匾就一直沒掛出來。自陸柒到了泉州城,她對這位新知州的戒心也一直沒有放下來。
雖然對方表現出來的順從和軟弱矇蔽了她一些時間,但陸柒到底年輕,忍耐力還不強,這纔不到一個月的工夫便露了真實性子。今兒個她聽底下的人彙報陸家掛了牌匾出來,當即就動了心思,來看看這位陸知州新寫的字。
都說字如其人,這牌匾上的陸府二字用的是草書,看着綿軟,但細看卻蘊含着一股剛勁之力,也難怪陸柒一直吩咐下人不把牌匾給掛出來。
陸柒找的匠人是直接在府裡做好了牌匾才被放出來,可惜她當初沒注意到這個細節,愣是被陸柒的表象矇騙了過去。
董成摩挲着手中的念珠,也沒有太把陸柒放在心上。雖說前期她是被陸柒矇騙過去了,但陸柒到底年輕,還不是露了馬甲。陸柒要不願意聽她的沒關係,這知州府上下,那都是聽她使喚的人。
陸柒要做些什麼,即便吩咐了誰不說,那些人也會馬上轉過來通知於她。這小姑娘家家的纔來泉州城幾天,難不成還能抓住她的把柄。
而且這些天陸柒積攢了這麼多的案子,這年輕氣盛的新知州還說什麼要一日之內悉數解決,後天便是審案的時候,她倒是要看看,到時候陸柒如何下場。
面帶着不屑的董成坐着轎子走了,那邊秦何則在和管家交接府上事宜。府上新請了兩個賬房,侍女小廝什麼的也添了十餘個,八個是從人牙子手裡買的,籤的死契。六個是活契,兩個籤的是一年,另外四個籤的是三年。
見陸柒進來,這些下人見過了主子,便被管家領了下去。秦何則忙不迭地拉着陸柒進了內院,他顯得很是憂心忡忡。
陸柒見他神情,好奇道:“夫郎可是有什麼爲難之事?”
秦何躊躇半晌,還是說出了口:“府上開銷這麼大,你那點俸祿哪裡夠咱們的開銷。”
陸柒升了官,這朝廷發給陸柒的俸祿便由俸銀60兩,祿米30石變成俸銀80 兩祿米40石,看起來是添了不少,但秦何算了算,光是要養府中的這些下人就差不多要去了陸柒的所有俸銀,祿米倒是綽綽有餘。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以前在秦府的時候他覺得沒什麼,但現在離了京城到了泉州,他鋪子的進項是半年來送一次,帶的銀票雖說是夠多,但按照他自個花錢的速度,估計撐不過半年。
而且府上還要過各種節日,亂七八糟的應酬也需要用錢。一時之間秦何倒真爲這些身外之物發起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