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傷害一個人,最狠毒的辦法不是毀傷他的,而是剝奪他的尊嚴,摧毀他的意志,扭曲他的心靈,讓他精神崩潰。被人在頭上撒尿,無論對誰來說都算是奇恥大辱了,相信面對這樣的遭遇,大部分人都難以接受這樣的現實,可是劉涌卻感覺不是很難承受,因爲不要說被人在頭上撒尿,就是自己的尿他都喝過。雖然劉涌能夠經受得起這樣的侮辱,可不代表他不在乎,這時他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找機會殺了李俊巖和宋鵬飛。
其實這次宋鵬飛來找劉涌訛錢,並不是李俊巖的授意,李俊巖不是靠着訛詐搞錢。事情的起因還在劉涌隔壁的溫州人秦瑞芳身上,秦瑞芳知道劉涌已經把鋪面轉給了於紅,他怕劉涌走了後再也找不到人,於是偷偷通知了宋鵬飛,攛掇宋鵬飛繼續來訛劉涌的錢。宋鵬飛一時貪心,便帶人來找了劉涌。
在劉涌頭上撒完了尿,宋鵬飛一下子像是變了個人,神情輕鬆了很多,他臉上浮現出滿足的微笑,帶着手下從容離去。宋鵬飛走後足足過了三分鐘,劉涌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他在廁所裡的水龍頭上衝洗了臉上的血和尿,準備自己去醫院擦點傷藥。剛走出廁所,劉涌就看見迎面快步過來三個警察,一個是韓廣生,一個是弟弟劉軍,還有一個是八處的刑警朱赤。劉涌剛被宋鵬飛抓住頭髮拖走,於紅就給韓廣生打了電話報信,韓廣生便帶上了劉軍和朱赤火速趕了過來。
韓廣生大聲問道:“咋樣,不要緊吧?”
“沒事兒,就是讓他們打了兩下,沒啥大事兒。”劉涌擺擺手說道。
“二哥,那是些啥人啊?你認識不?”劉軍問道。
“李俊巖派來的,上次就是他們打的我,還是想着訛我二十萬塊錢。”劉涌說。
“媽了個屄嘞,讓吳哥和董哥收拾他們狗日的!”劉軍罵道。
“看情況吧,等找個機會。這幫人帶着手槍呢,他們也不是善茬。”劉涌說。
“槍!他們有手槍?”韓廣生說道:“他們有槍就好辦,給李俊巖立案,把鋼珠槍的案子往他們頭上套,非給他們扒層皮不可!”
當天,韓廣生回到公安局立即召開了會議,以唆使他人敲詐勒索、非法持槍等罪名給李俊巖立了案,並且立即實施了抓捕。按說這樣的小案子根本輪不到八處來管,但韓廣生硬是把這事兒和“鋼珠槍劫匪案”給聯繫到了一起,藉口就是這兩起案子都牽扯到槍的問題,這一來性質就大不一樣了。若是一般人被糾纏到這種巨案中,不等到最終破案,那是別想脫身的,可李俊巖並不是一般人,這個慣偷出身的黑老大也不簡單。
李俊巖1986年才從勞教所放出來,當時他已年滿三十八歲,處在一種山窮水盡的境地,他知道若是再偷下去,恐怕還會被判刑,這輩子就一點希望也沒有了。窮則思變,變則成通,摸着石頭過河嘛。後來他在居委會的幫助下,弄了輛倒騎驢的三輪車開始走街串巷收廢品。一個月之後,他發現了一處賺錢的好地方,那就是現在已經全國知名的瀋陽五愛市場。
五愛市場位於瀋陽市和平區的最繁華地段,乃是1983年形成的一個自發性質的貿易集市,當時規模並不大,第一年的交易總額大約才一千萬人民幣。但是,五愛市場發展壯大的速度卻是相當驚人,到1986年時,可以統計的交易額已達到十億元,而到了1991年,五愛市場的年交易額將突破五十億,成爲東三省首屈一指的大市場。
李俊巖當時在五愛市場賺錢的辦法也很有黑社會特色,很具代表性。大家都知道,那種走街串巷收廢品的人,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都是一些最最弱勢的社會羣體,這些人最好欺負,現在的城管就很喜歡欺負此類人。李俊巖作爲一個不入流的老流氓、慣偷,不敢和當時任何一個道上成名的流氓叫板,所以他就把目光瞄上了這些收廢品的弱勢羣體。他首先在五愛市場裡邊開了一家廢品回收站,然後以每天三十塊錢的工資聘請了七八個難友(即獄友),專門收拾在五愛市場裡邊收廢品的人,見一個打一個,打的也不狠,基本上是以鼻青臉腫作爲標準範本。沒用了半個月,除了李俊巖,再也沒人敢去五愛市場收廢品,五愛市場的廢品回收生意就這樣被李俊巖一個人壟斷了。
通過壟斷所產生的暴利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獨霸五愛市場廢品回收生意的第一個月,李俊巖便賺到了十萬以上的純利潤。1986年啊,十萬的純利,那是不得了的一筆鉅款了。從此李俊巖就發達了,再也不是以前的癟三,搖身一變成了大老闆。有了錢後,李俊巖首先給當時剛剛成立,還沒有配備汽車的五愛派出所買了一輛212吉普作爲辦公用車。這之後,派出所從上到下見了李俊巖都客客氣氣的稱呼他李經理或者李老闆,再也不敢小瞧他。
看到李俊巖賺了大錢,被他僱傭的那些難友也曾想在五愛市場收點廢品,從壟斷的暴利中分一杯羹。可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李俊巖給五愛派出所打了個招呼,這些難友們開辦的廢品回收站便陸續被派出所查封了。是的,你沒看錯,就是被派出所查封的,而且不需要任何理由與正規的法律手續,這就是那個年代中國社會的現實。於是,難友們重又聚集到李俊巖身邊,形成了一個相對穩定的、依靠暴力壟斷五愛市場廢品回收生意的犯罪團伙。
在這個團伙中,李俊巖是老闆,擁有至高的地位和絕對的權力,其他成員僅僅是拿工資的員工。這樣的團伙已經與流氓團伙有了本質上的區別,但此時李俊巖他們還絕對稱不上黑社會,最多隻能算是萌芽。原因有兩點,一是他們的暴力還遠不夠強大,雖然這時李俊巖有了錢、成了老闆,可他的團伙中沒有狠角,他見了道上的大流氓,比如當時已經成名的毛天哲、王二小、志錚的父親老叔等,還是要畢恭畢敬,不敢造次。二一個,李俊巖的保護傘也還實在太小,五愛派出所只能罩得住五愛市場一隅之地,出了五愛市場,李俊巖那是什麼壞事都不敢幹了,他怕再摺進去,笆籬子的滋味他再也不想嚐了。
1988年初秋時節,宋鵬飛刑滿出獄,李俊巖聽說後三顧茅廬,許下高薪與公司副總的職位,纔將宋鵬飛招至了麾下,成了他的金牌打手。等到了1989年初,宋鵬飛憑着昔日“講義氣”的名聲,陸續又拉了一批人加入了李俊巖團伙,趙文剛等亡命悍將便是那時投入李俊巖麾下的。在這期間,李俊巖還通過五愛派出所所長的介紹,認識了和平區政法委副書記付春成,從而使他擁有了更堅實的保護傘。直到這時,李俊巖黑社會團伙纔算是真正形成,李俊巖的名號也終於算是戳了出去,成了道上公認的江湖大哥之一。
李俊巖團伙的形成,只比白東方團伙晚了不到一年時間,算是瀋陽道上第二個真正意義上的黑社會團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