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詢當然是韓廣生親自上陣,因爲剛來的這三個小年輕都是軍人出身,寫字忒困難,所以連筆錄都是韓廣生親自執筆寫的。劉涌被安排第一個接受問詢,進了韓廣生的辦公室,他先是禮貌的向屋裡的幾個年輕警察點頭致意,又主動向韓廣生伸出了手。出於禮貌,韓廣生便也站起身和劉涌握了手。
“韓處長,上次辦我的案子,謝謝你那麼關照我。總也沒機會感謝您,我這心裡一直感覺過意不去啊。今天找我來,還是爲了上次的案子嗎?”劉涌首先說道。
“不是。今天找你和上次的案子沒關係,可是我也很想知道你咋會被取保的。聽說把責任算到了你那個死了的戰友身上?”韓廣生說道。
劉涌掏出三五煙遞給了韓廣生一顆,又自己點上一顆,嘆了口氣,用誠懇到十二分的語氣說道:“韓處,誰也不想吃槍子,誰也不想蹲大牢,我劉涌也不想。我不是壞人,我也沒殺過好人,在雲南前線,我爲國家流過血,差一點就回不來了。無論是我,還是我的戰友,都不應該死在流氓手上,更不應該爲了一個流氓的死去蹲大牢。我想檢察院一定是理解這一點的,所以纔給我辦了取保。我的意思您明白?”
韓廣生點了點頭,親自起身給劉涌倒了一杯熱茶。無論劉涌有沒有犯罪,他在戰場上爲國家流過血的事實,是誰也不能抹殺的,韓廣生欽佩劉涌的也正是這一點。可今天是問案子,不是嘮嗑,韓廣生感覺有點被動,有點被劉涌牽着鼻子走了。抽了兩口煙,韓廣生沉默了一會兒,轉換話題說道:“小劉啊,今天找你來是想問你瞭解點別的情況,和你上次的案子無關。”
“您問吧,我一定全力配合。”劉涌痛快的說道。
“騰龍皮革行的總經理秦瑞田你認識嗎?”
“算是認識吧。不過關係不好,有點矛盾。”
“啥矛盾啊?說詳細點兒。”
“老秦是溫州人,這人太精了,前一陣子搶了我一筆大生意。後來他兄弟不知道被誰給打了,他就把帳算到了我頭上,還找了一幫流氓報復我。”說着劉涌張開嘴,指了指自己缺了的那顆門牙,又說道:“把我門牙打掉一顆,還要訛我二十萬。這個事兒現在還沒解決呢。”
“啥時候的事兒啊?你報警了沒有?”
“90年12月20號,早上他兄弟秦瑞芳在自家鋪子裡被人給打的,下午他就帶人把我給打了。我也沒報警,因爲沒用啊,人家秦瑞田又沒動手打我,張嘴問我訛錢的人也不是他,告人家咱也沒證據啊。”
“那你打算咋辦?”
“還沒想好。過年前生意太忙,沒空處理這些爛事兒,等過了年再說吧。”
“90年12月25號晚上你在哪兒?都幹了些啥?”
劉涌擡頭看着天花板,裝模作樣回憶了一會兒,說道:“那天在朋友家裡喝酒來着,大概從七八點鐘喝到半夜,也不記得幾點了。最後就睡我朋友那兒了。”
“你朋友叫啥名?幹什麼工作?咋聯繫他?”
“馮奇志,我以前的同事……”
劉涌還沒說完,韓廣生忽然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是車站派出所的所長馮奇志嗎?”
“是。以前我們在西郊派出所是同事。我倆偶爾聚一聚,嘮嘮嗑啥的。”
韓廣生摸起桌上電話,直接給馮奇志打了過去。馮奇志的說法當然與劉涌一模一樣,而且還按照劉涌的囑咐,反問韓廣生到底出了什麼事兒。韓廣生也沒和馮奇志囉嗦,隨即掛斷了電話,此時在他心裡,已經把劉涌的嫌疑給排除了。
放下電話,韓廣生拿出了他那在瀋陽警界著名的不帶咀“大生產”,抽出一顆給劉涌讓煙,劉涌樂了,笑着說道:“老韓你不至於吧?堂堂市局八處的處長抽這種煙?”這時旁邊那三個年輕警察也笑了,他們也沒想到韓廣生竟然抽不帶咀的“大生產”。
劉涌摸出自己的三五煙扔給韓廣生,說道:“抽我的吧。”
韓廣生也不客氣,點上一支三五,說道:“行了,我都問完了,小劉你回去吧。留個聯繫電話,萬一還有什麼事兒要找你瞭解,方便聯繫。”
劉涌留了他剛買的大哥大的號碼,說了聲告辭,便即離開了公安局。
詢問完劉涌,韓廣生接着問詢其他的嫌疑人,一共用了三天時間,才把秦瑞田提供的十三個人全部傳喚了一遍。通過對傳喚筆錄的初步分析,竟是除了劉涌之外,其餘十二個人都難以排除作案嫌疑。這十二個人要麼舉不出當時不在場的證據,要麼對韓廣生的問題回答的語焉不詳、前後矛盾。還有幾個人對當時的記憶已經模糊,便隨口編瞎話糊弄事兒,結果被韓廣生當場拆穿。可是,這十二個人不可能都是罪犯,那麼下一步偵查的重點又該放在誰的身上呢?
一月十九日一大早,韓廣生和那三個剛分來的小警察開了個案情分析會,討論一下應該把誰作爲下一步的偵查重點。大家討論來討論去,除了一致認爲可以排除劉涌的嫌疑外,對其他人的看法分歧都比較大,一個人一個看法,意見難以統一。
這時韓廣生感覺到了有點不對勁,憑着二十多年的破案經驗,他意識到了問題所在,而劉涌一生中最受煎熬的一段日子也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