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瀋陽後,魏巍的成績不再像以前那麼出衆,這是因爲瀋陽一中差不多聚集了整個瀋陽最優秀的學生,個個出類拔萃。但即使如此,每次考完試,魏巍的名次也經常能進入年級前十名之列。瞭解瀋陽一中的朋友應該知道,恢復高考後,瀋陽一中每年都有四到五名學生考上北大清華,這就意味着魏巍只要百尺竿頭再進一步,便可身入象牙塔,成爲那個年代人人羨慕的精英、真正的天之驕子。二十幾年前大學生的含金量可不像現在的大學生,甚至比現在的很多碩士生素質也還要高一些。那時考上了大學,就等於是擁有了國家幹部身份,擁有了鐵飯碗。這與清朝的中舉人有點類似,十年寒窗,一朝得第,便可功名加身,光宗耀祖。
可惜造化弄人,就在魏巍距離他的人生夢想只有一步之遙時,無情的現實給他出了一道沉重的選擇題:是忍辱偷生去實現自己的夢想,還是挺身而起反抗命運的不公?最終魏巍選擇了後者,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做出主動選擇。所以毛天哲死了,所以魏巍被捕入獄。
在當上了大北窯監獄總隊長以後,魏巍曾求管教幹部給他找來1988年的理科高考試題自己做了一下,最後的得分是五百零三分,高出當年一本分數線五十多分。面對這樣一個分數,管教幹部表現出的是欽佩和惋惜,而魏巍則只能躲在夜晚的被窩裡偷偷哭泣,因爲管教幹部告訴魏巍,受過刑事處罰的人,是沒有資格再去參加高考的。
大學夢雖然破滅了,但在服刑期間,魏巍的生活還是比較充實的,他的精神支柱就是出獄的那一刻。是對自由的嚮往,支撐魏巍熬過了三年的牢獄生活。其實,換一個角度來看,監獄也是一所大學,而且是更高級的大學。在清華北大你可以學到科學文化知識,在大北窯,你可以見識到最真實的人生百態。這三年之中,魏巍學會了抽菸喝酒,學會了打架罵人,學會了怎樣與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相處,學會了在春天的夜晚對着《大衆電影》的封面女郎,學會了很多很多……
好容易熬到從大北窯放出來,這本該是一件好事兒,可是魏巍卻沒能高興幾天,便再一次陷入到了痛苦之中,甚至是比在監獄裡更加的難受。原因是魏巍出獄時,沈桂蘭已經把百貨批發的生意做的像模像樣,可以說魏巍家已經跨入了富人階層。有了錢後,沈桂蘭在瀋陽買了一套很不錯的平房,而且又花了六萬塊錢把一家人的戶口也都遷到了瀋陽。也就是說,魏巍在出獄後不久,即不再是農民,而是搖身變成了他曾經夢寐以求的城市人。
也許是一切來的太過突然,太過容易,在擁有了城市戶口後,魏巍非但不高興,反而感覺特別的失落、特別的迷茫。他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當年魏振山教育他,只有考上大學才能擺脫農民身份,可是,沈桂蘭用兩萬塊錢就給他買到了城市戶口,這就意味着過去那麼多年的寒窗苦讀,似乎還不值這區區兩萬人民幣。城市戶口非但沒能消除魏巍的自卑感,反而把他多年來通過優秀的學習成績建立起來的那點兒優越感砸了個粉碎。他感覺自己的人生價值被已不復存在,可是一時間又找不到新的精神支柱、新的奮鬥目標,他不知道自己該爲了什麼活下去。
多年以來,曾經有很多人問過我這個問題:人究竟是爲了什麼活着?早先,面對大部分提問的人,我一般都是無奈的笑笑,說這個命題太大了,等以後有機會咱們再探討。我這麼說,是因爲我回答不了這個問題,我只知道自己爲了什麼而活着,當時我無法給出一個讓所有人都能充實的活下去的理由。直到三十歲之後,經歷了生活的磨鍊,我才終於懂得:我們所有人雖然生活在同一個世界,但具體到每一個人,我們所面對的世界又是不一樣的。生命對於不同的個體,其意義也是不同的。即使是同一個人,在不同的時期,其精神支柱也可能是不同的。
也許,不斷尋找生命的意義何在,正是生命本身的意義所在。大概這是唯一能讓所有人接受的一個答案了吧。
我們都曾青春年少,相信你我也都曾有過與魏巍類似的迷茫與煩惱,這是我們每一個人在成長過程中都會遇到的問題,也是必須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