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聽見有人正輕輕邁着步子朝我走來,可我卻不能判斷出這人在哪個方向。丫丫呸的,這雜碎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竟然從我們後面下了黑手。
走過來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越來越着急,終於抓住了遮在了臉上的那雙手。那雙手滑溜溜的,有點像是蛇皮,又像是泥鰍,滿是粘液。我顧不得那麼多了,奮力一掰,眼前終於出現了一道指寬的縫隙。
我還沒來得及細看,就看見一個猩紅的巨口吐着舌頭朝着我的臉撲來,啊……我發出一聲尖叫,就感覺自己的中指像是被一條毒蛇含在了嘴裡拼命吮吸,疼痛無比。我知道,看來是被小鬼吸住了!
好在我有先見之明,讓一白大炮從兩翼進行了包抄,否則沒準會全軍覆沒。大概是聽到了我的叫聲,一白率先穿過耳院趕過來了,上來就和燕秀碰了個對頭面,兩人馬上拳腳招呼起來。
我感覺自己額頭嗖嗖直冒冷汗,身上的熱量源源不斷地流向了中指,要是在這麼下去,用不了十分鐘,我就得被這些小東西榨乾了。我暗暗唸叨着,鄭大炮啊鄭大炮,你怎麼還不來啊。
終於,聽見撲通一聲,像是有人從天上掉了下來。媽蛋,真是百密一疏啊,我竟然忘了這小子不善於爬牆爬樹,老子就要捐軀前線了,這小子竟然剛爬進牆來。
不過就算龍蝦是最遲上桌,終究是最好的一道菜,這小子就是夠意思,顧不上自己被摔得屁股開了花,徑直殺過來給我解圍來了。
鄭大炮上來就是一道十面行羈術,然後是八道靈符,傾盡而出,就聽見一聲巨響,一道金光之後,我和木木一下子便重新獲得了自由身。我和木木一轉頭才發現,原來癩子所說的其它六個黑罐都一字排開地擺在我們身後,剛纔急着過來,竟然沒有看見。
不過,按理來說,受十面行羈術一招,一般的小鬼即使不被打散,也一定會立刻潰散而逃,可這六個小鬼卻只是重新龜縮到黑罐裡面去了。
燕秀見我和木木擺脫掉了小鬼的束縛,也趕緊從一白的爭鬥中脫身出來,只見他忽然從口袋中掏出了一道靈符,手指一捻便燃起火來,接着口中念起了怪異的咒語,霎時間,六個黑罐成了綠色的煙霧彈,整個道觀小院裡被黑綠的煙霧籠罩了起來,伸手不見五指。
難道這傢伙又要用幻化術那套?不對,他是知道我們是燕山道徒的,這一招對我們沒用。那他的目的是什麼呢?不過爲了以防萬一,我還是悄悄拿出一顆桃木釘,夾在手上,隨時準備發動攻擊。
“木木?你在嗎?”我問道。
我慢慢地在綠色煙霧裡徘徊着,剛纔百平米的小院似乎一下子漫無邊際起來。這綠色煙霧像是黑洞,不僅遮擋了我的視線,似乎還吞噬掉了我的聲音,無論我怎麼呼喚,他們三個似乎都聽我見我的聲音。
走着走着,忽然感覺身後襲來一陣冷風,我暗叫一聲不好,一邊側身,一邊握着桃木釘便刺。
不過對方似乎已洞察了我的動作,雖然我能感覺自己這一下刺的很準,但是對方一個拂擺手便輕鬆的化解了。我正要翻身再刺,對方忽然一把將我的手拉住了。
這雙手很溫暖,手指細長,握的雖然有力,但是卻極其柔軟。划過去的桃木釘趕緊收住,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木木。
木木拉着我的手,借勢一轉身,我們兩個人便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你能理解那種處境嗎?你的愛人就在你的懷裡,你們能感覺到彼此的溫暖,卻看不見彼此的樣子,聽不到彼此的聲音,像是在一個世界,又像是遠在兩個星球……我和木木現在就這這樣,無限恐懼,但卻慶幸有所相依。
突然,我感覺木木的手在我的手心輕輕畫着什麼,反反覆覆三遍後,我明白了,那是個“靜”字。我理解了,木木是要我守住心思,不要慌張。
確實如此,從一進院,我就被這燕秀牽着鼻子走,先是背後襲擊,這次又來個迷霧。我忽然想起來了,這和雲霧山的白色迷霧倒是有點像,難道也是鬼打牆。
一旦思維發散開來,我又記得《燕東化術》裡曾有一章專門講述“惑霧篇”,裡面專門講述了各種各樣應用迷霧來致敵取勝的方法。要說能控制視覺和聽覺的還真有這麼一招,叫做“六向迷魂”,說的是行術人可請六個“疾鬼(生前是聾啞盲的殘疾)”封住敵人東南西北上下六向,從而控制住敵人的三大知覺。倘若敵人在迷魂陣裡呆上九分鐘還走不出來,那三魂七魄便因爲少了六向不再依託肉體各自飄去。如此想來,這燕秀確實能做到這一點。
既然確定好路子,一切就好辦了。這“六向迷魂”實際上並不難破,它類似鬼打牆,但是比鬼打牆略微難辦的是有六個小鬼時刻監視着你的行動,你一旦要走出迷陣,他們就會重新佈置迷陣。
我拉着木木開始斜行,也就是不走東南西北正四向,直走東南、西南、西北、東北四個偏向。一開始的時候,由於迷霧的作用,並不知道哪裡是正四向,哪裡是斜四向,不過這“六向迷魂”有個特點,一旦走上斜向之後,濃霧便會自動減弱。所以,我和木木沒費多少力氣,便找對了方向。
薄霧越來越淡,卻忽然又出現了新的濃郁的黑綠的煙霧,我知道,這是有小鬼在前面又布新的迷陣了。於是趕緊抓住這個機會,掏出桃木釘劈頭便刺,“嗷”,一聲瘮人的嚎叫之後,綠色煙霧一下子消失了,我們的腳下出現了一攤黑血,而只有五道綠煙狼狽鑽回了黑罐!
再看四周,大炮和一白已經倒在了地上,而那燕秀見我和木木竟然鎮煞他的小鬼,倉皇狼狽地鑽進了大殿裡不見了。
大殿裡陰森森的,到處都是蜘蛛網,供着的燕山老爺像不知何時已經倒在了地上。神像旁邊有一破爛的鋪蓋卷,另一邊有些散亂的靈符、黃紙,看來這些東西應該是燕秀的,可是此人卻沒有蹤跡。
我小心翼翼地向前搜索,忽然,腳下傳來了一聲悶悶的呻吟聲。這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條件反射地猛踢了一腳,結果除了一聲更大的呻吟聲,我還感覺腳下挺軟和。
我低頭仔細辨識,這才發現原來腳下竟然綁着幾個人,一、二、三一共竟然有六個人,其中剛剛被我踢到的竟然還是個熟人,正是營子裡的劉大胖子。
這劉大胖子是遠近出了名的賭徒,前幾年他家也曾是東川一帶有名的富裕戶,奈何這小子染上了賭癮,先輸地,後輸房,輸光了所有家產,跑了媳婦,氣死了老孃,最後成了肖家營人見人躲的無二鬼!
另外還有兩個人也是營子裡的人,雖不太熟悉,但是一看那模樣也都是好吃懶做的主,不用說,這幾個人也是被燕秀騙着養小鬼的。我將幾個人嘴裡的破布拔下來,那劉大胖子腦袋上有個大包,嘴角是血,雖嚇得痛哭流涕,倒還算機靈,見了我便大喊:“那王八蛋從大殿後窗跑了,快去追,不打折他腿你愧對咱們肖家營!”
我的天,就你這幅德行,早把肖家營的臉面丟盡了,現在卻給我下了死任務,還把這責任上升到了鎮子榮譽之上,這劉大胖子放到潰軍裡去鼓舞士氣倒是把好手。
不過他有一點確實說的不錯,今天老子要是不給燕秀點顏色看看確實有愧於心!
我按照劉大胖子的指示也從後窗翻出,幾下子便爬上樑頭,果然看見那燕秀揹着個雙肩包正沿着山背陰的溝谷往遠處跑去。
我一急,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將大皮襖脫下來坐在地上,兩隻袖子系在腿上,雙手撐地,沿着陰坡的大雪地就朝谷底追了過去。
那燕秀雖然跑的飛快,但是卻比不得我這創意獨特的雪爬犁,沒用二分鐘,我們之間二三百米的距離就剩下幾十米了。
那小子倒也不傻,一看下坡路比不過我,竟然一折身,又朝着山脊跑去。我坐下的大皮襖跑的確實飛快,可是剎車也極不靈敏,我一着急,伸腳急剎車,結果連翻了幾個個子,我的臉立刻被喬木給颳了個大口子。
呀呀呸的,連翻受氣,我暴怒了,將大皮襖一扯,拼了老命蹭蹭蹭也朝山脊爬去。那燕秀雖然精滑,但是體力明顯不如我,跑了沒幾步,他便晃晃悠悠起來。眼看我就要將他按住了,這小子回手就將雙肩包朝我砸了過來。我只顧的上追卻沒料到這小子會有這一手,結果被砸了個正着,連人帶包朝山谷滾了下去。
燕秀見我摔了下去,站直了腰喘着粗氣哈哈大笑:“姓凌的,你去死吧,等你摔死了我還要拿回我的寶貝呢!”
媽的,眼看就要被“放滾石”了,身體越來越不受控制,滾得越來越快。我突然從小腿拔出匕首,用盡全力地往雪地下猛插。
我的身體又拉着匕首足足拖行了五六米,才真正停了下來,那雙肩包裡的東西受慣性影響,嘩啦一聲掉了一地,我低頭一看,竟然都是金銀首飾、琳琅玉器,單單類似老李家那種翡翠大鐲子就有六七個。我瞅都不用瞅,這些東西趕上盜七八座中小型古墓了。
這王八蛋,究竟騙了多少人啊!都是好東西,可是老子現在一點都不在意,將包朝雪地上一放,又繼續朝山脊上爬。
燕秀沒想到我能活着,而且又朝他逼了過來,這丫的還坐在地上歇息,一看我又殺了上來,捶足頓胸道:“老子今天也當了把傻周瑜!可惜老子的寶貝了!”說完又踉踉蹌蹌朝上爬!
我現在已經被氣瘋了,渾身是力氣,越跑越快,一邊跑邊對燕秀喊:“小雜碎,你別糟蹋周瑜了,周瑜至少沒把自己搭進去,而你,今天還往哪跑?我看還有哪個黑衣人來救你!”
從燕秀那跑路的姿勢來看,他已經筋疲力盡了,與其說是跑,不如說是咧咧巴巴地走。
沒跑幾步,這次眼看又要被我追上了,這小子又是一個猛回頭,從懷裡掏出一件東西便朝我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