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津的時候,張佩綸也告訴過秦錚,自己有個舊部叫榮俊業,在張之洞手下當文案,自己給他寫了信,拜託他盡力周旋此事。因此聽說是榮俊業來接船,秦錚派人將他請到艇上來述話。
見到秦錚,榮俊業也十分恭敬,執下屬之禮,一來是有張佩綸的信;二來自從上海談判之後,秦錚己經確定了相當的名氣,而更爲重要的是,在秦錚的背後,還有海外華人這個勢力龐大的集團,就是張之洞見了秦錚,也要客客氣氣,何況是榮俊業這個幕僚。
不過秦錚到是沒有架子,讓榮俊業先坐下,道:“我在來武昌之前,曾聽張幼樵說起過先生,只說在武昌有事,可以找先生相助,沒想到剛到武昌,還未見到香帥,到是先見到先生。”
榮俊業趕忙欠身道:“秦政委太客氣了,張幼樵是在下的舊主,在下也收到了幼樵的信,對貴衆也素來敬仰,今日能夠得見政委,實在是三生有性。”
秦錚這才道:“我這次來武昌拜會張香帥,一來是久慕香帥之名,此次借良機一見;二來也是希望能向香帥購買一些槍支彈藥,以拒俄軍,只是不知道香帥是什麼態度。”
張之洞字香濤,直隸南皮人,同僚的大臣一般在私下稱他爲張南皮,不過下屬晚輩後進等人,則通常尊稱他爲香帥,不過在穿越者的觀念裡,香帥一般是指某個武俠小說中的角色,到是頗有些彆扭。
榮俊業笑道:“秦政委,在下不過是一介文案,又怎能知道香帥的心意,不過依在下的一點拙見,香帥到是有可能會向貴衆出售一些武器。”
秦錚道:“何以見得呢?榮先生能不能詳細說說。”
榮俊業笑道:“貴衆原爲華夏後裔,此番不忘故土,迴歸中華,仍爲忠義;而且又能抗擊強敵,揚我華夏之威,奮我中國之志,仍爲智勇,如此忠義智勇俱全,香帥對貴衆也是十分敬仰,何況這次貴衆購買武器,是爲了抵抗俄軍,同爲中華一脈,香帥雖因職責所陷,不能親臨前線,但在後方支助貴衆作戰,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且這樣一筆大生意上門,香帥自是求之不得,誰會把財神爺向外推呢?”
話不用多說,只要有幾句關建的就夠了,榮俊業前面的那些其實都是套話,只有最後一句纔是關建,看樣子張之洞是缺錢了,而這次自己向張之洞購買武器,到是磕睡遇到枕頭。
秦錚知道,公平的說,張之洞對中國近代工業展的供獻是相當大的,他創辦的漢陽鐵廠,是中國第一家,也是當時亞洲最大的鋼鐵聯合企業,遠過日本的八幡鋼鐵廠,在舊時空的辛亥革命前,漢陽鐵廠己有鍊鐵爐3座,鍊鋼爐6座,約年產生鐵8萬噸,鋼近4萬噸,鋼軌2萬餘噸。這個產量記錄,一直到新中國成立以前,均未能被打破。而做爲漢陽鐵廠配套的漢陽兵工廠,則一直幾乎貫穿了整個中國近代,現代前期歷史,其1896年開始生產的漢陽造88式步槍,一直到1944年才停產,總產量約在1o8萬支以上,是抗戰時期中**隊用量最大的槍支型號。因此儘管張之洞的官職、權勢、功績、歷史地位、影響力都不及同時代的李鴻章,但在開創中國近代重工業這一塊,卻要遠勝過李鴻章的,雖然李鴻章也創辦了不少近代企業,但在重工業方面卻毫無建樹。因此漢陽鐵廠、漢陽兵工廠也就成爲張之洞最大的政績和政治資本。
不過由於張之洞本人眼高手低、虛華浮誇,豪放有餘,踏實不足,而且崇尚虛名,好大喜功,其創辦的漢陽鋼鐵廠、槍炮廠、織造廠均因管理不力而貪污盛行,連年虧空,最終張不得不將自己曾引以爲榮的漢陽鐵廠,交給了李的門下盛宣懷經營,最終甚致淪落到靠賣鐵礦石維持,到是兵工廠因爲有朝廷軍隊的訂單,才得以免力維持。
現在漢陽鐵廠雖然還沒有淪落到難以爲繼的地方,但由於耗資巨大,產能不足,產品質量也不佳,己有數年入不敷出,因此張之洞在創辦漢陽鐵廠的同時,又創辦了湖北織布局,而且還吸納了相當的民間資本,一方面是展民族工業,與洋商競爭中國市場;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用湖北織布局的收入,來補貼漢陽鐵廠的生產。這麼看來,自己向張之洞購買武器,其實是張之洞正需要的創收。
其實秦錚還不知道,現在張之洞面臨着十分嚴重的資金缺口,雖然由於東南互保的形成,使中國南方受到庚子國變的衝擊較小,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受到影響,畢竟北方一直以來都是南方商品的一個重要市場,北方一亂,南方的商品也就失去了相當一部份市場,自然是大受影響的。
先是湖北織布局的銷售量大減,而且朝廷動盪,兵工廠生產的武器也沒有訂單,收入自然大減。更是讓張之洞雪上加霜的是,清廷逃到西安之後,張之洞還送去了3ooo支漢陽造88式步槍,保衛朝廷,不僅沒收分紋,連運費都是張之洞自己貼的。而且和李鴻章身家萬貫不同,張之洞爲官清廉,家無餘財,自然拿不出錢來補貼漢陽鐵廠的生產,如果再沒有收入來源,漢陽鐵廠最多隻能維持2個月就要停產了,因此張之洞已經開始和日本商人商談出售鐵礦石的交易,以維持漢陽鐵廠的生產。而現在穿越者向張之洞購買武器,實際是對張之洞雪中送碳,
正是由於這些原因,榮俊業才認爲這次穿越者和張之洞的合作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不過這些話都不好直說,只能點到爲止。
秦錚到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結,又問道:“不過出售武器的關係重大,香帥爲國之重臣,不知在朝廷那邊,香帥又怎麼交待過去。”
榮俊業呵呵笑道:“朝廷那邊,香帥自有應對之法,這一點請秦政委可以儘管放心,其實如香帥這樣的封疆大吏,朝廷縱然是知道了,也會睜一眼閉一眼,何況貴衆購買武器,是爲了抵禦俄軍,歸根到底還是爲了朝廷的利益,因此朝廷決不會追究。”
其實榮俊業說的這些道理,秦錚都清楚,這是晚清時代,由其是在太平天國運動之後,中國政局生的最大變化,一個是地方勢力的崛起,中央勢力的衰弱;一個是漢族官僚集團的崛起,滿族官僚集團的衰弱,而這兩個變化又是相輔相成的,那就是漢族官僚集團在地方上崛起,布且巳經有了和中央的滿族官僚集團叫板的實力。
而這一變化又在庚子國變時達到了頂峰。“東南互保”的形成,就是一個最有典型的例子,當清廷中央朝廷向八國聯軍宣戰的時候,而東南的地方大員們卻和八國聯軍達成了和平協議,當起吃瓜羣衆來坐視朝廷和八國聯軍火拼,在舊時空裡,庚孑國變結束之後,清廷還不得不對參與東南互保的地方大員給予嘉獎,認可了東南互保的正確性,這也被視爲漢族官僚集團的地方勢力己全面崛起,可以無視中央的權威,爲後來的辛亥革命成功,設下了伏筆。而在這個時代,無論庚子國變以怎樣的方式、結果結束,但清廷中央的滿族官僚集團衰弱,也己是不可逆轉的事實。
在這個大時代背景之下,張之洞作爲地方派屈一指的大員代表,又是東南互保的起、促成者之一,確實有資格不甩淸廷的臉色,可以說只要張之洞不公開的舉旗造反,無論幹出怎麼出格的事情,清廷基本也不會動他,何況現在穿越集團也成爲中華大地上一股不可乎視的強大勢力,而且也可以劃歸到地方勢力的一方去,因此如果張之洞和穿越集團搭成了合作協議,那麼面對這兩大地方勢力,清廷也只能裝不知道。
既然清廷也不成爲張之洞向穿越者出售武器的障礙,而且張之洞也需要有新的收入來源,那麼剩下的自然就是穿越者和張之洞之間的利益交換了,秦錚對此還是有一些信心的,畢竟張之洞是一個歷史著名人物,而自己做爲後來者,對他有相當的瞭解,知道張之洞真正需要什麼?因此秦錚道:“榮先生,和先生這一番交談,也讓我長了不少見識,也希望這次先生能夠從中多做周旋,促成我們與香帥合作,與國與己,都有好處。”
榮俊業道:“秦政委太過獎了,在下自當盡力而爲,時候己不早了,香帥還在總督衙門等候,並且準備好了宴席,爲秦政委接風洗塵,因此我們還是儘快上岸,去面見香帥,若是讓香帥等着急了,只恐怕怪罪在下。”
秦錚點了點頭,笑道:“好吧,也耽誤了先生不少時間,上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