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不算是格外開恩呢?
大概算吧。
畫黛獨自一人跪在漢白玉的石階之上,烈日當頭,照的膝下白玉階梯滾燙。
她始終沒有說話,只是這麼跪在那裡,她輕撫着自己凸起的小腹,苦澀一笑,“孩子,只有幾個時辰了,不怕,要乖,我們一起熬,好嗎?爹爹如今肯定比我們更艱難,我們不能再讓他分心了。”
或許孩子真的是聽到了,從來沒有這麼的安靜過,即使是烈日當頭,可是它卻還是好好的。
其實它一直都是很堅強,努力的成長着。畫黛相信,它一定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的,從不懷疑。
“轟隆……”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只聽一聲沉悶的雷聲滾過的天空。隨即便是讓人措手不及的傾盆大雨。
畫黛閉着眼睛,默默地承受着大雨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咬着牙,忍受着,她知道此時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忍着,她只有忍着……
一把油紙傘,默默地爲她擋去了一絲的風雨。
畫黛微微睜開雙眸,擡頭,只見離涯一手撐着傘,站在她的面前。
他不說話,只是這麼垂眸看着畫黛。
兩人視線對視,但很快的,畫黛便輕笑出聲,“多謝太子殿下,讓我成爲衆矢之的。讓我成爲被您的太子妃陷害的理由。”
“這件事,我不知道。”離涯看着畫黛,平靜回答道。
“呵呵……”畫黛閉上眼睛,冷笑一聲,“實在看不出,太子妃也是一個如此有手段的女人,太子殿下,恭喜你,又得到了一個好幫手。”
離涯眸子一沉,而後什麼話都沒說的轉身離開了。
一夜大雨,畫黛早已經不知自己到底跪了多久了,只是一直聽着自己耳邊嘩嘩的下雨聲,雨終於在天亮前總算停了下來。
畫黛只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一般,她雙手緊緊的護着自己小腹,只覺得隱隱作痛,
畫黛心頭一緊,祈求道,“孩子,孃親求求你,不要有事,孩子乖,孃親發誓以後再也不讓你陪着我受這樣苦了。好不好?孩子,再堅持一下,一下就好了……”
只是終究身子還是承受不住,只覺得一陣的天旋地暗,她的身子再也支撐不住了,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孩子……孩子……
畫黛呢喃着,眼淚不住的往下掉,她不能有事,她一定要保護孩子,一定要……
她手緊緊的捧住自己的小腹,緊緊的……
朦朧間,似乎是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和喘氣聲。
她試圖想要睜開眼睛,可是她的力氣早就被抽乾了一般,根本沒有半點的力氣睜開雙眼。
她只是覺自己被人雙手託抱着,這個感覺很熟悉,是誰呢?
是楚君桓嗎?他,回來了嗎?
不,不是,不是他。
她努力的睜開眼睛……朦朧間,她看到了一個輪廓,一個熟悉的輪廓。
楚,楚玄奕?
是,自己眼花了嗎?
可是很快的,畫黛便再一次的暈厥了過去,之後發生了什麼,她完全不知道了,她只知道,當她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身在冷宮之中了。
她睡在硬梆梆牀榻之上,無力的睜開了眼睛,入目的是一個老邁的老嫗。
“這裡是……”
“冷宮。”對方冷冷回答道,“皇后有令,這兩月,照樣有人會伺候你的衣食住行,畢竟夫人您身懷着皇家血脈,但是絕對不允許踏出這宮殿一步,皇后仁慈,希望這兩個月,夫人能自己一個人好好的反省。”說完,老嫗冷着臉轉身離開。
厚重的大門被打開,從外面傳進來刺眼的陽光,只是這座大殿卻是昏暗一片。
門又被人轟隆一聲的關了起來,屋子內又比剛纔暗了不少。
畫黛掙扎着坐了起來,身子靠在牀頭,看着屋子內的一切。
她倒是沒有一點被囚禁的恐懼,今後的日子,恐怕就要如此的過着了。
但她不怕,她感覺到自己肚子有規律的一動一動的。
她不禁的輕笑一聲,輕輕的撫摸着自己的孩子,“孩子,真乖,我們挺過去了。接下來我們在這裡也好,總比在外面來的安全。”
等到適應了黑暗的環境,她才勉強辨別出了一些傢俱的棱角。
宮殿的角落裡稀稀落落的點着幾盞宮燈,昏黃一片。
冷宮。
若是沒有記錯,冷宮是原先皇后住的寢宮。聽說這裡叫梧桐殿。
只是後來一場變故之後,梧桐殿也就荒蕪了。
這裡聽說已經幾十年沒有人住過了吧。
在這裡,似乎能感受到空氣裡濃重的悲傷。有些潮溼又陰冷的空氣,似乎剛有人哭泣過,甚至都能聽到她低低的啜泣。
這裡傳說住過一個漂亮的皇后。可是變故之後,皇后不見了。
是死了?失蹤了?無人知曉。
畫黛感覺自己還好,於是便下了牀。地上的大理石微微折射着光芒,畫黛的影子長長的鋪灑。
畫黛走到梳妝鏡前,葵鏡上堆積着一層厚厚的灰塵。葵鏡前是大大小小的盒子。
盒子內竟然還放着各式各樣的首飾。
另一邊是個書架,書架的格子上放着幾本書,書架前是案桌,案桌上文房四寶樣樣齊全。
似乎這裡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被着厚厚的灰塵塵封了一般。它似乎還保持着幾十年前這裡荒蕪前的樣子。
環顧大殿的四周,似乎除了那一層厚厚的灰塵,這裡的東西沒有被動過半分。
是刻意有人將這裡保持着原樣的,還是隻是單純的沒有人進出的結果呢?
畫黛隨手拿起葵鏡前的一隻首飾盒,盒子中靜靜的躺着一塊晶瑩剔透玉佩,上面還刻着一行詩。“生生世世,只爲君牽。”空氣裡飄蕩着觸手可及的哀傷,讓畫黛不禁的心中莫名的一酸。
畫黛走到案桌前翻着放在那裡的幾本書,書早已陳舊,頁面不知道是被燭光渲染還是因爲歲月的侵蝕,都已經泛黃,字跡也開始有些模糊,書角甚至被蟲子咬了幾個小洞。
上面的內容無非也就是詩經之類,只是字跡清秀大氣,看樣子是抄寫的。
只是那些紙張都是皺了起來,好多字跡都模糊模糊的,彷彿被水泡過一般,又被曬乾,邊沿凝結着一圈淡淡白色粉末的痕跡,保留至今。
畫黛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那些皺起的痕跡,從之間敏銳的感覺到當初看書人的絕望和傷感。
這裡,曾發生過什麼呢?
爲何畫黛有一種莫名的感傷,就彷彿她也曾感受過這樣的悲傷一般。
那塊刻着“生生世世,只爲君牽,”卻似是那般的刻骨銘心呢?
畫黛依靠在牀榻上,肚子裡孩子出奇的安靜,有時候畫黛不禁的好奇,這小傢伙在肚子裡都在做什麼呢?或許是怕孃親難受,這小傢伙乖乖的睡在她的肚子裡。
在這裡,沒有白晝黑夜,時辰到了,自然就有人送東西進來給她。
畫黛生性平淡,卻倒也覺得這樣也挺好的,至少她覺得在這裡,她的孩子會比較安全。
只是不知道此時此刻,楚君桓在哪裡?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他到底好不好呢?畫黛什麼都不擔心,她只擔心他會不會受傷。
坐在那裡,不知不覺的慢慢睡了過去……
……
睡夢中,一個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至近,步步擲地有聲。
畫黛熟悉這個腳步聲,太熟悉了……
她猛的睜開眼睛,坐起身來,而後笑了。
因爲她知道,是楚君桓,他終於回來了。
畫黛急切走到大門口。
腳步聲終於停了下來。
靠在大門上,隱約之間能聽到他濃重的喘息聲。喘的很厲害,聽的出來,是着急。急切。
“王,王爺……”畫黛輕聲喚了一聲。
楚君桓站在外面,沒有出聲,沒有應聲,只是看着自己面前的摺扇斑駁的朱漆大門。
他不用回答,畫黛知道一定是他。
“對不起,我又讓王爺擔心。對不起……”畫黛垂着眼眸,“我知道,我不該此時此刻讓王爺再替我分心的,對不起……”
楚君桓一手撐在大門上,慢慢的握緊了拳頭,聽着裡面傳來一聲一聲的對不起,就彷彿是一把把刀狠狠的刺在他的心口。
畫黛伏在門上,側耳傾聽着從外面傳來的喘氣聲,她知道他還在。只是他不說話,一直都沉默,
“王爺,你放心,我以後都不會讓你擔心的,不會讓你分心的,好不好?別生我的氣,我知道你難,又爲了我分心了,對不起……”
淚水累計到一定的分量,再也承受不住,大顆大顆的順着她的臉往下滑,然後滴在地上。她也不知道是因爲委屈,還是害怕,總之……她哭了。
聽到了畫黛竭盡力氣隱忍着的抽泣聲,楚君桓一時慌了手腳,“黛兒,黛兒,不哭,不哭……我在呢,不怕,不怕……不怕,我一直都在,不要哭,嗯?”真是該死,怎麼就心軟了呢?他怎麼可以心軟呢?如今他絕對不能心軟的,不然以後……以後怎麼辦?他又怎麼捨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