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閒故人心意變,只留燈下憶初見。桃花結劫落千年,兩頭纖纖情訣別”
畫黛不知爲何一遍又一遍讀着這幾句話,讀着讀着,淚卻不禁的簌簌而下。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她是帶着怎樣心情,寫下這幾句話的。
此生無緣嗎?既然無緣,爲何還要心中不住牽念?
畫黛合上手中的書冊,小聲的啜泣着。
側目……淚眼朦朧中,畫黛似是又看到那個女人,她滿目心疼的看着自己,卻只是遠遠看着自己。
“你,你是誰?”奇怪的是,她並不害怕,倒是覺得有一絲親切。她疑惑着昏黃燈光下的那個女人,她不說話,卻只是看着她。
“黛兒,黛兒……睡了麼?”門外,又響起了楚君桓聲音。
這幾日,他天天來,每天都是在這個時辰來,而後等着她安靜睡着了,他才起身離開。
畫黛一回神再向那個方向看去,卻發現那邊只有隨風搖曳紗帳。
畫黛深呼吸了一下,不禁的搖搖頭,站起身,走到大門旁,“嗯,還沒有,王爺怎麼又來了。”
只聽外面楚君桓輕笑一聲,“你想我,我怎麼能不來呢?”
什麼時候,楚君桓也會說這樣的話逗她開心了呢?
畫黛嗤笑出聲,“我纔沒有想你呢。”
門外的楚君桓聽到畫黛笑的這麼開心,心卻在那裡狠狠的抽痛着。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緊緊的握緊了拳頭。
低着頭,似是在竭力的抑制着自己情緒一般,努力恢復到他能輕鬆的說出話來爲止。“沒有嗎?真的嗎?那我走了。”楚君桓揚起脣角,故意的帶着一絲失望道。
“唉。”畫黛聞言,心頭一急,好不容易,每天都能盼着他能來,聽聽他的聲音的。“我想,我想,我很想你。”
沉默了一會兒,只聽楚君桓輕笑出聲,“黛兒,今天你還好麼?”
“嗯。”畫黛點點頭,“還好,這裡日子過的也很快,這不已經好幾天過去了。很快就兩個月了。”
“那就好。”
頓了頓,楚君桓繼續道,“黛兒,可能幾天我都沒有時間過來看你了,你一個人要好好的,知道麼?”
畫黛稍稍沉默一下,點點頭,“嗯,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楚君桓額頭抵在門上,閉着眼睛,輕輕的再一次呢喃了一聲,“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答應我……黛兒……”
畫黛一愣,似是感覺到了什麼,“王爺,王爺……”可是喚了兩聲,楚君桓並沒有應聲。
畫黛心頭一緊,“王爺,你,你還在嗎?王爺……”
又是沉默一會,楚君桓突然壓低了聲音,“黛兒……”
“在。”
“我。”楚君桓苦澀一笑,“我想親親你。好想親親你……”
“王,王爺……”爲什麼,爲什麼這種感覺,好像這是他訣別,對她的訣別?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呢?
楚君桓用手指輕碰了一下自己的脣,而後將手輕輕的放在了門上。
同時,畫黛的手顫抖着撫在門上,感受着從指尖敏感的傳來一陣刻骨的悲傷。
這種感覺,是畫黛這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忘記的。
即使是隔着這厚厚的朱漆大門,可是這一吻,卻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中。
是這麼刻骨銘心,是這麼的讓人難忘。
以至於過了很多年以後,她還會想起這一天,想到他那一聲聲重複再重複話:
“好好照顧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恩……”畫黛怔愣的站在那裡,除了點頭,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門外,隨後又是一陣的沉默。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兩人再沒有說什麼,只是就是那樣彼此的站在門裡門外。
“我要走了,你早點休息吧。”
畫黛猛然心頭像被什麼重重的敲了一下。
可是當她還想說什麼的時候,畫黛卻早已經聽到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很快的,就聽不見了。
這是第一次,楚君桓沒有等她先睡下就走了。而是早早的離開了,沒有等畫黛再說一句話。
接下來幾天,楚君桓都沒有去看她,外面每日新鮮的花突然停了一天,而後又開始每天都會送過來,送的比以往各多,各漂亮,只是畫黛看着這些花兒,卻沒有了以往的欣喜和感動。
這些花,似乎沒有了生命,只是硬生生被送過來的。
往後的日子,畫黛越加的沉默,越加的沉默,原本還會與送飯的宮女說上幾句話,可是之後她便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
她從楚君桓那日離開後數着手指一天一天的過着。
沒有了楚君桓的陪伴,日子似乎過得很慢很慢。慢的甚至她覺得在這裡已經過了很多年了一般。
這裡沒有白天,黑夜,日日如此,不見天日。
而這裡除了她一個活人之外再沒有什麼有生命的事物了。
十天了,楚君桓也沒有再來看過她一次。
畫黛越加的沉默,這裡沒有人,卻似是有一個似真似假的幻覺時常的出現在畫黛周圍,是一個女人,一個很美麗的女人。
她總是在畫黛對面出現,開始,她還心有餘悸。可是時間久了,她也就習慣了。
或許她真的是太寂寞了吧。
她甚至還會衝着對方笑,有時候她也會對着她說話,只是自己說了什麼,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她太明白了,在這個梧桐殿裡,只有她一個活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被人遺忘這裡了,或許是吧,或許……她會這麼一直一直的呆在這裡,直到她死爲止。
終於,她最後還是病倒了,一病如山倒,畫黛的希望隨着她一日日的消沉而消失殆盡。
楚君桓始終沒有再出現,他,不會來了……
畫黛躺在牀榻上,緊緊的閉着眼睛,而後她淚水順着臉頰不住的往外涌。
或許是病的太厲害了,那個漂亮的女人又出現了。
畫黛朦朧着睜開了眼睛,看着她,一直都看着她,眼淚如同決堤的堤壩一般洶涌而出。
她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只是她真的想痛哭一回。
女人終於不是這麼靜靜的看着她,而是她伸出了自己手,輕輕的撫摸着畫黛的額頭,她微笑着,好溫暖的笑,就好像母親的溫暖……
她不說話,卻似是在告訴她,別怕,別怕,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孩子,別怕……
……
這一覺,畫黛睡得很熟很熟。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天,梧桐殿的大門從外面被人重重打開。
畫黛突然覺得外面的光線是那麼的刺眼。
她就做在牀榻上,因爲光線太過刺眼,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見過外面的陽關,很不習慣擡起手,半眯着眼睛用手的擋去了部分刺目的光線。
畫黛不語的看着從外面走進的一名老嫗。
老嫗慢慢的走亮光中走到她的面前。“夫人,奉皇后娘娘懿旨,接夫人出冷宮。”
畫黛稍稍適應了這光線,沉默的看着對方。
對方見畫黛沉默,擡起眼眸,或許是許久不見陽光,又或許是陽光的反射讓畫黛的臉分外的慘白,她就這麼直直的看着對方。
老嫗心頭一怔,有些慌張的繼續道,“皇后徹查了那日的事,太子妃也證明了,那日確實與夫人無關,所以皇后娘娘特地命老奴來接夫人出去,夫人您受委屈了。皇后娘娘說,定會好好補償您的。”
畫黛依舊不語,但她能聽。
她靜默的聽完對方的話,而後自己站起身,一步步的向外走去。
當她踏出梧桐殿的大門的那一瞬,恍如隔世。
她的小腹越來越明顯,胎兒正健康的成長着,但是也顯得出她的身影越發的遲鈍凝重。
畫黛站在梧桐殿外的平臺上,仰望頭頂蔚藍清澈的天空,天空好藍好藍,藍的就如同被水剛剛清洗過一般乾淨透明。
陽光也沒有先前那麼濃烈了,似是有些無力了。
揚起頭,她看着梧桐殿外那些茂密的梧桐樹,樹葉也沒有先前那麼濃綠了,隱約間,她能看到樹葉在慢慢的變黃。
原來秋天已經在她被關的這些日子中悄悄的來了。
畫黛站在原地,她扭頭看看,從外界看去,梧桐殿還是一樣的黑暗。
殿內的那幾盞昏黃的燈,在陽光下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
“轟隆……”宮人將大門慢慢的關上。
畫黛就這麼站着,看着門緩緩合上,看着殿內那個恍恍惚惚的身影衝着她依舊微笑着。
朱漆的大門被關上了,梧桐殿內的女人,和那一片黑暗都被摺扇朱漆的大門關了起來……
“側王妃……”
耳邊突然出現了一個女人聲音。
畫黛眸子一寒,但很快恢復如常。緩緩的轉過自己臃腫的身子。
只見離涯與和雅兩個人正站在她的面前。
和雅滿面抱歉走上前,伸手拉着畫黛的手,“側王妃,都是我不好,分明不關你的事,卻讓你受了這麼多苦,若不是宮人告訴我母后誤會你,我都還不知道你被關了起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