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陌去牽馬,蘇婼在前門外頭等他。
看到竇尹道別後掉轉馬頭,她說道:“這不是回國公府的路,你還有事去辦?”
竇尹淺笑:“正是,還要去辦點事。”
蘇婼點點頭,禮貌地目送他而去。
太平胡同是條不窄的衚衕,韓陌這樣的人也不會看得上那等小街小巷,衚衕一頭連着前門大街,一頭則是通往官宅密集的泰安坊。
越過泰安坊,就是逐漸幽靜的憶安寺地界。憶安寺是本朝一位替戰死的駙馬守寡的公主所籌建,公主福壽綿延,年近九旬壽終正寢,後人有些爲官,有些爲將,有些迴歸山林,已不可考。
不過旁支子孫仍然散佈朝中任職,只是這段歷史已久,除了這座寺廟還在彰顯着這家人的尊貴,香客偶爾閒坐提及,餘則泯然如衆人矣。
竇尹到達憶安寺東面的一座茶館時,火紅夕陽正好遍照大地,將寺頂的琉璃瓦照得如天宮般絢麗。
茶館裡很是熱鬧,與安寧的寺廟截然不同,此處的茶客多是前來上香拜佛的,寺中不得喧譁,寺外卻不受約束。
樓上雅室頗多,北邊一間房門前立着兩個丫鬟,看到竇尹後屈膝喚了聲竇公子,而後推門。
“竇尹!”
屋裡少女立刻起身迎上來,穿着粉衫的她輕盈得像只蝴蝶,“你總算來了!”
“宋姑娘久等了。”竇尹拱了拱手,隨她進內。
宋奕如在他對面坐下:“我等了你一個時辰了,你怎麼纔來?”少女神態自如,比起當初在街頭偶遇時的恪守禮儀,此刻的她更像是面對一個交情菲淺的摯友。
“世子請蘇姑娘過來商議點事,耽擱了一會兒。怎麼樣,你們最近還好吧?近期好像沒怎麼聽到王家針對宋家的風聲了。”
“是倒是沒有了。”宋奕如欲言又止,看起來有些遲疑,“就是與張公子……”
竇尹道:“與張公子如何,是有什麼麻煩嗎?”
宋奕如看一眼他,嘆氣道:“張公子最近好像挺忙的,我已經有快半個月沒見他了。每次我哥哥邀他出來,他都給推了。之前明明不是這樣,上次你幫我挑的扇子,他還很喜歡呢,後來幾次每次都帶在身邊。
“他跟我也很熟悉了,教我寫字,跟我嘮家常,也邀我和我哥上張家賞牡丹,但是,自打那日邀約後,他就沒出來過了。一問就說有事。”
“是麼,”竇尹道,“他們忙什麼呀?是了,張閣老競爭首輔之事,張家如今推進得如何?”
“之前聽張公子說,還是很有把握的。張閣老已經得到了朝中許多人的支持。”
“是哪些人?”
宋奕如掰着手指頭說了一大串名字。又道:“上次在張家,張二公子還說漏了嘴,說只等張閣老眼下負責的兩江賑災之事處理妥當,擁有這番政績,張閣老上位首輔就是板上釘釘了。”
竇尹凝默片刻道:“賑災之事也將處理完了吧?”
“聽說已經在收尾,至多是一個月的事。所以料想,他們應該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
竇尹聽完默語。
宋奕如說:“你對張閣老怎麼這麼關心?”
竇尹輕睨她:“朝中首輔更迭,誰不關心啊?尤其韓家還是武將重臣,我不得替國公爺看着點兒?”
“那倒也是。”宋奕如點頭,卻又想起了自己的困擾:“竇尹,你說張公子這般,是不是發現我別有所圖,開始討厭我了呀?”
說到這裡她臉紅了,有些羞愧又有些忐忑地低下了頭。
從前她也是最看不起那些別有用心攀附權貴的女子,雖然宋家身爲世家,不比張家低到哪兒去,可她接近張偌的的確確就是想借張家現有的權勢給仕途不努力的宋家撐腰啊。既然嫁人是無可避免的,那她寧願選擇給孃家爭取一點利益。
上次在摺扇鋪裡受了竇尹的幫忙,倆人原本就打小認識,相處起來更是少了許多隔閡,而她的這點心思當時就讓他給窺破了,也就沒有什麼好隱瞞的,關鍵是竇尹這個人吧,可不像韓陌那麼幼稚,他成熟又穩重,絕對會給她保守秘密。自然她就隔三差五找他參謀。竇尹果然是好人,再忙也要抽時間來見她,他又聰明,每次都能給她好的建議。
“距離上次邀約你們,有多久了?”竇尹想了想說。
“有快一個月了,準確地說,是朝中出事不久,他邀約我們登府賞花,後來就沒了消息。”宋奕如有些懊惱。
“朝中出事是指?”
“就是常蔚被捕後。這種事按說與他一個子弟是無關的,有也是張閣老及張大人的事,但他說,祖父交代,非常時期少與人玩樂,以免徒生事端。”
竇尹抻了下身子,展開摺扇:“這話也沒有什麼問題,常賀在逃,前不久還在常府出亂子,或許張公子是爲了你好。”
“可是不見面,這門親事該怎麼推進啊。”宋奕如臉上越發紅了,即使竇尹不是外人,可是這種心思擺在面上說,還是讓人難爲情呢。“我一個姑娘家,又不能主動請家裡去男方家說媒,我總得,總得讓他起了這心思,請媒人上我家吧?”說着她捉住衣襟,又忐忑道:“你不會笑話我吧?”
竇尹道:“你這麼坦率真誠,我爲什麼要笑話你?何況你這麼做,並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家族着想,我更沒有理由笑話你,只不過覺得你犧牲有些大罷了。不過,你既然決定這麼做,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宋奕如聞言才放鬆了些,而後嘆息道:“其實我也不是死纏爛打之輩,只不過從小到大就是習慣了,想辦的事情總要儘儘全力,實在不行,我也拉倒。”
竇尹放下扇子,說道:“你想見張公子,我可以替你請他出來,韓家與張家沒有過多交情,不過,張閣老可是無比器重蘇少卿,幾乎把他當半子看待,如今韓蘇兩家聯手辦案,興許我也蹭上一點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