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來的時候,正好下人把飯菜擡來了。蘇婼指着隔壁蘇纘的院子說:“上二叔屋裡吃去。”
叔侄倆到了隔壁,飯菜擺好,在桌子兩端對坐開吃。
蘇纘純屬陪客,敬了兩道菜。便問:“沒什麼問題吧?什麼時候可以造好?我看她也就這前後半個月的事兒了。”
“造起來倒是快,我那裡還有現成的鑄造件,最多三日。到時候你想個法子把胡氏給支出院子,我有小半天的功夫就裝好了。”
蘇纘如釋重負。“只是一直瞞着她的話,她若真有情急之狀,又該如何通知到旁人?”
蘇婼看他一眼:“她再情急,你教她扯帳子,她總是會的吧?我把機括的觸動裝在帳鉤裡,她一扯就引動了。”
“那敢情好!”
蘇纘徹底放心。“等你造好了,我就帶他上後花園裡逛上半天,到時讓我身邊幾個長隨幫着你些。”
蘇婼沒有反對。
吃了幾口菜,她放緩了聲音說起來:“當年二叔二嬸這樁婚事,二叔覺得二嬸是自願的還是被迫?”
“這還用問嗎?”蘇纘瞄了她兩眼,“她要是願意嫁,還能這麼着對我?”
“可是我方纔找黃家的人問了問,據可靠的消息卻說,這門婚事是二嬸主動求來的。”
“怎麼可能?”聽到這句話的蘇纘全身都在抗拒。“你聽誰說的?這絕無可能!”
蘇婼也沒有跟他爭辯。低頭扒了幾口飯,她再度擡起頭來:“還得再叮囑二叔一回,在胡姨娘院中裝機括之事,萬不可讓人知道,包括胡姨娘,否則日後二叔再有什麼事情讓我做,我可絕不答應了。”
“你放心好了,你二叔這點分寸還是知道的。”說完之後他卻又倒嘶了一下,看她道:“其實話是這麼說,這事我卻有點疑慮,裝機括這事兒,告訴胡氏不是更好嗎?”
蘇婼放下碗筷,深深望住他:“二叔想不想孩子平安生下來?”
“當然想!”
“想就按我說的做。”
蘇纘咬咬牙,點頭道:“行,聽你的!”
得了他的保證,蘇婼也站起來告辭。
越是眼眉底下的事情,蘇婼越是沉得住氣。兩邊的說法對不上,就說明事情還有可深究之處。
……
常蔚一案因爲有了新的進展,這邊廂靳閣老又再次遞交了致仕摺子,朝堂之上便暫且擱置此案,認真商議起首輔接任之事。
經過了幾個月的浮沉,五位閣老中先後有三位退出角逐,餘下張昀與工部尚書王慶呼聲最高。
王慶憑藉成功整治兩河水患贏得口碑,而張昀恰恰也因爲奉旨賑災中三條妙計順利施行,使賑災銀兩發放到位安撫了民心,兩河沿岸的災民以極快速度重建家園並投入耕作,地方上替其表公的摺子一道接一道,都快堆滿了御案。
二人皆是朝中股肱大臣,實在難分伯仲。
“聽聞街頭的賭館都開啓了賭局,押二位閣老的都爭紅了眼。”
下晌的御花園裡,皇帝正召集內閣議事。天氣炎熱,但皇帝看起來心情還不錯,摺扇輕搖,目光慢慢從閣老們臉上劃過。
“諸位不必緊張,首輔之位有爭,這是我大梁之幸事,說明朝堂人才濟濟。但朕還是要提醒一下諸位愛卿,居其位,謀其職,爲國效力乃爲臣之本分,升官晉職還在其次。除重功勞,更重一個德字。諸位不論誰居首輔之位,都當以靳閣老爲榜樣,見賢思齊,勤儉奉公。”
“臣謹遵聖上教誨。”
諸臣齊俯身叩首。
皇帝傳他們平身,又命人給大夥上茶,說道:“今日請諸位愛卿進宮,還有一件事,是在查常蔚之案中發現的。”
常蔚是兵部侍郎,兵部尚書劉琮已然年邁,近年來養病的日子多,在衙門的日子少。但常蔚這案子一出,作爲兵部尚書的他近來也十分忙碌。
因而率先出聲:“敢問皇上,莫非是還有人與常蔚有所牽連?”
“薑還是老的辣,劉愛卿一下就聽出來了。”皇帝語音轉爲深沉,“常蔚背後所牽涉的人和事,超乎你我想象。前幾日夜裡,正在潛逃的欽犯常賀趁夜返回常府,意圖救走其母及其弟妹。
“鎮國公世子韓陌捉拿常賀時,卻被突然趕來的同夥救走,常賀逃亡數日依舊還在京城之中,同時還有前來營救的援手,足見他們背後還有批不爲人知的黨羽。”
城府只是自然衆人都已經聽說,但皇帝將這個話題如此直接擺在面前,這還是頭一次。因爲整個案子目前已經交給鎮國公和蘇綬兩方聯手查辦,他們二人直接向皇帝稟報,透露出去的消息也並不是那麼多。
劉琮看着身旁同僚,彼此面面相覷。只有王慶和張昀互看着彼此,又眼觀鼻鼻觀心的看着面前的茶。
“古往今來,心懷不軌之心的奸臣衆多,無一不是朝中執掌重權者。常蔚雖說身居高位,但要一手佈下這麼大一盤棋,不太容易。”
說話的是刑部尚書竇永。
身爲常蔚的上司,劉琮十分的不自在:“臣至今不明白,常蔚背後那些死士,到底是何時豢養的?他又是何時積蓄的財力養的他們?臣思來想去,這個過程肯定不短!”
“誰說不是呢?”皇帝語音拉的又平又長,“一個兵部侍郎而已,私底下給自己建立的排場竟然如此之大,關鍵是,在事發之前,朕還一點都不知情。而在座的諸位愛卿,也同樣不知道!”
一幫內閣大臣全部都低下了腦袋。
吏部尚書唐晉在一殿長久的沉默後站出來,撩袍跪地道:“臣有失察之責,請皇上降罪!”
隨着他這一出列,劉琮也跟着顫巍巍跪下:“老臣有罪,願辭官告老以謝罪!”
餘下人也坐不住了,王慶站起來:“靳閣老致仕的當口,爾等竟然要辭官,這莫非是公然要挾皇上?!”
“在下身爲吏部尚書,身負監察官員之責,而今不引咎請罪,莫非還要向皇上邀功才正常?王閣老如此激動又是爲何?莫非我等辭官,還會對閣老形成什麼壓力不成?”唐晉直起腰身,凜然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