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懸着的一滴水“當”地落入了平湖,這句話出來,每個人的心頭都蕩了一蕩。
在座的都沒有笨的,這麼樣的疑點擺在眼前,若還能猜不到,實在是不合情理。
早在太子說到長寧爲情所誤那一段時,蘇婼心裡就有了隱隱的猜測。
武寧大長公主霸氣灑脫,不是爲兒女情長所困之人,既然她的子女後人也可以排除,那剩下的可能,只有老殿下和長寧公主。
可事實上老公主一生慈愛仁厚,端正威儀,她所生之子,宮中都有記檔,不可能再誕孕其他孩子,且還容他或她流落在外。
只有長寧,她曾在邊關呆過,最爲要命的是,她愛上過一個不該愛的人。
其實不管張昀的生父是朝中的什麼人,哪怕當真是張府的上輩老太爺,又或是過去的哪個罪臣,以他如今的身份,都可大膽直言身世,認下生母,甚至是替其平反或發聲……
唯獨是那個害得大梁喪生了三萬將士的細作,他和他的血脈,是在大梁萬無立足之地的。
那細作是大梁朝廷的敵人,而他則是敵人之子。
他血脈裡夾雜着欺騙,算計,殺戮,血腥,沒有人能容得下他,至少大梁不可能容下他。
所以,以他的身世隱藏這一點是合情合理的,但蘇婼卻不敢說,事關宮闈體面,也沒人敢亂說。
太子即便訴之於口,必然也是作過了一番掙扎。
而皇帝轟走了韓陌——
想必同樣是因爲韓陌魯莽,觸及了皇室秘辛吧?
“既然如此,楊燮背後的人也不難猜了。”蘇婼聲蚊吶,每個字都像被割舌似的,“天牢裡接應楊燮的那個朱袍人,就是張昀。”
看起來是不相干的兩件事,可哪裡會有這麼巧的兩件事呢?
張昀僞裝多年,他有足夠的力量幫助楊燮。
楊燮有了他爲內應,自然也能在天子眼皮底下來去自如。
但這對蘇家來說可真是天大的噩耗!
在發現畫像之初,蘇婼萬般擔心蘇家被牽連,還只是憂心是什麼宮闈之中不可告人的隱秘罷了,並不敢輕易往深處想,沒想到,事情偏偏不如人意,它朝着她極力迴避的方向狂奔前去!
有薛容當年的事爲鑑,張昀這個主謀與真兇落網,蘇家能抽身嗎?
“我這就去抓了他!”
韓陌騰地站起來。
太子一把將他拽住:“若這一切屬實,你覺得這麼拿住它就能絕了後患?他那個早夭的次子,你相信他真的死了嗎?!”
韓陌怔住,蘇婼也臉發了白。
“沒錯,”蘇婼反應過來,“他籌謀多年,一定是做好了各種抽身準備,張昀是武陽公主後人,那張栩,張煜兄弟,自然全部都是。那個傳說早夭的次子,當然也是。只要他們計劃中這些人有不死的,一定會成爲隱患。”
“那眼下該如何?”韓陌望着她。
他心裡難受,蘇婼所擔憂的,他眼下已經體會到了。
誰會想到,背後作亂的主謀,會是張昀呢?
蘇婼深深沉下一口氣,望着前方牆上“端正清明”四字,說道:“如是,那自然是要想辦法還朝堂以清明。但在這之前,臣女以爲該進一步覈實張家與楊燮的關係。”
這番話,自然是對太子說的。
太子聞言,撫案道:“蘇姑娘意待如何?”
蘇婼頜首,看着韓陌:“臣女知道,世子之前與家父曾有個誘捕常賀的計劃,是不是張昀,我想,應該拿住常賀就確知真相了。”
太子看向韓陌。
韓陌立時點頭:“的確如此!並且我與蘇大人已然放出了風聲,就等着常賀上鉤了!殿下,蘇家真的很端正很清白,是忠臣!”
心中的急切全浮現在了臉上,在話語之間,蘇婼動容地撇開了臉。
太子望着他:“你若真有心,那麼就好好辦差。事情做好了,才說有講價的本錢!”
“這可是殿下說的,臣辦好了差,您到時候可無論如何得幫我!”
韓陌又拉起了太子衣袖。
太子把他拂開:“一天到晚盡使些不上臺面的招式,也不嫌臊得慌!”又道:“我還有話問蘇姑娘,你出去等着!”
見韓陌遲疑,他又罵道:“孤還能吃人不成?!”
韓陌這才一步三回頭地出了去。
太子收回氣惱的目光,看向蘇婼時卻是和氣的:“勿慌。孤不過問你幾句話。”
蘇婼怎可能不慌?不過一顆老靈魂,尚且能把持住罷了。她屈膝:“殿下請講,臣女恭聽。”
太子點點頭,說道:“方纔這些,全都是皇室秘辛,從無外人知曉,你可知孤爲何要讓你旁聽?”
蘇婼跪下道:“臣女愚鈍,還請殿下明示!”
太子揚手讓她起來:“你不必跪,孤又不責罰你。之所以如此做,是因爲孤想讓你辦件事。不知你肯也不肯?”
蘇婼站起的半途陡聞此言,差點閃了腰。
太子微笑,說道:“聽聞你制鎖和機括技藝了得,孤這裡有把鎖,待你有空,能否請你幫忙解一解?”
蘇婼鬆口氣:“此等小事,殿下直接吩咐便是。”
太子便自手畔小箱籠中取出個三寸見方的小銅匣來,四角磨得如鏡子般鋥亮,乍一看六個面均只有鏤花金貼片,連接縫也無,活似是個銅磚,若不是接在手裡立刻感覺不是實心的,根本就看不出來是個匣子,更不用說鎖在哪裡。
但蘇婼接在手上看了兩眼,立刻道:“明日晌午之前,臣女定將它交由世子,請他代爲轉交殿下。”
太子微微彎脣,說道:“你還是別讓他轉交了。此爲孤的私物,如非不得已,孤也不會求助於你。你若是晌午前真能解開,那麼午時之內,可至翰林院一趟,屆時孤會在那裡呆上一個時辰。
“當然,”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又隱含威嚴地囑咐:“蘇姑娘也該當替孤保密此事纔是。”
蘇婼復看着這匣子,微訥半刻道:“臣女不敢有誤。只是,這麼大個匣子,卻不好瞞過世子的眼睛。再者,這裡頭定有要緊物事,不如,臣女選個時候當着殿下面解開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