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婼凝眉:“有多大把握?”
竇尹自懷裡掏了份圖樣予她:“自然是衝着十成把握去的,不過——”他說着看向那堅如堡壘的三輛馬車,“全力以赴吧。走至今時今日,誰都不會有回頭路走了。”
充耳的激戰聲裡,蘇婼沉默下來。
震撼蘇婼的不是張昀的狡猾,反而是他這句“誰也不會再有回頭路”。
這對張昀楊燮而言自然如是,但於他竇尹呢?
宋奕如趕在這當口把端皇太妃的手書送來不是她無知,她是有用意的。
竇尹最終許諾了她那塊玉,也絕不僅是情之所至心難自已。
“既如此,那我們先去前方等待吧。”
蘇婼把趴在草垛上的身子站直起來,並且果斷地走到馬上翻身坐了上去。
她與竇尹都是連自保都堪憂的人,留在此處無計於事,相反還會拖累鎮國公他們。倒不如先行離開,早做籌謀算好下一步。
此時朝陽早已經升起來了,樹影斜斜地照在路面上。
昨夜暴雨留下的滿路泥濘逐漸轉幹,因爲這場抓捕,驛道兩端都再也沒有來人。
蘇婼沒來由地盼起了遠去滄州的韓陌,他說過最早今夜可以迴轉,她希望他或許能更加早些歸來,一來是盼着他平安返回才安心,二來則是張昀他們不知還備下了多少條退路,有多少機會可溜走,韓陌不在身邊,她總像是少了羽翼一般。
數乘快馬此去前方,激戰場中只餘一片刀光劍影。
這些年來明槍暗箭,楊燮和張昀都遇過不少,加之他們有萬全之策,故而交起戰來也不曾慌亂。
由於馬車四面均以鐵板加固,兵器根本就殺不進來,交戰兩三刻鐘,他們竟然還往前挪了兩丈。
“分出一路,自頂上攻入!”
鎮國公的嗓音洪亮傳入。
原本以爲朝廷派出的兵馬已然夠多,但樹林裡冒出來的對方的人手竟也源源不斷,直攻是無論如何難取勝的了,只能是劍走偏鋒直取其要害!
禁衛軍中兩名副指揮使親自率人躍向了馬車,這一着顯然殺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等到他們反應過來,這邊已有兩把劍直直刺入了車廂之中!並且還將車頂蓬給掀翻了半截!
常賀望着直入三寸開外的炕桌裡的劍刃,忍不住一聲慘叫。
楊燮揮劍相迎,不忘瞪着他,擡腳將他踹到座榻之下!
“放彈!衝出去!”
車有三輛,當先的是他們三人,這時後面兩輛車刷地門窗大開,幾個黑衣漢子躍出車來,四散殺開,隨後幾聲轟隆巨響,四面八方塵土飛揚,滿目皆是遮天的灰霧!
濃濃硝石味掩下了空氣裡的血腥味,兵器聲淡下來的瞬間,只聽馬蹄聲起,車軲轆與地面發出尖銳刺耳的磨擦聲,朝着驛道前方狂奔而去了!
“國公爺!”
將士們從塵霧裡衝出來,氣急敗壞地來到了鎮國公身旁。
鎮國公面色如鐵,望着眼前模糊的視野,揚手道:“兵分三路!一路追蹤,一路夾擊!一路回城,向兵部調武備!”
……
事情在楊燮他們的掌控之中。
藉着塵霧,他們殺出了重圍。
雖然三輛馬車已破損一輛,不能行駛而只能丟棄,他們三人在邊逃邊戰中,車廂裡也落得一片狼籍,甚至楊燮胳膊上還掛了道彩,但好歹他們衝出來了!
馬車上了驛道,便火速向前狂奔。
“昨夜我已發了消息到滄州,他們會前來接應。先前計劃好的落腳點不能去了,我們直接往滄州方向去!”
楊燮下令給了駕車的武士,旋即收身坐回車廂。
但剛等他坐下去,馬車便又是一個踉蹌!伴隨着馬匹嘶鳴,洪福的驚呼聲與外頭武士們飛撲而來的衣袂翻飛聲與腳步聲、抽刀聲,全部又都起來了!
“發生何事?!”
張昀沉聲。
“回稟先生,後方追兵趕過來了!”
張昀繃住的身勢收回了些。還以爲如何?追兵當然會追上來!這可是宮裡的禁衛,還有鎮國公親自率領的中軍都督府將士!他們是當下京城裡精銳中的精銳了,又怎麼會追不上呢?
他立時穩住:“不要糾纏,趕緊走!爭取早些與滄州大軍匯合!”
眼下這般,他們也只有與大軍匯合後,纔有了短暫的與朝廷抗衡的能力!
畢竟,他們當中沒有誰會甘心束手就擒吧?
“但是除了追兵,前方也有些不對勁!”
一句話把車裡三人的心又高高地懸吊了起來。
但還沒等他們探究出來,四面一陣刀劍交碰之聲就響了起來!
張昀一把掀開車簾往外看去,只見馬車已經行至一段彎道處,一畔是山體,一畔是樹林,人是從樹林裡出來的還是自後方追來的,難以分辨,但山體和高聳的樹林擋住了大半日光,便確實給他們的前路增添了不少難度!
“公子!我們的車軲轆鬆了一個!”
恰在此時洪福焦急地稟道:“興許就是方纔那一顛給顛鬆了!”
“那還愣着幹什麼?快修!”
張昀幾近怒吼!
車頭幾個人立刻下去修車。
張昀收身回車,陽光從破了的車頂照進來,落在他無端顫動着的面肌上,給人一種繃得過於緊張,以至隨時都可能把神給繃斷,以至全身鬆散成泥的錯覺!
常賀一張臉早成了灰白色:“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這就是你們謀的大事,你們籌謀了這麼多年,不過才幾日而已,就被朝廷擊得潰不成軍……你們,你們這羣烏合之衆,到底哪來的信心可以奪下這江山?!”
張昀雙眼裡噴出了烈火,他揚手一巴掌扇在了常賀臉上!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老夫的大計,豈不正是毀於你們父子之手!若不是你爹無能暴露,老夫怎會處於被動?怎麼會在蘇韓兩家手上節節敗退,以至於到如此境地?”
不知這一巴掌的力道有多大,但只見常賀竟被他一個年邁的文人扇到了地上!
張昀還待繼續上手,楊燮卻把他擋住了:“眼下尋他出氣能有何用?當下該是趕路才爲要緊!”
說罷他衝窗外道:“好了不曾?!”
“好了!”
洪福一面應着,一面快速地把軲轆上的扣件扣好,站起來!
只是他一隻腳剛踏上前車,一隻箭便剛剛好將他射了個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