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字二號房左拐第三間,就在曲折長廊的盡頭。房門藏得隱秘,緊緊貼着牆角,門檻也窄,只是其餘房間的一半寬幅,剛好夠一人進出,若是喝酒迷了眼,腳步一滑便就這麼錯過去了。

徐客秋來得早,安安靜靜坐在牀邊,沒拿酒杯,也沒靠着一旁的牀柱,端端正正的。偏又一身紅衣,若再蓋個紅蓋頭,就是個等着良人來好好珍愛的新嫁娘。

寧懷璟竊竊地遐想,竊竊地悶笑,一個箭步邁到他跟前,說書人口中的好色衙內般斜斜挑起嘴角:“小娘子好生漂亮哇。”

徐客秋不擡頭,一腳踹向他兩腿間:“端看你有沒有本事上得了我。”

寧懷璟終於忍不住,一邊閃身躲開,一邊哈哈地笑,撲着徐客秋往牀上倒:“有,有,有。我有沒有這本事,你最明白。”

嘴角邊再掛上串口水,就是那傳說中揹着媳婦的豬八戒。

捧着臉還親不夠,一路從額頭啃到脖子根。雙脣間吻得都牽出了銀絲,就伸了舌尖來舔,不留神,兩人的舌尖剛好撞到一塊兒,於是又一路糾糾纏纏吻下去,分不清你我也記不起今昔。好容易分開,寧懷璟用食指去擦徐客秋脣邊溢出的津液,故意伸出舌在指腹上舔了一遭,再煞有其事放進嘴中吸吮。

徐客秋臉上一紅,勾着他的脖子又主動貼上,身上已是微微發燙。

“讓你別喝酒,又不聽,看,又起紅疹子了。”寧懷璟指着他敞開的衣襟一本正經。

“笨!這哪是紅疹?”

“那是什麼?”擡起頭來故作好奇地問。寧懷璟雙手一錯,徐客秋的紅衣頓時完全打開。

雪白的胸脯在燈下微微泛紅,上頭星星點點的紅痕甚是醒目。忍不住再低頭輕輕咬齧,耳聽得他“呀——”的一聲低吟,不禁又低低地笑。一手夾起他胸口的紅珠揉搓褻玩,一手在點點紅痕上流連,“是什麼?怎麼來的?告訴我,嗯?”

他分明是故意在戲弄自己,徐客秋心中氣急,想張嘴卻只逸出滿口呻吟,幾乎語不成句:“你……唔……寧……寧懷璟……”

放肆的手越發往下游移,他玩得興起:“看,連下面都起疹子了,我幫你揉揉。”

手就這般伸到了兩腿間,觸及一片灼熱,寧懷璟口中“嘖嘖”有聲,猶不肯放過:“說呀,這不是紅疹是什麼?”

五指靈活動作,一波又一波快感自腹下升起,放在身側的手緊緊抓住身下的錦被亦不能抑止身軀的扭動。徐客秋搖頭想要擺脫,卻更覺身軀對慾望的渴求。最脆弱的部位被男人抓在手裡,想要紓解卻被惡意阻止,耳邊溫柔如水的細語成了另一種誘惑:“說呀……乖……告訴我……是什麼?”

“嗯……是……是……你……昨天……嗯……咬的……”

腦中一片空白的時候,脣又被吻住,舌尖如此糾纏,身軀如此廝磨……恍恍然撞進他那一雙深邃如墨的眸中,他的聲音亦低沉沙啞,像是要在茫茫然的胸膛裡造出回聲:“客秋啊……我真想死在你身上。”

這纔回過神,羞憤得一口咬上他的肩頭:“想死就自己死去,別賴着我!”

小侯爺得了便宜還賣乖:“沒了我,漫漫長夜,你怎麼睡得着?”

我去找別人!話沒說出口,全叫他堵在嘴裡。徐客秋氣鼓鼓瞪起眼睛,寧懷璟笑眯眯,起身的動作如此慢條斯理,優雅得迷死人:“該我了。乖,放鬆,不會疼的,我保證。”

徐客秋擡腳再踹他:“上次你也這麼說。”

“這回一定不疼。若是疼,我們就再試一回。”

江晚樵江大少私底下這麼跟崔小公子說過,徐客秋若是隻馴不服的野貓,寧懷璟就是那個被貓抓花了臉也不肯撒手的主人。

樓下的笑聲、門外的說話聲以及隔壁房裡的喧譁聲就一併都聽不見了,一層又一層粉色紗幔後,黏膩的喘息聲裡,“客秋……客秋……客秋……”一聲又一聲,及至腦中再度一片空白時,心中猶還回蕩着這彷彿已經印到骨子裡的呼喚,像是要喚到地老天荒。

“我不告訴你……他居然說得出這話。”雲收雨歇,乖順地伏在寧懷璟身畔,徐客秋沒來由記起方纔齊嘉的話語,不由細細咀嚼,“那個傻子……”

又一個不肯把“喜歡”說出口的人。

難得他順從,寧懷璟攬過他的肩,拍拍他的臉:“有時候,喜歡一個人,只是希望他能過得好而已。”

徐客秋擡眼看他,他徑自望着頭頂綺旎的粉紅紗帳:“按小齊大人的性子,這確實是他的作風。”

“那銘旭呢?”

“他……對玉飄飄和對齊嘉是不一樣的吧。”

“呵……”徐客秋嗤笑,“自己的事還沒弄明白呢,倒管上了別人的。”

“是啊……”把徐客秋抱得更緊些,寧懷璟附和着嘆息,自己的事啊……

“客秋,我們明日去騎馬吧。”

“不去。”

“那我陪你去學堂唸書?”

“嗯。”

“念這麼多書幹什麼?”

“要你管!”

“吧唧”一聲,重重在他臉上親一口,小侯爺笑得驕傲:“我們家客秋要當狀元呢。”

“去!”

小野貓掙扎,於是摟得更緊:“客秋啊,今後你中了科舉,然後入朝爲官,呵呵……真有出息。”

“你照舊做着你這沒出息的小侯爺。”

“這樣吧,我也去混個閒差做做,這樣,每天都能在朝堂上看見你。”

“有什麼好看的……到了那時候……”

徐客秋說不下去,寧懷璟拍拍他的背,像是哄着快要哭泣的孩子:“沒事……說好了,我們不想以後的。”

可是……心頭的酸澀還是一點一點漫了上來:“如果你呀,如果是女孩兒該多好,我一定用八擡大轎來娶你,金鳳冠,紫霞帔,珠玉玲瓏。下了轎就在我家大堂上拜天地,洞房是你常來住的那間,鋪一牀的紅棗花生。用秤桿子掀蓋頭,就着夜光杯喝合巹酒。像我大哥娶我大嫂,像我爹娶我娘……風風光光的,不對,要比他們更風光。”

“你想娶我就必定會嫁?也不好好照照鏡子……”

“呵呵……我照過了,挺好的,玉樹臨風、風流倜儻,放眼天下,算不上第一,也能撈個第二。”

“呸!不要臉!”

“我不要臉,我要你……”

“去、去、去……別亂動,纔剛……嗯……啊……”

“怎麼樣?還要不要我動,嗯?”

……

夜還很長,樓中的歌舞方奏了個序曲,就如同往後的日子,還那麼、那麼漫長……長到望不到頭。

八月的秋闈足足考了三天,寧懷璟在考場外也足足等了三天。生性猴兒一般坐不住的小侯爺此番是生生下了苦功,日日天光乍現就跑來考場外侯着,及至江晚樵一步三搖慢慢晃來,他手邊的茶盅早已熱了又涼,涼了又熱。

江晚樵慚愧:“喲,要讓銘旭知曉你寧小侯爺這般候他,他得給你端茶倒水一輩子。”

誰吃飽了撐的去掛念那個崔銘旭?寧懷璟沒好氣瞥了邊上的齊嘉一眼,默不作聲幹喝茶。

晚間走得也晚,太陽整個都下山了,也不見寧懷璟動一動。江晚樵衝齊嘉揮揮手:“你陪着他吧。”又搖搖擺擺地走了。

齊嘉期期艾艾地湊過來問:“他……他能考上,是吧?”

寧懷璟癡癡望着貢院的大門,眼珠子都不轉一下:“誰知道呢?”

兩人說的分明就不是一個人。齊嘉當了真,一夜沒睡好。隔天崔銘旭出了考場,叫他指着鼻尖罵:“傻子!不好好睡着,你胡亂想些什麼?看看你的臉……晦氣!”

寧懷璟一把拖着徐客秋站到牆根下,從頭到腳細細打量,瘦了些,憔悴了些,定然爲了考試沒吃好也沒睡好,心尖上隱隱地痛。

徐客秋扭着手不肯給他牽,大庭廣衆之下,頰邊紅了兩三分:“你做什麼?快放開!叫了看見了成什麼樣?”

甩了幾次,那手……終是牢牢握住了。

有了這一番苦苦的等,之後等放榜便容易了許多。倏忽一下,日月經天,轉眼就到了放榜的時辰。

城牆下滿滿擠着人,一眼望去,黑漆漆的人頭彷彿無邊無際。

周遭有家丁密密圍了一圈,防着小侯爺被人撞着,寧懷璟自然而然又去牽徐客秋的手,這回,徐客秋沒有拒絕。

交握的掌心間溼漉漉地起了一手的汗,徐客秋連頭也不曾回一下,眼睛一眨不眨,直直盯着高高的牆頭,一會兒,入圍明年春闈的名單就要從上頭懸下來。

寧懷璟歪頭去看他緊緊抿起的脣,另一手也伸過來,輕輕拍他握得太緊起了青筋的手背。平日裡那麼張狂無忌的一個人,原來也有害怕的時候。這麼一想,竟覺得徐客秋此刻僵得好似刷了層漿糊的表情也是如此可愛。於是,腳步稍稍挪動,身體也捱得更緊。

許是下意識,徐客秋察覺他的靠近,居然也略略依偎了一些過來,肩頭靠着肩頭,暖意就這樣在初秋的晴朗天空下盪漾開來。

“沒事,沒事,有我呢。”其實是句沒什麼意義的安慰話,徐客秋考不上,寧小侯爺還真鬧上朝堂去爲他討一個入圍來不成?可是這個時候,寧懷璟心裡翻騰了許久,這句一直滾在喉間的話還是漏了出來。有我呢,有我在你背後,有我給你依靠,有我爲你遮風擋雨。

徐客秋終於回過了頭,眼中先是疑惑的,然後混沌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神情,接着卻又歸於平靜。難得的,這一次,徐客秋沒有呵斥他:“嗯。”

輕輕的一聲應答,很低,很乖,很柔和,像趴在主人膝上小憩的貓。

也就是這回頭的一瞬間,放榜了……人聲鼎沸,沸反盈天。

那個高高列在第一位的名字,毫無疑問的,是天縱英才的崔家小公子。

徐客秋也榜上有名。

在一個又一個密密麻麻的名字裡,是寧懷璟眼尖先找着:“那兒!你看!你看!”高高舉着手,恨不得這般一指就能將那“徐客秋”三字摳出來放大再放大,直至蓋過獨領風騷的崔銘旭。

寧懷璟從未笑得這樣開懷,手舞足蹈得像個孩子。

“中了。”徐客秋卻反而沉寂了,喃喃唸了一句,好似還不敢信。想要再擡頭去看他明朗的笑臉,腰上一緊,人就整個陷進了寧懷璟的懷裡。

“我就說,沒事,沒事……哈哈……看你,人都僵了,切……以後再敢兇我,看我怎麼拿這事笑話你。”

他不停地說、不停地說,翻來覆去,反反覆覆,上句都不連着下句,卻還嘮嘮叨叨個不停。高興的。

徐客秋有種錯覺,彷彿入了會試的人不是自己,反而像是他。

“喂,喂,聽見了麼?嗯?”

“嗯。”又是一聲,輕輕的,很低,很乖,很柔和。

靠在寧懷璟的肩頭,徐客秋淺淺地、無聲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