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深思熟慮後,我還是覺得目前的情況下,我除了回家沒有其他出路。我自己辛苦一點沒事,我是怕照顧不好孩子,害得孩子生病。她還太小了,經不起折騰。
沒辦法,第二天早晨,我把欒麗傑留下的存摺、工資卡還有她的首飾等值錢的東西,放進那個砌在牆裡的小保險櫃裡鎖好。然後,我匆匆收拾了一下悅悅的東西,還有我自己的幾件換洗衣服,鎖了門帶着孩子回老家去了。
我用一個大包袱裹了幾乎悅悅所有的東西,她的衣服,尿不溼,奶粉還有玩具。我是準備在家多住些日子的。在這裡,因爲欒麗傑的事,院子裡的人們對我早已經退避三舍。雖然家裡也不見得好,但是有我媽照顧悅悅,總比在這裡受人白眼強些。
一路辛苦回到家,我都累得快虛脫了,主要是天氣太熱。孩子已經熱得滿頭大汗。不過,因爲很少出門,她兩隻小眼睛到處好奇地打量。倒是沒怎麼哭。
到了家,我纔想起來家裡沒空調,夜裡會不會很熱?
我媽正在廚房裡打麪茶,也就是一種很簡單的吃食。把麪粉調到溫水裡,攪勻燒開。我媽看到我突然回來,雖說有些納悶,但還是很高興。她先拿條毛巾在涼水裡泡溼,拿給我擦臉。然後才滿臉慈愛地接過孩子。
“小楠,你看媽在太陽地裡曬了一大盆水。等下你端過來放在你屋裡,我給悅悅洗洗澡。”我媽說着話,抱了孩子一邊往屋裡走,一邊欣喜地喊道:“老頭子,你醒了沒有?你看看誰來了?你看看,把我咱小妮給熱的呦,臉都變成個關王爺了……”
我擦了把臉,把大包袱背到我屋裡牀上放下。然後馬上就去搞水,我怕孩子熱得中暑。
收拾好,我這纔去看我爸。
走進裡屋,我看見我爸嘴裡留着口水正在逗孩子玩。小悅悅坐在涼蓆上,小眼睛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第一次見面的爺爺。一會她開始在涼蓆上爬,嘴裡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還伸出小胖手拍打着爺爺肌肉僵硬的腿……
我媽在一旁看到,就笑着說,看看真是血脈相連啊。小妮子看到你爺爺這個傻呆的樣子,也不知道害怕認生。
“媽,水我準備好了。”我先笑着向我爸點了點頭,才和我媽說。
“小妮來,咱們走,等洗完了澡再回來和爺爺玩。”我媽一邊哄孩子一邊抱起了她。
要說悅悅這孩子,真是好樣的。並不是個淘氣的孩子。也許她的腦海裡可能知道,媽媽是一下子回不來了。
我媽給悅悅洗澡的時間,我給孩子衝了奶粉。洗完了澡的悅悅坐在我的牀上,愜意地笑着。她一把從我手裡搶過*瓶,放進嘴裡一頓猛喝。
看着孩子喝奶,我和我媽說了欒麗傑昨天被收監的事。
我媽不吭聲,就是撩起衣襟擦眼睛。
喝完了奶,悅悅抱着奶瓶似乎在想事情。她的眼睛開始四處看,似乎在找什麼人。接着,還真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悅悅嘴裡吹着泡泡在牀上到處爬,一邊嘴裡發出‘媽媽媽媽’的含糊聲音。爬着爬着,孩子小嘴一撇,就哭了。
我知道,孩子憑着朦朧的記憶在找欒麗傑。可是,那個用乳汁餵養她的女人已經沒法子照顧她了。
我媽看孩子這叫人心酸的樣子,捂着臉就哭了。
“這個女人,真是害人作孽呦。可把我的兒子給坑苦了。老天爺啊你怎麼……”
看那樣子,我媽就要放聲哭。我及時地制止了她。
“媽,你別再哭了!咱們老是這麼哭能解決什麼問題呢?您千萬得想開,我爸和孩子還得靠你照顧呢。咱們先吃飯吧,除了麪茶,家裡還有什麼飯?”我強忍住眼淚說。
“還有幾根黃瓜,早上從菜地裡摘來的。等一會我去涼拌涼拌。”我媽抹着淚把悅悅從牀上抱起來。可是悅悅哭着不要奶奶。兩隻小胳膊向我伸着拼命掙扎。我一下子把孩子接過來,悅悅使勁摟住我的脖子,身子往門口掙,嘴裡一邊哭,還是一邊‘媽媽媽媽’地叫着。
我帶着她到了門口,孩子依舊是哭。直到她哭累了把臉貼到我肩膀上。口水和淚水也都抹在了我脖根上……
本該是錦衣玉食的女孩悅悅一生下來,她的媽媽就失去了一切鋃鐺入獄了。所以,她只能和她的父親小時候一樣,在農村的這樣物質睏乏的環境裡委屈地成長了。
下午,趁着悅悅睡覺的時間,我騎了我爸的自行車去鎮上的商店裡買了一個落地電風扇還有一個蚊帳。
夜裡,我和我爸睡在一個牀上。聞着我爸屋裡不太好的味道,我難以入眠。隔壁我的房間裡,悅悅撕心裂肺的號哭聲伴着我媽無奈的哄勸聲傳來,我聽了心如刀割。好幾次,我都想起身過去看孩子,到最後我還是咬牙忍住了。因爲我清楚的知道,我的女兒在以後的日子裡,她除了和奶奶相依爲命,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
幾天之後,可憐的悅悅終於無可奈何地適應了和奶奶在一起的日子。夜裡也不會再用嚎哭來抗議了。我這才放心地買了車票去金湖。我得趕在去探視欒麗傑之前,看看敬老院的欒麗傑的父親。
這不是個好差事,但是我責無旁貸,只能硬着頭皮前往。
一路風塵,當我找到敬老院老爺子的住處,告訴了他欒麗傑被判了十年半有期徒刑後。老爺子坐在那裡什麼也沒說,但是我看到他的身子明顯顫抖了一下。
我說爸,我本來還想帶您外孫女來叫您看看的。可是孩子太小,等她大一點我一定帶來。您老人家一定要想開,您還有女婿呢。不是沒人管。再說如果您有個三長兩短,麗麗她在裡面也就更難受了。
聽我這麼一說,老人家的情感再也無法抑制,伴着一聲蒼老的長嚎,他猛地提起手裡的柺杖猛打自己。
“我可憐的閨女啊,都是爸沒本事害了你啊。逼得你去做歌女,去給人家當小老婆,爸爸對不起你啊。啊——嗬嗬——我還活着做什麼!”
老人撕心裂肺的哭聲聲震屋瓦。等我一把抓住他的柺杖後,老人就索性騰出手打自己耳光,揪自己的鬍子……
“爸,我求你了。你別這樣。你這樣打自己,我回去探監可怎麼和麗麗說啊!”我哭着跪在老人的膝蓋前。
三勸兩勸這才把老頭子勸住。有門外廣場鍛鍊的老人聽到哭聲趕過來,但是在門口看到我們一老一少,都嘆息着離開了。我想他們是早就知道了欒麗傑出事的事。
可是,我離開後不到一個月。也就是我帶着孩子去監獄探視欒麗傑後不到一週時間。不幸還是發生了。一天早晨,我在家裡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電話是金湖煤都敬老院的羅院長打來的。
我一聽對方亮明身份,一顆心就咚的一下沉了下去。
“請問你是孫一楠同志嗎?你好,我是煤都敬老院的羅澤高啊。告訴你一個很不幸的消息。你的岳父,欒廷玉欒師傅,他昨天晚上懸樑自盡了。我們已經報過警。你趕緊過來處理一下後事吧。”對方說完,不等我說話就匆匆掛了電話。
聽完電話,我呆呆地拿着手機一屁股坐在我家裡院子裡以前打場用的碌碡上。霎時間,淚水淹沒了我的眼眶……
這老爺子,你爲什麼尋短見啊?你女兒坐牢,可你還有女婿照顧你啊。你這樣想不開,叫我們這些活着的人情何以堪?
我媽揹着悅悅去我家屋後的小菜園裡摘菜了。我爸也早早醒來,我把他扶到輪椅上到院子裡來吹吹風。早晨外面還是很涼快的。
我爸看我接了電話後掉淚了,很着急。他說話又不利索,問我我沒聽到。就急的直拍輪椅扶手。
“爸你別急,我這就和你說。昨天晚上,悅悅他外公上吊了。現在人已經不行了。那邊的敬老院叫我過去處理後事哩。”我流着眼淚,神情黯然地說。
我爸聽着沒說話,慢慢地眼淚就流下來了。人在病中,往往感情脆弱。對他這個從未謀面的親家的生活遭遇,我爸還是略知一二的。
看我爸哭,我想起欒麗傑一家的悲慘遭遇,我也捂着臉痛哭失聲。
我媽回來了。她提着的荊條籃子裡裝滿了黃瓜,茄子,豆角和西紅柿。悅悅趴在奶奶背上,手裡捧着一個通紅的柿子,流着口水在啃。她頭上扎着奶奶給梳的朝天小辮,已經是個地道農村女娃的打扮。
等我媽到廚屋裡放下籃子,把孩子解下來。我纔過去說了欒麗傑父親上吊自殺的事。我媽聽了驚得呆在原地。慢慢地她的眼睛就紅了。我媽雖然對欒麗傑和我在一起很不以爲然,甚至嫌棄,但她也是個善性人。很有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