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擡起頭來，豎起欒麗傑癱軟的身子緊緊摟住。這時候，欒麗傑再沒有抓狂的力氣。就是難過得臉憋得通紅，渾身都在顫抖。
我害怕了。剛纔抱住她，是怕她一時失控做出自殘的行爲；現在則是怕她傷心過度，身體出問題。
“姐，爸爸他走了這條路我都沒想到，他就是說自己的無能苦命連累的女兒。害的，害得孩子去做……坐牢。我說爸，你還有女婿啊，我可以照顧你的啊。沒想到，老人家還是想不開走了絕路。姐你先別哭了。爸爸還有遺書在我這裡放着。你冷靜一下我拿給你看。”
“你先放開我，去拿來！畜生！”欒麗傑臉上涕淚交流，嘶啞着嗓子吼罵道。
我慢慢地放開了她，看到她沒有一點情緒失控了，這才起身去找欒老爺子的遺書。遺書被我放在自己存舊書的舊木箱裡。
欒麗傑讀着自己父親的遺書，一邊讀一邊哭。
“爸呀爸呀，你怎麼就這麼傻啊，這麼對女兒沒有信心啊。”欒麗傑又在哭喊着這句話。
“姐，按照老爺子的願望。我把他送回欒家峪了。就埋在你奶奶的墳墓旁邊。每年清明、春節我都會去給老爺子掃墓。給你兩個伯父點零花錢。你們村裡的人都可以作證我是不是撒謊。”我在旁邊解釋道。
欒麗傑聽我說着話，面目呆滯地放下遺書。許久，她才慢慢地說，一楠讀不起。我不該那麼罵你。這不是你的錯。是我害死了我的父親。我去坐牢了，我爸可能覺得沒盼頭了，飽經摺磨的脆弱神經再也難以承受。想想我爸這輩子，身世坎坷吃盡了苦。臨死還是惦記着我這個不孝的女兒。孫一楠你看清楚沒有？這輩子你要是辜負了我，我爸他在底下不會放過你。
我沒有答茬，愛怎麼說就這麼說吧。
“今天不去了，明天我要去金湖。去給我父母和弟弟上墳。你去不去？”欒麗傑看着我的臉色問道。
“我去，帶上孩子一起去。不過你可不要嚎哭驚嚇着她啊。”我說。
“我知道！要你囉嗦這些？！”欒麗傑紅腫着雙眼，語氣兇狠地對我說。
我就不一一細說我們一家三口去金湖掃墓的經過了。我不得不佩服欒麗傑，要是我才從監獄裡出來，我只會藏在家裡沒臉見人。她則不會。用她的話說，坐牢當然不是件好事。可是我出來了，我就得面對一切我必須面對的。
在她回老家給父親和奶奶上墳的時候，沒叫我去。她說我去了肯定會大哭一場。你就和孩子在家裡呆着吧。等我哭完了，咱們就回去。
上墳回來，欒麗傑的雙眼紅腫的像櫻桃，嗓音喑啞了好幾天。我抱着孩子也不敢說什麼。喪父之痛啊，誰叫老人這麼走了呢？
我們臨動身離開，欒麗傑又給了她兩個伯父一點錢。和他們說，她犯了錯，如今官當不成了，以後只能經商做生意。過段日子再來看他們。
從金湖回來，欒麗傑就一直在老家休息。直到我假期的最後一天，她才說一楠。你回去找吳總辭職吧。我在裡面就盤算清楚了，咱們只能自己開公司創業。我想好了，除了經商做生意，別的路走不通。要想讓咱媽和孩子過上好日子，讓咱們一家體體面面的活着。我們就得辛苦再幹上幾年打個翻身仗。
“姐，那你有什麼打算呢？”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打算慢慢再說。歇了這幾天，我們也該回崇寧了。在崇寧，你不要和任何人提及我父親自殺的事情。否則我撕爛你的嘴你知道不。”欒麗傑氣嘟嘟地說。
“除了我爸媽知道，我誰都沒說過。”
“乾脆下午就回去吧！我看看商務局的家裡被你弄得髒成什麼樣了？今天是星期日，明天我要去派出所落戶口。”
而我的真實想法是：爲了孩子的健康成長，我們乾脆賣掉房子離開崇寧。到東海邊的膠島市去開始新生活。膠島是山南的第二大城和著名避暑勝地，深水良港。也是整個北中國最大最繁忙的海運樞紐之一。如今是很多山南人趨之若鶩的居家置業首選地。
可是，這裡面有兩個問題。一個是欒麗傑父親的事情出了，我老覺得對不起欒麗傑。欠她的。第二，我們走了，留下我媽一個人她以後怎麼生活。膠島可不是崇寧，那兒離家太遠了，回來一次不容易。一個往返就得用一天時間。
對這個女人，從潛意識裡我似乎是服從慣了。她也習慣於支配我，從氣勢上壓住我。很多時候，我恨自己的懦弱，不像個果斷的大丈夫。可是，這女人彷彿是我生來的剋星。我們在一起時，她的氣場就能不知不覺間覆蓋我。
吃完了午飯，欒麗傑抱着孩子去屋裡睡午覺了。我到廚房對我媽說了下午我們要回崇寧的想法。我媽正在刷鍋，她愣了一下停下手裡的活。慢慢地說，不能明天再走嗎？
我們在家的這幾天，因爲我媽沒有了心理負擔，也由於欒麗傑手腳勤快，有了點兒媳婦的樣子，她們之間相處很融洽。加上她捨不得孩子，看得出來她從心裡不捨得我們這麼快走。
“媽，我明天要上班了。悅悅要上學，她媽媽也要到派出所落戶口。下一個週末我們再回來看您。”
我媽沒再說話，低下頭繼續刷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