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開封府的大街晃到暮色漸起, 蘇小小還是選擇了回龐統的別院,怎麼說吶……臨別時展昭的眼神傷的那麼絕望,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如果不是人在事中, 她可以很公正的說, 展昭其實真的很無辜, 他不過是聽取了自己最本能的選擇, 在他的道德觀和價值觀裡, 叛離是一件很嚴重的事,對於沒處理過感情問題的人來說,本能的選擇是不可抗力, 其實,他承受的痛苦不會比她少。
想起早上說的……那些話多少是帶着怨氣的, 她不是聖人, 她只是一個會計較的, 普通的……女人……
爲難別人,順帶懲罰自己?蘇小小擡頭看了一眼高高懸在頭上的匾額, 然後擡步走了進去,看門的人自然是認識的,沒人攔也沒人問。
早在蘇小小出現在大門的時候,裡面就已經有機靈的下人進去通稟。
這個時候,龐統正一個人坐在大廳裡喝酒, 眉宇間有一抹生人勿進的寒氣。
在聽說蘇小小自己回來的時候, 他眼眸明滅, 未置一詞, 只是輕輕揮了揮手遣退了來通稟的下人。
沒過多久, 他聽見細碎的腳步聲,沒動也沒轉頭。
不多會兒, 蘇小小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神情是說不出的落寞,看着讓人難過。
有下人送了碗筷酒杯,蘇小小沒出聲,先給自己倒了杯酒。
入喉時一陣辛辣,莫名的眼眶一熱,一天積攢下的情緒讓她難受的緊,緩了緩,蘇小小才輕聲道,“徐姐和樓裡的姐妹想請我去吃飯,你陪我去吧……這一走,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回來,就當……是告別也好。”
龐統擡起頭卻沒說話,就那麼安靜的看着蘇小小,不知道在想什麼。
蘇小小也沒再說下去的意思,一個人拿着酒壺自斟自飲,目光並沒有什麼落處,空洞的無助。
這是龐統第一次看見她這麼喝酒,心事重重卻又不願意說。
別院外,展昭默然的轉身,這裡住的人他大概也猜到是誰,自己沒珍惜的,其實還有很多人視若珍寶吧……
不過,只要她能好好的,應該也就夠了。
這麼長的一段日子,展昭第一次有了些許的踏實感,至少他還知道她在哪裡。
選花魁後的第三天,龐統被派往西陲重鎮西寧,皇命在身,三天之內必須啓程。
很快,該知道這件事兒的人都知道了,展昭只是沉默不語。
西北是漫天的黃沙,她要去哪裡做什麼?隨即,脣邊展露出一絲苦笑,現在的小小,怕是隻要能離開京城,去哪裡都會很高興吧。
展昭這邊心情沉重不提,其實,蘇小小自己也沒比他好多少。
她說讓龐統陪她去國色天香樓吃飯,那不過也只是爲了再給香雲的“不甘心”一個機會,那天說到最後,香雲楚楚可憐的哭成了一個淚人,她看着心軟,才答應了讓她再試一次。
三天之限很短,龐統在京城的一些公務交代之餘,找了個時間,蘇小小將他硬是拉去了國色天香樓。
對此龐統心裡是說不出的感覺,一邊是覺得寬慰,至少她現在願意和他在一起了,一邊,他是真的不喜歡國色天香樓這樣的地方,溫柔鄉里多蹉跎,男人最不應去的就是這種地方。
因爲龐統討厭人多的地方,所以國色天香樓那天徹底歇業,徐綵鳳對此多少有些不滿。
但對於龐家這棵大樹,她就算是不想巴結也是不敢得罪,更何況,現在關係良好,不想巴結的纔是傻。
放下那些外人不說,這頓飯做東的人竟然是白澤,自從選過花魁之後,國色天香樓的是生意他做一半的主,利潤他、龐煜和徐綵鳳三人等分。
一桌子人氣氛怎麼都讓人覺得怪異,不過,最開心的人是香雲。
她等了這麼久,追了這麼久,現在,那個自己喜歡的人就坐在身邊。
風華絕代傾倒衆生的貌美,溫柔體貼軟語溫言,可惜……這些在龐統眼裡就……
蘇小小不言不語的看着,這裡的每個男人眼中的神情,一個旁觀者應該算是看的清楚了吧。
白澤多少是有些在看戲,不過男人,始終還是喜歡美麗多過心靈,雖然隱晦但他卻還是心動了,與之相比,龐煜到是坦白的許多,從眼神到言語都夠坦白。
唯一讓蘇小小沒看懂的人只有龐統,如果說他真的一點都沒對香雲動心,那怎麼可能。今天的香雲,別說是個男人,就是她看着都覺美豔動人,可是龐統自始至終都帶着淡淡的一層冰霜,這裡的一切他身在事外。
整整一個晚上,他一句話都沒說,甚至吃東西的時候都很少,只是自斟自飲的喝着酒,就好像,他真的只是來喝酒的。
若是拒絕,至少香雲還能有個說話的機會,可是龐統冰冷的置身事外,香雲連個絕望的理由都沒有,卻又絕望的徹徹底底。
同是女人,蘇小小的心裡多少知道一些香雲的感受,多少年的努力被這樣的漠視,恐怕不是一句傷心就能過去的了。
晚飯後,蘇小小說想要走走,於是龐煜和白澤各自駕着馬車離開,路上,只剩下龐統和她倆人。
沒拿燈籠,倆個人一前一後的走在回別院的路上,良久,蘇小小纔出聲問道,“幾年前,你去過江南吧?”
駐足,蹙眉間,龐統不解的回頭去看蘇小小。
“那個時候,你曾在一羣打手那裡救過一個小姑娘,你可還記得?”黑夜裡,龐統的眼眸深邃而沉靜,蘇小小看着他的眼睛,聲音不輕不重。
龐統認真的回想了一下,幾年前他卻是去過江南……至於救人……他龐統很少出手去救人,若是殺人,也許他還能記得真切些。
依舊沉默,龐統不明白她爲什麼要問。
果然嘛……蘇小小慘然的一笑,沒有放在心裡的事,再大也是微不足道,“香雲喜歡你,你知道麼?”
“香雲是誰?”龐統終於開口,只是他還不如不開口的好。
“剛纔,那個給你斟酒的女子,你難道沒看見嗎?”
“她就是香雲,”龐統點頭,“你是說,我幾年前曾在江南救過她一命?”
這話題真是傷人,不過如果不問,她也不會死心,蘇小小點頭,“是,你救過她,於是,從那天起,她便把你放在了心裡,可是,你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龐統沉默的轉身,繼續朝前走,一段路,倆人都不再說話,直到已經看見別院的大門,他才停了停,沉聲說了句,“以後,我不會再隨便救人,特別是女子。”
看着龐統背影消失在門裡,蘇小小覺得心裡有點替香雲不值,可是,就算是不值又能怎麼樣。
有些事,自己左右不了,更不要說是別人了。
三天後的清晨,天色微微的泛起晨光,早朝未散,城門剛剛被守城的兵士打開。
一隊車馬緩緩的迎着晨曦走了出去,領頭的一匹高頭大馬上坐的人正是龐統。因爲還有小小同行,龐煜特意給他哥弄輛級奢華的馬車,就連拉車的兩匹馬也是百裡挑一。
沒有人送行,身後只是一片薄霧中的屋舍,就連龐煜和白澤都沒有出現。
展昭隨包拯上朝回來,剛走到落雁軒外,就看見院子裡等着的小鳳。
心沒來由的一沉,他大致也能猜到幾分,“小鳳……”
“展大哥,”小鳳不知在想什麼,聽見身後有人叫她,這纔回神,“小小今天早上走了,她讓我把這個給你送過來,還有,她讓我轉告你一句話。”
展昭看向小鳳手裡的托盤,上面是一件衣服,“她,說什麼?”
“她讓我告訴展大哥,這件衣服從今以後要每日都貼身穿着,不然……”小鳳看了一眼托盤上的衣服,“不然,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她……”展昭猶豫着接了過來,“她還說什麼了?”
小鳳搖頭,轉身朝外走,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又停了下來,心裡的疑問,總是要說出來才能好受些,她扭頭看向展昭,開口問道,“展大哥,你明明也是喜歡小小的,爲什麼要讓她嫁給別人?”
“我……”這問題他也問過自己無數次,展昭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小鳳知道展大哥是俠義之心,總是先考慮別人的感受,可是……小小喜歡的人是你,你卻眼睜睜的看着她去嫁給別人。展大哥,難道你和小小不是人嘛?難道你們就不需要公平和幸福嗎?小小說過,她不會去做傷害別人的事,但也不會因爲這樣就去傷害自己,展大哥,你卻爲什麼要這樣傷害自己,還有喜歡你的人?”
展昭立在院中看着小鳳,良久,他才釋然的一笑,眼眸中生起了許久不見的笑意,“你說的對,是我太執着於一己執念,纔會差點鑄成大錯,謝謝你小鳳。”
…………
一路向西北走,雖然還只是九、十月份的天氣,可是卻是越走越冷。
龐統派人一路將吃穿住行打理的井井有條,蘇小小這次完全沒有操一點心,甚至每天早上起來,穿什麼都有人送到門口放好。
快要進西寧城的時候,門口送來的衣服都已經裝飾上了皮草的材質,看着那不知道什麼動物身上雪白的毛,蘇小小這個無語,這麼白……多不禁髒啊,她又不是白玉堂!
可是龐統好像已經打定了主意,不管她怎麼說,就是沒用,每天依舊還是會有人把所有細枝末節都替她想好了,打理到位了,她也只能什麼都不做的這樣跟着。
都說西北是苦寒之地,沒有什麼必要,沒人想來這裡,可是蘇小小這一路走的卻是悠然舒適。
穿着毛茸茸的一身衣服,站在西北的風沙之中,多少還是可以讓人感受到一些烈烈戰歌的豪情與粗狂,這裡雖沒有川蜀的高山流水,卻是另一番的無垠壯志。
入住將軍府邸,一衆下人更是對蘇小小恭敬有加,龐統叫齊了所有僕役婢女,當衆宣佈,蘇小小在將軍府裡想去哪裡,想做什麼,任何人都不許攔不許管,她想做的,既是他想做的。
汗~~蘇小小臉上肌肉僵硬的無言以對,這算是替她立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