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希望嗎？
在這樣的地方，這樣一個渾濁目光的人跟她說謝謝，說希望，蘇小小真是覺得無比諷刺。
她轉身看向劉長順，那雙失去光彩的眼睛依舊暗淡，蘇小小甚至有些怔忡，這麼條理分明的一句話，真的是眼前這個半死不活人說的嘛。
又一段很長時間的緘默，蘇小小站的有些累，那邊劉長順又恢復了呆滯的神態，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出神。
她發誓，這人肯定是一動不動，他甚至連眼皮都沒動過一下。
蘇小小不想再等，她最後又看了一眼劉長順，然後轉身打算離開，就在這時候她聽見身後的劉長順喃喃地道，“他們騙我，他們竟然騙我……”
蘇小小緊張的捏緊了手指，一點一點將手攥成拳頭，這次她沒回頭，怕劉長順就這樣被她驚醒，這人神智不是很清楚，現在說這些怕是已經當她不存在了。
“他們想要的東西小妹也想要，我要給小妹，不給他們，不給他們……”
最後一句話反反覆覆機械的重複着，蘇小小很想跑過去搖醒他，很想問是什麼東西？什麼人想要？他們是誰？
啊~抓狂，這人怎麼就不能把話說全了，蘇小小盯着門框咬磨牙，身後，那細弱的喃喃聲也漸漸消失了。
蘇小小猶豫了一下，等還是不等？也許再等一會她還能聽見一些別的話，可是，要再等多久他纔會再次開口說話？
“姑娘，你還沒走嘛？”渙散的眼神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了一點生氣，劉長順側頭看着蘇小小的背影問。
“啊，那個，我……”蘇小小轉身看了眼劉長順，“不是你說讓我來，有話對我說嘛？”
“我……”劉長順歪着腦袋想了想，他有話要說嘛？“我不記得了，姑娘，你以後不用再來了，明日我就要死了。”
“嗯，我知道，”蘇小小深吸了口氣，然後朝前走兩步，“是你說要死了，所以讓我來看看你，你說有話要告訴我，還說他們騙了你。”
“他們……騙了我，”有那麼一瞬間的空白，劉長順皺眉道，“他們騙我，他們說會讓小妹跟我在一起，可是小妹死了，他們說只要找到想要的東西就能替小妹報仇，可是小妹死了，再也活不過來了，他們騙我，他們騙我……”
“他們……”他們是誰？差點就把話說出去，蘇小小趕緊接着說，“是啊，他們騙你，他們也騙了紫煙，紫煙死的時候很慘，她是希望你幫她報仇來着，她說過，只要不把那些東西給他們，就算是幫她報仇了，你真的沒把那些東西給他們嗎？”
蘇小小手心裡全是汗，她這麼說不過是詐他，這人現在不清不楚時清醒時糊塗，要是能套出點什麼就再好不過了。
“東西……”劉長順想了很久，小妹要的東西，那東西他放在……“小妹說那東西很重要，有了那個我們就能永遠再一起了，永遠，永遠……小妹也騙我，她也騙我……”
想到最後，劉長順木訥的臉色出現了痛苦的神情，然後一點一點開始猙獰，那神情讓蘇小小覺得有些脊背生寒，這人不會又是要……
就在蘇小小還在想的時候，劉長順已經從牀上跳了起來，就像上次一樣，突然就暴戾起來，猩紅的雙眼透着殺意。
蘇小小猝不及防被嚇的倒退了數步，背脊猛的撞在囚室的門上，痛！
“嘩啦”一聲，就在劉長順站起來的時候蘇小小纔看見，在劉長順的腰上拴着一根比手指還粗的鐵鏈，剛纔他一直坐着還不覺得，現在他倏然的起身她纔看見，好在鐵鏈只有兩尺左右的長短，不然她恐怕就走不出了。
聽見有異常，牢頭和幾個獄卒趕了過來，大門被打開，蘇小小被拉了出來，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那個牢頭憤憤的說道，“明日就是你的死期，還這麼狂，信不信現在我就送你去見閻王爺。”
蘇小小看着，聽着，任由別人把她拉走，劉長順也許是瘋了，但瘋子說的話未必都是瘋話。
出了大牢，雖然沒有刺眼的陽光不過蘇小小還是覺得有些不適應，在牢房門口站了站，就聽見追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嚇着了？沒事吧？”
他剛纔去找小小就聽見有人說她來了這裡，匆匆忙忙的追了過來，結果還是晚了一步。
蘇小小茫然的擡頭，小鳳上來扶着她的手臂，不安的又問了一遍，蘇小小這纔回神般搖了搖頭，沒事，她沒事，聲音怎麼都發不出來，她只能搖頭。
“傷成這樣，誰讓你跑到這來的！？”見蘇小小不說話，追命氣急敗壞的問了一句。
小鳳原本就緊張，追命這麼一吼她更是無措，不知道是委屈還是被嚇着了，只見她的眼圈又紅紅的，聲音弱弱的道，“是……是我告訴……”
“追命，你知道展昭在哪？”蘇小小打斷了小鳳的聲音，她猛的看向追命說道，“那些人也許是將劉長順當成了棄子，但劉長順手裡的東西他們未必拿到了，也許我們還有機會。”
“什麼東西？”追命沒明白，追問道。
“不知道，”蘇小小拉着追命就走，她剛纔問過了，劉長順的行刑時間是明日午時，也就是說他們還有一天的時間，“如果可能，他能不能不死？”
“不能，除非……有證據爲他翻案，”追命搖頭，他以爲蘇小小又動了什麼善心，“你不要見誰都救，這個劉長順承認殺人，過程和證據都交代清楚了，這案子皇帝親自批閱，如果不是有確鑿有利的證據，不可能翻案的。”
“我不是要翻案，先去找展昭。”
小鳳眨了眨紅紅的雙眼，看着蘇小小和追命越走越遠，那個，她還用怎麼自責嘛？
展昭被找到的時候正從外面回來，他沉默的看了一眼蘇小小然後跟在兩人身後又走了出去，三人找了個敞亮沒人的地方，蘇小小才把自己剛纔想到的事又說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上次神捕司失火，是因爲那些人想救劉長順？”追命一隻手託着下巴尋思着，“他們想救他？”
“不一定要救，也許是想騙他說出那個東西藏在哪。”展昭想了想，“既然是兇案，總要有人出來認罪，這樣事情才能蓋過去，紫煙死了，這個劉長順又神智不清，正好。”
“既然說他神智不清，那他會不會只是胡說？”
“也有這個可能，不過那些人確定是在找東西，不是嘛。”
“嗯，那天之後大師兄的確說過，神捕司的證物房被人翻動過，大師兄做事一向細心，他說有就一定有。”
“這個劉長順和紫煙從小在一起，兩人據查都是窮人家的孩子，他們會被什麼人利用？”
“這個很難說，川蜀一帶的消息，這兩人是兄妹，父母早亡相依爲命，後來哥哥進京趕考，妹妹也追了出來，最後……”
蘇小小在一旁聽着，展昭和追命分析案情的時候都很投入，只是這次，他們對她沒有了之前的那些避諱。
神捕司和開封府的能力她自然不會懷疑，不過知道的人越多這件事的可信度就越低，這不是她對人的信任危機，而是這件事裡明顯有利益關係，有人在找東西，既然已經犧牲了人命，那麼他們很可能就會不惜一切。
追命和展昭分析了種種可能，最後，他覺得怎麼這麼安靜？“小小，你在想什麼？”
“你們說，如果你們是劉長順，你們會把東西放在什麼地方？”
現在劉長順已經身陷囹圄，沒什麼希望出去，紫煙也死了，而那些並沒有找到，或者說並沒有被找全的東西，這東西會放在哪。
“他說他給了紫煙，那麼會不會已經成了陪葬？”展昭想了想，不能排除這種可能。
“紫煙不是他葬的，而且，那麼多年，如果是陪葬了，這些人不會去掘墳嘛，還用等到現在。”追命搖頭，他斜了一眼蘇小小，“你說說，平常你不是很能說嘛。”
她什麼時候很能說，蘇小小癟癟嘴，“我不知道，他是這麼跟我說，我不肯定他那個時候神智是否清醒。”
“那不就是白說。”追命泄氣的嘆了口氣，“說了這麼多，有可能都是我們在臆想，他是瘋子，瘋子說的話能信嘛？現在弄的我們也快成瘋子了。”
相對追命的抓狂，展昭倒是很冷靜，他不是相信劉長順，而是，他覺得小小這麼說就一定有她的道理，這件事一定還有什麼地方是他們疏漏了。
“不過我可以肯定，劉長順和紫煙肯定不是兄妹。”女人的直覺對感情一向忠誠，蘇小小眼中閃過光華，就算她沒談過戀愛，但也可以看的出來，劉長順喜歡紫煙。
“什麼？”
追命怪叫了一聲，展昭則習慣性的又把眉頭皺在了一起，之前徐綵鳳的證詞，還有怡紅院裡以前的那些姑娘們的證詞，那些人總不會每個人都在說謊。
“她們沒騙人，”蘇小小望了兩人一眼，“說謊的人是紫煙。”
“她爲什麼要騙人？”追命問。
“因爲她不想，或者說，她來怡紅院的目的就是跟這個身份有關係。”
最後，展昭和追命互相對視了一眼不再說話，他們不確定，理論上來說查案講的是證據，但蘇小小的眼神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