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有人接了, 小丫鬟也鬆了口氣,猶豫了一會兒,終還是多說了兩句, “白少俠不肯吃東西, 從昨天到現在, 飯不吃, 藥也不肯吃。”小丫鬟挺委屈, 又不敢太過造次。
“行了,我知道了。”蘇小小臨進門的時候又多吩咐了一句,把藥給白少俠也端過來。
“說了, 不用再送來,你以可出去了。”
剛把兩隻腳站穩, 蘇小小就聽見白玉堂滲着冰碴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要是有什麼聲音是能凍死人的, 她這會兒就是個死人。
“五爺,”蘇小小將手裡的托盤放在牀邊的茶几, 一扭臉就看見白玉堂靠在牀架上,臉上沒什麼血色的樣子,“您這是跟誰過不去?”
“你來幹什麼?”白玉堂眼皮都沒動一下,並沒有因爲換了人而改變態度,聲音依舊冰冷。
“展昭和追命一早就不見了, 小侯爺病着, 龐將軍正和府尹在找大夫, 現在您這兒又不吃飯, 看來這府尹還真是夠倒黴的。您要是餓死在這兒, 您說……”
“出去。”
“五爺您從小就跟師傅習武,聽展昭說, 您是師傅在路邊撿回來的。從小到大,您白五爺除了和兄長、師傅親近些,您身邊便再沒有親近過任何人。”
白玉堂不語,臉上是千年不化的冰霜,蘇小小全當自己什麼都沒看見,接着繼續說道,“這些話挺傷人的吧?我知道五爺您久居人上,早已習慣了俯視紅塵,那種高高在上的寒,您不覺得冷嗎?”
冷嗎?白玉堂不由的想起,這麼多年,他習慣了,也忘懷了吧,還會覺得冷嘛?白玉堂的心似有鬆動,他依舊還是剛纔的那個姿勢,可卻是沒了剛纔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寒氣。
這話要是換一個人說,五爺的脾氣再好,也定先斷了他的手腳再說,可是,此刻白玉堂卻還是忍不住去想了一下,他冷嘛?這麼多年從來都不會有人對他說起這些,沒人問,他更不會主動去想。
“不得到就不會失去,所以,”蘇小小頓了頓,“所以,五爺您情願一個人迎風而立,也不願再試一次嘛?”
“正在努力嘗試,你不就是我的紅顏知己嘛?”白玉堂似在說笑,卻又是說的極其認真。
蘇小小必須承認,這帥哥說笑話的技術實在不咋滴,“大哥,您的紅顏不少了,好嗎?”
“呵呵,”白玉堂突然睜開眼睛笑了,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也是這麼說,你,真的,覺得我可以做你的兄長嘛?”
“若是我的哥哥,就也是展昭的哥哥,憑空長了一輩,這感覺,怎麼樣?”蘇小小也笑了,她將手裡的碗遞給白玉堂,然後才接着說,“所謂什麼紅顏,其實不過是玩笑的藉口吧?我猜,您定是知道我和展昭的關係,所以,只要讓他不自在的事你都願意試試吧。”
“那隻貓的事與我有何關係,五爺我不至於無聊至此,”白玉堂不知怎麼就將蘇小小遞過來的碗接在了手裡,“什麼貓鼠之爭,也就小皇帝有這閒情,沒事喜歡亂給人一個封號。”
“當然不是因爲一個名頭,”蘇小小了然的一笑,“別忘了,我是從哪裡而來,五爺你也太小看我了。”
“喔?這麼說,你知道是爲什麼?”白玉堂好奇的看着蘇小小,猜測她的話裡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也算是百無聊賴中的一個消遣。
“自然,”蘇小小故意賣了個關子,用眼神示意着白玉堂將碗裡的粥吃了再說。
依白玉堂的性子,這樣的時候通常他會做的事是,閉上眼睛放下碗轉身離開。
不過現在的情況是,他百無聊賴,好奇心起,而且這是他的房間,他正在養傷。
幾乎未作思索,白玉堂三兩口便已吃掉了碗裡的東西,味道似還不錯,只是和她做的卻不能比,“難怪追命那麼喜歡吃你做的東西,吃過你煮的東西以後,別人做的吃食似乎是難吃了一點。你不會是每次都在吃食裡下了藥吧?”
“五爺說笑了吧,”蘇小小故做敬畏的擺了擺手,“在我們那裡,說這樣的話是需要證據的,你若沒有,我可以告你誹謗哦。”
“誹謗……是什麼意思?”白玉堂眯了眯眼睛,“你們那裡還有什麼?”
“五爺您這次來,是爲了展昭吧,”蘇小小並沒有直接回答白玉堂的話,而是將話題又扯了回去,“什麼龍骨江山,於您不過是個笑話。您之前說過,您師傅,數十年前在蜀地曾有一戰。我猜您是回去與師傅認真聊過的,展昭爲了查案,還帶着我,雖然還有追命,但卻也還有龐統,這裡變數太大,所以您不放心。你是爲了展昭而來,你怕他出事,你會讓任何人傷害展昭,對麼?”
“呵呵……”白玉堂笑的有些危險,沒人知道他是在想什麼,“你說的這些,若再找一人來聽,定當成笑話。”
“五爺覺得好笑嗎?”蘇小小問的認真,想是沒聽出白玉堂的調侃,“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本能就是不用教,不用學,天生就會的東西。五爺從小就獨自長大,所以習慣不接近,這樣分開的是纔不會受傷。可惜,展昭也是從小就在您的生活裡,您試過離他遠些,但事實是現在他依然在,所以,展昭成了一個只有您能欺負,卻不能被人欺負的人。不然,五爺您定不會放過那個欺負展昭的人吧。”
白玉堂不悅的動了動眉毛,最後,他只開口問道,“你說過,你們那一世並不是無所不知道,那麼這些……只是你自己瞎猜而已,對嘛?”
“是猜,不過不是瞎猜,”蘇小小聽見丫鬟在門口低低的喚了一聲,於是起身將空碗拿去又換了個藥碗回來,一不小心擡頭卻看見白玉堂無比厭棄的眼神,“呵呵,五爺,您不是怕吃藥吧?”
怕!?白五爺行走江湖這麼多年,怕過什麼來着,沒等蘇小小的話音消失,白玉堂已經將碗中的藥一飲而盡。
“給,”蘇小小不知道從哪兒找出顆糖粒,接着剛纔的話說道,“在我們那一世,有一種說法叫‘宿敵’,我猜,說的應該是你們吧。”
“‘宿敵’?是‘死敵’吧,”白玉堂不甚在意道,“我們是從小到大,不過是從小打到大,我救他,不過是想光明正大的和他一較高下,這也是我師傅和師伯的心願。”
是嗎?蘇小小沒說什麼,只是與白玉堂相對坐在了牀沿上,心思裡都是關於白玉堂和展昭的種種,心願,怕是白玉堂的師傅也覺得他太過寂寞了吧,所以纔給他找了展昭這樣一個“死敵”。
想及這種可能,蘇小小忍不住輕輕揚起了脣角,像重九那樣的老頑童,他的師兄弟也不會太……
“笑什麼?”白玉堂看着蘇小小,極其認真。
“沒,沒什麼,”蘇小小眼裡都是笑意,“白玉堂,你中午和晚上想吃什麼?我要去廚房,做給你吃好不好。”
聽聞她問,白玉堂也未細想,說了兩樣,覺得還好。
等蘇小小走後他纔想起,她沒再叫他五爺,而是叫他白玉堂。
原本,蘇小小的身份是不該出現在廚房這種地方的,不過奈何重慶府尹對龐統的忌憚,再加上龐煜一聽說蘇小小要下廚病一下子好了一半。
所以,整個下午蘇小小都待在廚房裡,重慶府請來的兩個大廚只能顫顫巍巍的給蘇小小做了下手。
私下裡別人怎麼議論她也聽見一星半點,不過蘇小小也沒進心,反正這些人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一個真病號,一個假病號,還有龐統和追命展昭,也不知道追命和展昭晚飯的時候能不能回來。
晚飯蘇小小給白玉堂弄了點粥,鑑於沒有丫鬟願意送,所以她自己端着托盤送了過去。
正穿過花廳的回來,迎面就看見展昭從那邊過來,“展昭,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這是……要去給我的嘛?”經過那一夜,展昭自覺跟小小近了很多,所以說話也沒那麼拘謹了,“我剛從龐統那兒過來,事情還算順利,你這是要去哪?”
“去給白玉堂送些吃的,”蘇小小左右張望了一眼,小聲的問道,“追命吶?沒有跟你一起回來嗎?這一天你們都去哪兒了啊?”
展昭讓蘇小小的表情逗笑了,這樣的小小還是很可愛的,展昭故意不去回答她的問題,而只是盯着小小手上的托盤道,“原來這是給那耗子的,哎……跑了一天,好餓,也不知道廚房裡還有沒剩下的吃食。”
“幹嘛說的這麼可憐,”蘇小小癟了癟嘴,也沒再追問,“白玉堂不肯吃東西,所以我幫他弄些清淡的,你和追命的飯都留了,等一會兒我端去給你好不好?”
“現在吧,真的好餓,”展昭接過小小手裡的托盤,“這個我送去給他。”
見搶不過他,蘇小小隻好點點頭放手,轉身又回了廚房。
等蘇小小再回來的時候,展昭已經回到自己房裡等着了,房門開着,可以看見一小段迴廊。
暮色穿過嫩綠色的枝椏灑在迴廊上,蘇小小穿過這些淡黃色的光朝他這邊走,手裡拎着一個食盒。
其實,他是先聽見腳步聲才擡頭的,展昭坐在桌旁,手裡半握着一個杯子。
他將目光一直追着蘇小小的身影沒有離開,這感覺讓他從未有過的安心和踏實,不管是什麼樣的處境,她永遠都在他身邊,不遠不近的追隨,她不會離開,只會離他越來越近,這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