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一路恍惚，蘇小小坐在展昭的馬前，小紅被追命牽着。
因爲都是男人，蘇小小肩背上的傷口只是被簡單的處理了一下，展昭選擇用最快的速度回開封府，其他人則是在後面收尾。
龐統在展昭的馬前說了一句，我會派人送它會去，回它來的地方。這讓蘇小小踏實不少，不知道爲什麼她信他，龐統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
臨走的時候蘇小小回頭看了一眼，被抓住的那隻豹子，水潤的大眼睛已經沒了神采。
囚困，受傷，還有……還有什麼，總之蘇小小覺得很泄氣，她到底來幹什麼？
她看了一眼，然後順勢靠在展昭的肩上，有些事就算努力也不一定是自己可以改變。
展昭背脊僵硬，不過沒躲，蘇小小今天穿的是一身淡綠色的長衫，身後的血跡在幹了以後有些刺眼。
一路上格外的安靜，蘇小小聽不到任何聲音，除了，馬蹄聲。
回到開封府她直接被送回了自己的小院，沒多久，公孫瑾在小鳳的抽泣聲中進了落霞居，她身後跟着一個拎藥箱的小丫鬟，還有展昭。
傷不算深，傷口處理過然後上藥，等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公孫瑾又寫了個藥方給小鳳，然後才坐在牀沿望着小小道，“丫頭，你這傷……”
“是我自找，”蘇小小半依在軟枕上，有些疲憊，“如果不去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還連累了展昭。”
這話展昭並沒有聽見，他一路跟着看着，直到公孫瑾說小小已經沒事了，傷口也已經都處理好了，他才轉身去忙自己的事。
現在屋子裡就只剩下倆個人，公孫瑾憐愛的伸手梳順她落在肩上的一縷頭髮，“小小，哥哥說你聰明、勇敢，包大哥和哥哥他們都很喜歡你，他們只會擔心，不會有人怪你的。”
蘇小小看着公孫瑾的眼睛，隨即又慢慢垂下了眼簾，“我……”
她想說什麼，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現在想來，當初自己說的話顯得那麼幼稚和可笑，她以爲自己是誰？
在這裡，包拯他們不過是把她當成孩子，所以才縱容着放任着，可是，她不是，別人不知道，可她自己知道，她只是頂着孩子的名字在任性的大人。
想想曾經的那段日子，教她廚藝的師傅寵着她，父母寵着她，甚至工作以後因爲有天賦，同事和領導也有意無意的縱容她，原來，她以爲自己很厲害，所有人也都這麼告訴她，可是現在……
公孫瑾見蘇小小不說話，以爲她是累了，於是安慰了兩句之後起身離開。
小鳳去煎藥了，房間裡很安靜，門關着，蘇小小聽見公孫瑾關門的聲音，她想，展昭應該也早就走了吧，現在她更不知道自己應該跟他說什麼了，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了吧。
“姐姐……”
一個稚氣的聲音，帶着一點點的害怕，蘇小小睜開眼見看見彤彤躲在屏風後面，她虛弱的笑了一下，“姐姐沒事，只是不小心……”
不小傷了？這麼白癡的話她自己都覺得可笑，蘇小小無力的放棄，就算只是孩子，應該都會比她做的好吧，至少他們還知道在關鍵的時候不要去添亂。
喝了藥吃了東西，蘇小小硬是將要留下來守夜的小鳳趕走，接下來又是一室的清冷。
從圍場到現在，她還有點走不出自己的情緒，剛纔吃飯的時候包拯也來看過她，沒說什麼，只是讓她好好休息，可是現在她哪裡睡得着。
現在她一閉上眼睛就是那雙充滿獸性的眼睛，還有展昭僵硬的臉，她是他的麻煩，這意識來遲了，但總算，她還是想到了。
一夜渾渾噩噩都是夢，夢裡她看見自己血淋淋的被展昭抱在懷裡，夢裡她看見自己因爲固執而與展昭錯身，夢裡她失聲的大喊大叫，卻沒有人理她……
倏然清醒已經是早晨，一頭的冷汗，窗關着火盆就在牀邊不遠的地方。
蘇小小動了動，肩膀還是有些痛，她也不敢去碰，小心翼翼的起身洗漱，也許是發出了聲響，沒一會小鳳就走了進來，眼睛還是紅紅的，“小姐，你怎麼起來了？瑾姑娘說你要多休息。”
“沒事，都已經不出血了，我傷的是肩，又不是腿。”
“那也給我回去躺着，你不知道我們……”說了沒兩句，小鳳的眼睛又溼了，蘇小小隻能乖乖的又回去躺好。
吃過早飯小鳳說要送彤彤去祠堂還要去幫廚，她想了想說一會要是沒事就早點回來，然後又一遍遍叮囑蘇小小不能出去不能亂走。
蘇小小一一點頭，她哪也不去，她出去就是麻煩……哎，好吧，這心情無比糟糕。
看了一會書，發了一會呆，蘇小小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柳家一樣。
半夢半醒的時候，蘇小小聽見有人敲門，她應了一聲，可是想想自己的聲音會不會太輕，於是起身去開門。
“吱呀”一聲，蘇小小看着門口的人愣了一下，展昭，然後她看見站在他身後的另一個人，“展家哥哥。”
蘇小小喚了一聲，然後便側身退了兩步，展昭和展傑一前一後進了小廳。
他來幹什麼？關門的時候蘇小小不悅的皺了皺眉，她可沒忘上次他走的時候說過的話，都說的那麼明白了，她以爲他們沒什麼再見的機會了。
“小昭說你傷了，真的沒事了嘛？”展傑立在桌旁，打量着眼前的人，他聲音聽起來平靜沉穩。
蘇小小轉身看了展昭一眼，然後纔開口對展傑道，“謝謝展家哥哥關心，真的沒事了。”
“上次……”展傑嘆了口氣，然後才又開口道，“現在你傷成這樣，我都不知道跟柳家伯伯說，你還是不願意跟我回去嗎？”
“我……”有那麼一刻，蘇小小動搖了，回去吧，那麼固執的出來結果卻是這樣，何必……
展昭在一旁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其實他不想讓展傑知道蘇小小傷了，可一早他還是親自去了一趟客棧將昨天的事跟展傑說了。
展傑聽完沒說什麼就跟他回來了，這讓展昭心裡一沉，他猜展傑來也就是爲了說這句話吧，始終爺爺的話還是很重要，沒有人敢忤逆。
一陣沉默，三個人都站着沒動，最後展傑微微蹙眉，低聲道，“我再過兩日回杭州，你若是改了心意就來找我吧，我住的客棧小昭知道。”
蘇小小默默的點點頭，沒奉茶也沒讓他們坐一下，倆個男人來了又走，很快。
手指還搭在門閂上，後背又是一陣痛，回去，回去她父親會不會又讓她禁足？回去，回去她是不就順理成章成了展傑的媳婦？回去……
小鳳推門的動作差點讓蘇小小跌出去，她堪堪的躲過，顯然還沒明白，小鳳嚇了一跳，趕緊扶着她問，“小姐，沒事吧？你怎麼一聲不響的站在門後啊！”
“小鳳，”她走了小鳳怎麼辦？讓她留下吧，開封府的人不會欺負她，“我……那個，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我剛纔去給那個人送飯，他說他想見你，我跟他說你受傷了不能去，可是，”小鳳將蘇小小扶到牀邊坐下，“可是他說，明天他就要死了，所以……”
“你是說劉長順？”自從那次她去送過飯之後，她覺得不對，所以乾脆就和追命商量說每天都送點吃的過去，沒準哪天就會有點發現。
這幾天她不在，去送飯的自然就是小鳳，劉長順要見她，爲什麼？
“是啊，”小鳳點點頭，然後側着頭問，“你說他是紫煙的哥哥，可是我們又不認識紫煙，也沒見過她，你幹嘛要對他這麼好？”
好嗎？不過是幾個小菜而已，蘇小小沒說話，只是想了想，然後才道，“你幫我換件衣服，我們去看看吧。”
“你真的要去？”
“嗯。”
現在穿衣服是蘇小小最大的痛，呲牙咧嘴的穿好，這麼冷的天氣竟然是一身的汗。
小鳳對那個劉長順沒什麼好感，上次還被他嚇過一次，不過她也不放心蘇小小一個人，再說，她身上現在還有傷。
小鳳不是很積極，不過那人說要死了她也覺得可憐，聽人說那是死刑犯，她還是第一次看見被判了死刑的人，嗯，監獄她也是第一次去。
小鳳跟在蘇小小的身邊出了開封府又進了神捕司，然後兩人穿過神捕司，最後在牢房的大門口，蘇小小才說了一句你在這裡等我吧，我自己進去就行，小鳳這才鬆了一口氣。
神捕司的大牢早就修好了，蘇小小穿過陰暗潮溼的走廊，監獄裡沒燈，火把也是隔的老遠纔有一個，這裡沒有幾間牢房是可以看見陽光。
走在這樣的地方想不害怕也挺難，在這裡呆久了是不是還能出去正常的生活？恐怕在這裡待過的人都最後都只有一條路可走吧，蘇小小又想起那隻被抓住的豹子，還有它那雙失神而絕望的眼睛。
人和獸，本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吧……
牢頭帶着蘇小小一路向裡，最後在一間還算乾淨的牢房前停下，沉重的鐵鏈聲和牢頭不怎麼友善的交代，牢房裡，一個半人高的土炕上，薄薄的一層稻草，劉長順蜷縮着坐在靠牆的地方。
他對面，一張四角的桌子，桌上放着幾個小菜，蘇小小猜這是小鳳剛送來的吧。
劉長順就那麼坐着，渾濁的眼神盯着桌上的菜，有人開門，有人進來，有人看着他，這些對他來說就像都沒發生過一樣。
等了許久，蘇小小才緩緩的開口問了一句，“小鳳說，你明天就行刑了？是麼？”
劉長順呆滯的轉頭，然後像是想了一下，然後又重新將目光調轉回那盤菜，每個動作都很慢，就在蘇小小覺得他不會說什麼的時候，才聽見一個很乾澀的聲音道，“明天，我就能見到小妹了，明天，我就能見到她了。”
喃喃的，只像是自語，蘇小小很懷疑這樣一個人是否還能完整的獨立思考，那句想見她，也許只是他的一句夢囈，癡傻之人的夢囈。
肩上的痛和心底裡的頹敗在這裡被放大，就在蘇小小失望的打算放棄離開的時候，劉長順纔將眼光從那盤菜上移開，“謝謝你這些日子給我的希望，謝謝你讓我知道了，小妹她沒有怪我，謝謝，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