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官印
“事情就是那麼個事情,我已經說了五百遍,你還讓我怎麼說,說什麼啊。--”可以看出,妻子遇害嚴重打擊了這個平時狐假虎威的年輕人,譚軍力苦着臉,態度茫然,看看張鐵山,再看看其他人,眼睛鼻子眉毛都是極度悲傷、無助、無辜、無奈和痛苦,裝是裝不出來的。
“正常工作,做筆錄,說吧!”
“唉!”
“那天下午你是幾點離開山莊的,幾點回去的,中間都有哪些人可以證明,你回到現場時,發現其他人都死了只有那個女的!!你老婆還活着是麼,說吧,前前後後,該說的你都好好再重說一遍!”
屍檢結果證明:7名死者有的是因眉心、太陽穴或胸部近距離中彈死亡,有的遭受鈍器猛擊後窒息致死,有的遭受利器割喉喪命,唯獨董玉潔即譚軍力妻子傷在後背,正在醫院搶救。
即使是巧合也不能不令人生疑,在現場的沙發底下、花草叢中等隱蔽地方只搜出3枚彈殼,其他彈殼滅失,可見兇手非同一般,不僅下手兇殘,一槍一個,槍槍見血斃命,而且不留痕跡,彈殼的缺失說明兇手的精細和經驗,只羅守道例外,腦袋一槍,左眼一槍。
“說吧,怎麼不說話,!”
譚軍力一哆嗦,擡起腦袋,靈魂好象從遙遠的什麼地方被一下子拽了回來,不得不集中精神硬着頭皮重複他已經說過好幾次的經過:下午大約幾點到幾點,送“老闆”老婆(他習慣稱羅守道老闆)去市裡“上海商品展銷會”購物,自己的老婆也跟去了,從市裡返回山莊後,風狂雨猛,因擔心女兒害怕,沒下車又去接孩子菩菩送母親家去了,這些情況幼兒園老師和他父母都可以證明……
然後他的寶馬轎車再次衝破雨簾駛回紫花池山莊,停在別墅前。
他突然聯想到路上幾次打老婆手機,嘟嘟空響,都是無人接聽,這一從未有過的怪事讓他的感到有些蹊蹺。
“我下車後,用手遮擋着頭向別墅跑去。”由於大雨,開始他並沒有意識到什麼,跑進門看老婆還在沒有,這一看,驚呆了:藉着窗戶透進來的亮光,看見有人“渾身是血倒在地上”,他“腦子一下就懵了,感覺出事了”。
樓上樓下一片漆黑,燈打開後,他大叫一聲,自己都把自己嚇了一跳,調頭就向外跑,跑了幾步又停住,衝回去尋找老婆……突然一陣淒厲的哭喊聲劃破了雨簾:“玉潔,你怎麼啦,快來人啊,殺人啦……”
譚軍力說,他在暴風雨中狂奔,衝進保安室。
“快快快快快……你們……快去快去,快點啊。”驚魂甫定的他一屁-股坐在門口,正在抽菸的六七個保安嚇了一跳,衝出來大聲問他:“你怎麼啦!”
譚軍力說他那時候雙目失神、大腦混亂,手指外邊,語無論次:“殺人了……殺……”對山莊負有安全警衛之職的保安一聽此話,丟下煙屁-股抓起電警棍就衝出門去,隨後,譚軍力也跟着跑回了22號別墅。
原本靜謐的山莊立刻“開了鍋”,哭聲、呼喊聲、報警聲響成一片,直到第二次返回去,譚軍力說他才意外發現妻子還有一口氣,於是他不顧一切地想把妻子送到醫院搶救,這些情況保安可以證實,當時,發現情況不對的保安感到案子相當嚴重,不敢怠慢,報警同時又趕緊用手中的通話器跟山莊領導彙報,奔回警衛室又連打了幾個電話報警。
“山莊派出所的人最先趕到的,隨後你們也到了!”
“你認識趙吉林麼!”
譚軍力嚇了一跳,突然襲擊似的問話來自背後,片刻,纔回頭問:
“誰!”
“趙小鬼兒!”
“啊,就是……”雙眼發亮、恍然大悟的樣子,不像假裝。
“好了。”支隊長示意張鐵山可以結束問話。
“我沒說假話,我說的都是事實,我老婆都死了,我真的沒說假話呀!”
劉海洋突然感到從未有過的失望和疲乏,腦海中,別墅寬闊的一樓客廳內,橫七豎八血淋淋的屍體躺得滿地都是,現場異常血腥恐怖,一片悽慘,就連常年與嚴重暴力犯罪打交道的重案大隊刑警們也驚得目瞪口呆,當他和張鐵山站在兩具血肉模糊的軀體前,眼中露出絕望的目光,他們的確看到譚軍力抱起妻子董玉潔,把她插入花草堆中的雙手取出來,望着他們一聲喊叫:
“她還活着,我媳婦還活着!”
當時對他們大叫的正是這個譚軍力,憑感覺,張鐵山相信眼前這個跟自己差不多年齡的人沒說假話,但是,不知爲什麼,經驗還是讓他感到不放心,刑警們當時確實發現譚軍力懷裡血跡斑斑的女人只剩下絲絲遊氣,同時知道死神距她已經很近。
劉海洋喊人趕緊拿來一條毛毯,譚軍力不等別人把毯子鋪在地上,雙手抱起老婆就往外跑,卻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好外面救護車到了,一副擔架送進來,譚軍力和其他人七手八腳把董玉潔擡了出去。
經初步勘查,槍支型號應該是五。四制式手槍,還有一支五連發霰彈槍及西瓜砍刀。
市局一上手就對這起案子下了功夫,凡被列入嫌疑人大名單的,這邊詢問,那邊同步覈實,負責外圍調查的十幾組同志不斷傳回消息,一些人被排除,另一些人進入名單……
解除對羅書記司機的懷疑沒有費太多時間,不是因爲他連連爲自己喊冤叫屈的結果,也不是調查證明了其所言屬實,關鍵在於,羅本強副局長突然回來了,那時候,劉海洋已經決定釋放譚軍力,只是他還未走出公安局,正好被從車裡下來的羅局長撞見,羅本強看樣子想都沒想,他像發了瘋似的幾大步衝上去照着譚軍力臉和腦袋瓜子就是幾重拳,聲音很大,很悶,劉海洋他們在屋裡都聽見了……
“你怎麼沒死,!”
接着,就聽到一個岔了聲的叫罵和失聲痛哭。[?~]
刑警們個個禁若寒蟬,面面相覷。
…………
…………
正如關心劉海洋的張鐵山等刑警事先擔心的那樣,羅局長對支隊長圈定的犯罪嫌疑人名單極不滿意,對他們的訊問更是暴跳如雷,彷彿刑警們乾的不是工作,劉海洋六七個小時指揮的也不是偵查必須的重要環節一樣,這一點,當大家看到面色鐵青、眼有淚痕的羅局長把已經走出大樓又被拎回來的譚軍力,心裡就明白了。
好在,省公安廳專案組的車也到了。
不然的話,沒有人知道還會發生什麼,更不知道羅局長會不會情緒進一步失控,一槍斃了父親的司機兼“私人保鏢”,以泄他無法發泄的痛苦和憤怒,接到電話下樓接專家們的劉國權,理解副手的悲憤與感受,刑事專家們也及時好言勸住了羅本強,然後把他拖上樓去了。
從省城到濱江市,高速公路只有三小時車程,沒有人明白家裡發生了這麼巨大的變故和悲劇,電話中說已經在路上的羅局長爲何遲遲沒有趕回來,反而用去了這麼長時間。
而奉命前去接他的同志一直快趕到省城了也沒有遇見他的車,只好調頭回返,回到局裡已經夜裡十點多,仍不見羅本強的影子,劉國權和知情的人都很着急,再次派人沿路慢慢尋找,他們怕副局長途中遇到什麼危險。
這期間他爲何關機,人又在哪,沒人敢問。
主管刑偵案件的羅本強耳目衆多,無論何時何地,濱江的一切都在他的視線之內,他有三部手機,號碼保密,幾乎很少有人知道。
奇怪的是,即使如此,無論何時何地,其中兩部基本都找不到他,不是關機,就是接通了無人接聽,但是每有大案要案發生,第一時間知道的必定是他!!110指揮中心能找到他,局長劉國權也能隨時隨地找到他,而朋友的電話讓他第一時間知道了家裡發生的塌天大事,同時也獲悉保險櫃中總數相當於一千七八百萬元的數張大額存單完好無損。
突如其來的消息猶如晴天霹靂,登時將他擊得眼前一黑,大腦一片空白,手機還沒關上,淚水已經禁不住象斷線珍珠,滾滾而下。
接到局長電話時,羅本強已經飛馳在返回濱江的高速公路上了。
夾帶着小雨的風,呼呼地從大敞四開的車窗直往車裡灌,怪獸般的山影、樹影飛一般從兩旁掠過,司機幾次想打開空調關上車窗,都被始終閉着眼睛的羅本強用手勢制止,他的腦子裡反覆無常地變幻着一些場景和人物……
這些場景和人物又始終圍繞着一個人在轉。
轉得他頭暈欲裂。
這個人就是任天輝,與劉海洋的分析一樣,自從家裡的事情傳到他耳朵裡之後,任天輝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他的大腦,有那麼一刻,羅本強突然睜開眼睛,凝視着車窗外黑沉沉的夜空,他一瞬間茫然不知所措,風聲不斷敲擊着羅本強的神經,他收回目光,輕輕揉-搓着微閉的雙眼。
三十五年前,他出生在濱江一個農戶家裡,祖父一生都在大田裡辛勞,直到去世最不放心的仍然是他的農田,父親羅守道那時還是個普通的鄉幹部,微薄的收入艱難地維持着一家人的生計。
羅本強從小發奮讀書,他從懂事那天起就知道祖父希望他成爲一個有能耐的人,光宗耀祖,不受人欺,日後,每當他在求知的海洋中遭到颶風襲擊時,每當他在奮進的路上遭到沉重打擊時,祖父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和期待的目光便激勵着他,但是,他的腦子並不好使,學習一直很差,後來,父親從鄉下調到縣直機關,他獲得更大力量,商校畢業後直接進入市工商局。
經過十幾年的坎坷人生,在父親的幫助下不停地調轉工作,從工商局到公安局,從小車司機到刑警中隊長,在父親被任命爲濱江市長那年,他終於成爲公安局刑警支隊領導,爾後,開始了比求學和破案更加坎坷的官場生涯。
在風雲莫測、變化萬千、明槍暗箭、爾虞我詐的驚心動魄的刑偵拚搏中,依靠劉海洋擊敗了一個又一個的對手,破獲了許多漂亮大案,直至父親當上市委書記前夕,他如願以償地當上了副局長,接過濱江這艘治安形勢嚴重混亂猶如在狂風巨浪中航行的大船,苦撐着在無邊的大海里顛簸。
在濱江,“華龍商廈”幾乎盡人皆知,佔地150萬平方米,建築面積110萬平方米,坐落在濱江市最繁華的解放廣場中心地帶,有人稱之爲濱江的“西單”,娛樂場所中的“航空母艦”。
這個項目,是羅守道提出興建起來的,華龍商廈所在地原來是濱江啤酒廠和商貿市場,瀕臨破產,任天輝與天津皇帝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合資成立了濱江貢端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承辦搬遷啤酒廠和商貿市場,建設濱江華龍商廈項目……
想至此,羅本強咬了咬牙,點燃一支香菸,合上眼。
人大代表任天輝跟羅守道、羅本強、閻守東、羅本娟父子(父女)矛盾激化因何而起,外界只是耳聞,並不知詳情,這件事,只有閻家父子(女)與任天輝最清楚,正因爲如此,他的思路才一直沒有離開過這個能量不小的冤家對頭。
稍後,他看了看時間,究竟是不是任天輝吃了豹子膽,借刀殺人一手製造了這起滅門慘案,羅本強現在也不知道,他不能不想到,當公安局領導這些年來沒少得罪人,親手處理的人更是不計其數,要回去看了現場才能判斷,不過從案發前兩家越鬧越兇的仇隙看,他認爲任天輝有百分之七八十的作案嫌疑,至少也是一個幕後策劃者或支持者,除此之外,羅本強想不出還有其他人。
所以他在中途改道下了高速公路,沒有急於回濱江,而去了一個秘密所在,連司機都不知道他爲什麼去那裡,午夜前,羅本強趕回了濱江,他沒回局裡,司機直接把車開進了醫院,看過太平間裡血肉模糊的父母和家人之後又驅車趕到紫花池山莊。
現場的二次勘查還沒結束,慘白的燈光下,屋子裡濃厚的血腥氣令羅本強真切地遭受到人世間最慘痛的打擊,欲哭無淚,他感到痛不欲生的是這種慘絕人寰的瘋狂殺戮,竟然發生在以刑事偵查、穩定社會治安爲使命的自己父母家裡,無論如何他都難以相信,而且事前竟沒有半點預兆。
現場給羅本強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只有不共戴天之仇,通過正常渠道又無法解決的事情,纔會促使犯罪嫌疑人如此瘋狂和兇殘,一般被他打處過的人是不會這樣乾的。
回到局裡,正好一眼看到接受完訊問垂頭喪氣走出刑警支隊的譚軍力,羅本強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推開車門幾大步衝上去,左右開弓把他打了個滿臉花,自己也失聲痛哭,“你怎麼還活着!!………
場面有點兒失控。
羅本強把譚軍力拎回刑警支隊是完全下意識的,他可能也不明白拎回去幹什麼,反正一見他,羅本強就來了氣,積聚心中的氣鬱憤怒終於找到了出口:“出事的時候你幹什麼去了,啊,你怎麼還活着,!”
譚軍力哭了,捂着臉,低下頭,鼻子嘴角都在淌血。
局裡空蕩蕩,所有民警包括辦公室人員都到一線摸排去了,只有局長和刑警支隊幾間辦公室燈火通明。
劉海洋和刑警們驚愕地望着他,羅本強沒有去見局長劉國權,進屋之後他取出手槍,放在桌上,將子彈一粒粒退出,默默無言地看了一會兒,再一粒粒壓入彈倉,此時此刻所有的恨似乎都傾注在一個人身上,這個人成了他解開此案之謎的唯一希望。
“滾,趕快滾,別再讓我看見你!”
他調頭一指譚軍力,譚軍力趁機趕緊溜了。
“劉海洋。”這時羅本強對所有跟他打招呼的人都不理,直呼支隊長的大名,他的聲音裡流露出明顯的不滿,“這一天你都幹什麼了,就審他,真正有犯罪嫌疑的人你爲什麼不去抓,莫非這小子就是殺害了我父親的人,莫非除了他就沒有第二個嫌疑人,劉支隊。”他越說越氣,面部肌肉都在抖動,“這些都不是讓我生氣的原因,我真正生氣的原因是你們的能力不足以保障老百姓和我父親一家的生命!”
支隊長望着副局長責備的目光,一聲不吭。
羅本強感到了自己的失態,他點燃一支香菸,讓發脹的神經得到一點平靜,走過去下意識翻看了一眼審訊記錄,沒看一頁順手一拍,氣又上來了:“不說受害者是不是我父親一家,也不說我父親是不是市委書記,就說這段時間企業家攜帶大筆資金,紛紛遠走高飛,社會上經常發生綁票、搶-劫和殺人放火,致使人人自危,你們都幹了些什麼,這次竟輪到了我父親頭上,你們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將公安局的軍。”有人小聲說,“也就是將刑警隊的軍!”
“錯了。”羅本強長長地吐了口氣,“實際上是將我的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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