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地府鬼兵越發勢大,自從他們得了那一羣牛鬼蛇神相助,我們一路敗退……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嘛。”
“尤其是那些傢伙中還有一位摸不清其底細的大神通者坐鎮,每次只要我等想要出手,那大神通者就會顯露少許氣息,逼的咱們只能回退。”
“菩薩,咱們要不要去找靈山求些援護……”
幽冥界一處山嶽頂端,幾個模樣怪異禿腦袋的人影立在一旁。
神獸諦聽懶洋洋的趴在不遠處的草地上,大爪子時不時的晃動下,驅趕着幾隻翅膀慘白的蝴蝶。
正注視着遠方的年輕和尚似乎正在愣神,任憑身後的幾個下屬不斷言說,並沒有立刻回答。
“菩薩?菩薩?”
“菩薩莫不是睡了?”
“啊,我在,”地藏隨口應了句,而後緩緩搖頭,“按當前的步調打下去便是,敗了就退,勝了就守,你們也不必出手,排兵佈陣就足矣了。”
“可是菩薩,”一莽漢忍不住喊了句,“這麼大的幽冥界,那都是咱們一點點打回來的,現在說放就放了嗎?”
地藏輕笑了聲,“不放,你打得贏嗎?你可以去問問諦聽,你口中那些牛鬼蛇神的底細。那是混沌靈族啊,是一些在混沌海中掙扎活下來的生靈,這樣的大軍,對方還有幾十萬萬,你如何打得贏?”
幾名下屬同時倒吸了口涼氣,一個個面面相覷。
“菩薩,您故意嚇咱們吧……”
“混沌靈族全族皆兵,如何嚇你們?”地藏嘴角一撇,“就算有千座佛國產出佛兵,真要和他們大戰,最後倒黴的也只是咱們。佛兵本就是凡人的魂魄加持了香火念力,拼不過就是拼不過。”
一人道:“那菩薩……咱們乾脆退回西面不就完了嗎?”
“來好來,走卻不是那麼好走了啊,”地藏低頭看着面前的暗紅色土壤,手指在土壤上畫了個十字佛印。
地藏喃喃了句:“這些混沌靈族,你們可知聽命於誰?”
“莫不是那楊戩?聽聞他在混沌海中修行許久,難道是去招納這些混沌靈族了?”
“招納?”地藏笑了聲,“罷了,就當他是招納吧,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這點也無可厚非嘛。”
“那、菩薩,您還沒說爲何不能直接退回去啊。”
“我沒說嗎?”地藏淡淡的反問了句。
問話的那羅漢縮縮脖子,“您……說了?”
“沒說嗎?”地藏輕笑了聲,“自己悟去吧。便按我所說,敗了就退,勝了就守,等退回西界,我自會去尋清源妙道真君求情。”
“求情?求啥情啊?”
“伏虎,別問了,菩薩教誨,讓你多去自己悟點東西!趕緊去悟吧那就!”
“得,當我沒問。”
地藏輕笑了幾聲,擺擺手,身旁那幾個奇形怪狀的傢伙各自施佛禮告退,化作流光消失在幾處方向。
待他們走後,諦聽緩緩的走了過來,趴在地藏身後,那雙向外突的眸子,注視着地藏身周畫下的那些十字佛印。
隱隱的,這佛印似乎在輕輕旋轉,道道光亮照亮了地藏那張還算清俊的面龐。
“楊戩這段時間去了哪?”地藏問。
“回了梅山。”
“也對,”地藏嘴角輕輕一扯,那笑讓人分不出是冷笑還是微笑,“像他這般看重情義之人,自然是要回梅山看看。嘖,清源妙道,廣法普世,四方囚籠,大道無蹤……楊戩,你當真能是那破局之人?”
“菩薩,言多易失。”
“我還用你提醒?”
風過山嵐,那年輕和尚口中的話語,除卻諦聽之外,並未被誰所聽聞。
佛光輕輕一閃,山頭的一人一獸轉瞬沒了影蹤。
……
幽冥界的大戰已經持續了兩百多年,從最開始佛兵步步緊逼,不斷蠶食地府陰司的地盤,過程雖然長久,但並未發生太多激戰。
陰司畏懼佛門勢大,基本都是一碰便走,以保存自身實力爲主。
不然,當日酆都城大戰,鬼兵也沒這個實力全面抵擋住無窮無盡的佛兵侵襲。
鬼修本就無比艱難,地府的鬼修想去做鬼兵的更是少之又少,地府兵力本就岌岌可危。甚至於,那些來往於陰陽兩界,押送魂魄的鬼差,總數目都不必地府鬼兵總兵力少幾成。
也是因這般尷尬的境地,幽冥界纔會逐步落入了佛門手中,正八經的大戰都沒爆發過幾次。
但如今,黑靈國的國主初祁,直接帶了百萬靈族大軍前來;這些靈族大軍數量雖比不過佛兵的一個零頭,但和天兵天將配置差不多的靈族大軍,又怎是這些佛兵可比?
更何況初祁所帶的,也算是駐守黑靈國的一部分精銳,由嚓合親自率領,在幽冥界堪稱橫掃無敵。
楊戩滅殺百多佛門高手、逼的準提墜聖之後的短短百日,這支大軍將佛兵殺的潰不成軍,奪回了幽冥界過半領地。
但這時候,初祁卻下令讓大軍駐紮修養,並未繼續推進。
地府陰司自然不敢要求太多,對此時的戰果已是千恩萬謝;而已經做好繼續且戰且退準備的佛兵,也同樣有些摸不着頭腦。
而後,這百萬靈族大軍開始建立營寨,安營駐紮,大批高手離開此地,包括大將嚓合;他們直接離了洪荒,回返混沌海。
這一連串的動作,當真讓人看的有些摸不着頭腦。
始作俑者初祁,卻也暫時舍了這些大軍;她換了張看起來清秀些的鬼面具,出幽冥界,去了梅山,找楊戩回稟戰果。
在梅山專心教了兩個月徒弟的楊戩,當真算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想教女徒;紫霞仙子修爲境界雖然增幅不大,但鬥法的本領卻一日千里。
初祁入得梅山,在兩名仙子的引路下到了後山一處閣樓。
紫霞正在雲上舞劍,楊戩坐在閣樓頂喝茶,相當愜意。
“哼!我在幽冥界打生打死,你卻在這裡發黴生鏽。”
“回來了?坐,”楊戩對着一旁點了下,憑空攝來一張搖椅。
初祁面具後略微皺了下眉頭,楊戩此時方纔注意到,她竟穿着霓裳羽衣,若半躺下來,總是不免春光外泄。
不等二爺做點什麼,初祁已經坐在搖椅上,那雙大長腿略微交疊,靠在椅背上看着雲上舞劍的仙子,絲毫不以爲意。
她開口問詢:“爲何不讓我繼續攻了?你不是最煩這些禿驢嗎?”
“你就算暫時將他們趕走,地府陰司也沒那麼多兵力掌控整個幽冥界,”楊戩搖搖頭,“現如今已經足夠了,也當給地府留些壓力。”
初祁輕輕點頭,“靈族大軍要撤回去嗎?”
“停在那吧,”楊戩目光看向九霄雲外,“若是沒有一點三界之外的勢力插手,這天地就要完全失衡了。”
“你若不想揹負罵名,我去幫你殺了那玉帝就是。”
“殺他何用?”楊戩輕嘆了聲,“失衡的,已是這天下修士的道心。”
初祁面具之後輕輕皺了下眉,她並不喜歡這般高深莫測的說話方式,有意直達便是,繞來繞去只是讓人徒增煩憂。
楊戩問:“你要回去了嗎?”
“聽你安排,那邊沒什麼大事。”
“再回幽冥界一趟,”楊戩低眉順眼,抿了口母親親手採摘、烘焙出的仙茶,“替我帶一千八百巫掃清血海修羅吧;修羅之中若有可造之材且願誠心歸降者,可納入靈族軍中駐紮幽冥界。”
初祁輕輕點頭,“修羅衆雖沒了冥河老祖,但其中高手也有不少,你那一千八百個寶貝戰巫怕是會有折損。”
“若再不啃些硬骨頭,只怕他們自己也變弱,”楊戩嘆道,“得知天炎道子成聖後,我也想明白了些道理,該狠的心,也總該狠下去才行。”
“你的傷,有無大礙?”
“早沒事了,”楊戩攤攤手,露出已沒了傷痕的胸口,笑道,“只是近來我有所感悟,能不出手便不出手,要你多操勞些了。”
初祁嘴角輕輕抽動了下,並未多說什麼,在一旁靜靜的坐了一陣,而後起身離了梅山。
她走後,楊戩躺在椅子上,看着風輕雲淡的天幕,輕輕的舒了口氣。
閉目,楊戩彷彿睡着了一般,但若有人能靠近他身周十丈,方能感覺到一股無形且有些模糊的道韻在圍繞他緩緩流轉。
按慣例,每次大戰,八九玄功都會有所精進。
那邊練劍的紫霞自始至終都未曾察覺初祁的來去,一套劍勢練完,扭頭正要去找師父,卻見師父又閉目躺在那熟睡,頓時停下步伐。
這些時日,紫霞常見楊戩會時不時的坐着、站着‘入睡’,已是有些見怪不怪。
“大家都說,師父在外征戰四方很是辛苦,確實是這般呢。”
她輕嘆了聲,目光之中帶着幾分溫柔,慢慢的飛到師父近旁,盤腿打坐。
‘紫霞,想沒想過以後要找道侶?若要尋道侶,想尋哪般的道侶?讓爲師替你參謀參謀先。’
一想到自己師父一本正經的跟自己商量這個問題,紫霞就是臉蛋泛紅。
想找什麼樣的道侶?
其實,有師父珠玉在前,哪能容下尋常男子。
“今後我若是要尋道侶,定要是跟師父一般的大英雄,頂天立地,被人敬仰,能力挽狂瀾於大廈將傾之際,卻淡泊名利不去圖謀什麼權柄。”
輕聲喃喃幾句,紫霞的面容越發紅潤,乾脆坐在那看師父發呆,也不去修行了。
梅山山腳突的出現少許騷亂,梅山大陣泛起輕微的漣漪,讓連片的大陣都接連顯形。
紫霞發覺騷亂之處離着此地不遠擔心有人吵擾到師父休息,提着手中靈劍站了起來,駕雲飛向了那處山腳。
遠遠的,就見一裹在斗篷中的身影,正與數百結成陣法的梅山仙兵對峙;梅山大陣竟出現了少許裂縫,似乎是被人一掌打出來的,還有個淡淡的掌印沒消退。
“何人膽敢來梅山生事!”
一聲嬌叱,紫霞就要朝着大陣之外落去;但她剛要前行,眼前一花,卻多了一個瘦小的身影。
“白澤前輩,連您也驚動了。”
“小娃你別去,這人修爲我都看不透。”
白澤如此囑咐了句,放出自身氣勢,朝着與梅山衆仙兵對峙的那人壓去。
那人卻緩緩擡頭,露出一張蒼老面龐,嘴角竟還帶着未乾的血跡;仔細去看,他渾身各處竟有數十處傷痕,一身長袍早已破爛不堪。
“清源……妙道真君,可在山中……虛、虛菩提……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