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君,何必如此?”
這位朝天閣統領看着楊戩,目光夾雜着少許嘲諷,“我也不想傷真君化身,不如真君就此退去吧。”
楊戩的這具化身此時已然有些‘透明’,這是玄罡與玄氣即將告罄的徵兆。
已是強弩之末。
“你道號爲何?”楊戩突然開口,話語依然十分平靜。
這統領對楊戩拱拱手,笑道:“朝天閣統領郭辛葵。”
楊戩點點頭,輕嘆了聲:“我很少會去威脅旁人,對妖族是,對截教是,今日對你本該也是。但我化身確實無法阻你,只得威脅你一番。”
“呵,”郭辛葵笑的陰柔嫵媚,似乎是真被楊戩逗的有些樂了,“常聽旁人說起,真君征戰鮮少有太多話語,殺伐甚是果斷,今日竟還爲了貧道破戒一次,當真是貧道之幸事。”
楊戩目光中綻放逼人神光,這郭辛葵的笑容頓時凝在了臉上,僵硬無比。
楊戩又道:“你今日退走,我與你形同陌路。你今日若動我好友呂純陽之性命,我定不會讓你活過日落。”
落下這些言語,楊戩在空中漫步,緩緩走向此人。
郭辛葵雙目略微眯起,對楊戩拱拱手,回道:“上命不可違,哪怕要得罪真君,貧道也當遵從閣主之令,今日滅殺東王公轉世!”
楊戩輕輕點頭,本已無法支撐太久的化身忽而前衝。
郭辛葵始終有些忌憚,不敢真的打破楊戩化身,身形暴退,將楊戩化身輕鬆甩到身後。
大戰至此時,楊戩的化身已在崩潰邊緣,根本爆不出極速,也施展不得什麼神通了。
楊戩知道,或許有不少人正在注視着此地,用遠觀的神通看着他的狼狽模樣,可他也不併不在乎……
此時心已有些微涼,而這心涼若化作心冷,今日免不了就要開一場殺劫。
今日,他或許真的護不住呂純陽……
今日……
楊戩突然一聲怒吼,化身如流星一般衝向郭辛葵,面容充斥着怒火,這怒火幾乎要將天地引燃。
郭辛葵略微皺眉,這邪修本領也是層出不窮,忽又化出數十道血色長矛,長矛交錯橫叉,化作囚籠,將楊戩的化身直接攔下。
這邪修冷笑半聲,扭頭撲向清風嵐護山大陣。
正此時……
“大師兄!”
熟悉的嗓音在雲中傳來,幾道身影飛快落下。
楊戩卻猛地扭頭,瞪着飛來的幾人,口中發出一聲低吼:“回去!”
來的不是旁人,正是衝破南天門阻隔的哪吒、雷震子與黃天化,後面隱隱還有幾道身影追來,都是跟隨在楊戩身後奮戰多年、闡教三代弟子中的翹楚。
楊戩這聲低吼,讓最先的三人有些措手不及。
“大師兄?”
哪吒瞪眼看着楊戩,喊道:“師兄,我們是來幫你啊!”
“回去!”楊戩的面容更嚴厲了些,雖身形已是明滅不定,更被困在血色長矛結成的囚籠,但威嚴仍在。
楊戩調整下呼吸,淡然道:“今日之事與你們無關,若還認我這個大師兄,就不要插手。”
“可,師兄,咱們何必怕他們!”哪吒急的說話都有些不利索。
他不解,也不明,爲何他們衝破重重阻礙來此地,卻會被楊戩如此訓斥。
“今日我已是救不下一至交好友,你們若是再折在這,是想讓我愧疚此生還是如何!”
楊戩聲音有些發顫,猛地一拳砸在面前長矛之上,直接震碎了身周的囚籠,對着天空幾乎是咆哮着吼了一聲:“回去!”
哪吒一咬牙,踏着風火輪直接遁向西南方向,“我去請師父前來!”
黃天化一言不發就要衝下來,卻被雷震子抓住肩膀,硬拖了回去。
那些飛來支援的截教三代弟子,也停下步伐,一個個注視着楊戩的身影,慢慢退回了身形。
楊戩心中總算稍微鬆了口氣,轉身吸了口氣,化身朝着下方急墜。
哪吒等人的修爲始終還有些不足,哪怕聯手也不是那朝天閣統領的對手;若他們能與郭辛葵一戰,楊戩自然不會如此阻止,可若是……
本就是自己實力不足,而無法救下呂純陽,再讓幾位已經入了天庭、安心修行的師弟賠上性命、折了前途,那算什麼?
來的是哪吒幾個,諸位師伯師叔並未來援,忌憚什麼、顧忌什麼,楊戩如何不知?
他又有什麼資格,爲了自己好友性命,將闡教拖進這個泥潭?
畢竟和呂純陽爲好友的是他自己,他根本無權去綁架哪吒他們來冒此風險。
至於師父……
楊戩真的沒這個臉,請師父再爲自己奔波操勞了!
反過來考量,若他答應了哪吒等人的援助,或是請來師父救援,又將呂純陽置於何地?
耳旁風聲在不斷呼嘯,楊戩的視線略微有些模糊,下方的大陣已經明暗不定,即將全面崩塌,而那血袍邪修攻勢連綿不斷,絲毫沒再將注意放到楊戩這具化身的身上。
終於,楊戩的身影橫在護山大陣之前,死死的瞪着那邪修的身影。
“楊戩!夠了!你走啊!”
呂純陽在陣內大喊,楊戩卻如充耳不聞。
“真君,何以如此?”
郭辛葵冷笑了聲,嘲弄之色更重了些,五指下探,道道光束轟在楊戩身周,不傷楊戩化身分毫,卻將護山大陣打的不斷搖晃。
化身罷了,死了就死了,反正元神之力會停留在此地等待本體收取,自己損失的不過是少許心力……
“大陣撐不住了!”
“跟他們拼了!”
“掌門!我等今日便是絕滅了元神,也不受他們這般凌辱!”
恍惚間,楊戩感覺下方一空,有清風吹來,灌入了脖頸。
大陣,終究是破了……
一抹劍光忽而在下方爆發,數百道攻勢自下而上浩浩蕩蕩的襲來,卻是山中修士絕地反擊,在大陣被攻破的一瞬全力搏殺!
朝天閣的中年道姑冷聲呵斥:“結陣!”
郭辛葵陰冷的面龐頗爲猙獰,又帶着大仇即將得報的快意,大笑十數聲,擡手對着下方一指!
“滅了此地仙門!”
攻勢如雨,天上地下數百道身影交錯廝殺,一道道流光劃破天穹,大地發出陣陣轟鳴……
楊戩抓着手中長槍,想前行,卻被一隻手拉住,猛地甩向了地面。
呂純陽的身影躍過楊戩,以身化劍,與清風嵐掌門同時撲向了郭辛葵。
楊戩剛要掙扎着起身,卻又被兩隻小手摁住肩膀,雙腿一軟,不爭氣的盤坐在了地上。
“真君,你莫要讓我們下輩子都還不清你的恩德。”
何牡丹站在楊戩身側,擡手將楊戩摁在地上,一旁有兩名清風嵐的女仙走來,在地上刻畫陣法,將楊戩這具已經沒了多少力氣的化身困在此地。
“多謝真君今日護着咱們,師父說的對,修道要長生,哪有不遭劫難的。”
“真君還真是英俊神武呢,”這兩名女仙笑聲說着,“當真羨慕萬知公主……”
何牡丹擦了擦眼角,擡頭看了眼空中的激戰,“真君,今日冒犯了,我這便去陪他一同迎敵。”
楊戩聲音有些沙啞,低聲道:“我這化身就算碎了也沒什麼……他們或許對我忌憚,我若用此身護着呂兄……”
“真君……”何牡丹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悽婉的一笑,提一把仙劍,身影化作流光衝向空中。
“我們也去幫忙鬥法了,”兩位清風嵐的女仙對楊戩欠身行禮。
一人低聲道:“真君若能護住地底的那些弟子,我等來生做牛做馬也要報答真君恩德。”
言罷,兩女做了道揖,結伴去了亂戰之地。
楊戩只能看着,他此時只能看着,在陣中無法走出,只能不斷看着……
看着空中不斷有人影跌落,看着剛飛去大戰的兩名女仙接連隕落,看着何牡丹喋血陣中,看着呂純陽被數道流光擊中,折斷了仙劍……
“啊!”
楊戩仰頭咆哮一聲,忽而提劍自斬脖頸,化身直接炸碎。
眼前一黑,心神轉瞬迴歸本體。
混沌海,飛舟內,楊戩抵在舟壁上的左手輕顫着,一股股玄氣瘋狂涌入飛舟之中,飛舟的各處大陣都在不斷閃爍,似乎隨時都會撐開……
忍不住,忍不住喉間發出的哽咽聲,讓一旁的敖心珂小手顫了下,紅了眼圈。
她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抱住楊戩,試圖安撫着楊戩此時在暴走邊緣的心神。
“還有多久……還有多久!”
“一刻。”
楊戩緊緊閉上眼,彷彿忍受着某種痛苦。
前方突然出現某種阻力,似乎這片天地又開始排斥楊戩,只是楊戩此時戰力比離開時再暴增一截,這般排斥已對楊戩無可奈何。
楊戩猛地站了起來,敖心珂連忙抱住楊戩,“夫君莫急!我們定能趕回去!”
“你去朝聖古路,回龍宮等我,路上當心,洪荒不太安穩。”
楊戩沉聲道了句,慢慢掙開敖心珂的雙手,身形衝出飛舟,朝着洪荒五部洲方向急速飛遁。
七十二變,飛羽遁空大術,與在飛舟時的速度相差並不多。
但快半瞬、慢半瞬,此時已經沒太多意義了……
火鳳橫空,劃開了重重混沌氣息,似乎要席捲整個天地。
飛了不知多久,楊戩沒有感覺時間多漫長,或是多短暫,他的道心此時充斥着怒火,充斥着憤恨,唯一讓他理智沒有崩潰的,便是僅有的一絲希望……
他不能自亂陣腳,必須保持理智,不然呂純陽或許會真的萬劫不復。
眼前一空,楊戩闖入了洪荒五部洲之外的虛空,也闖入了洪荒天道的禁錮之中。
一面無形的堅牆擋在他面前,楊戩毫不理會,直接將天道的阻隔撞開,輕哼一聲,身周玄珠點亮光芒,天地的阻隔之力頓時煙消雲散。
但楊戩身周莫名出現了道道黑紅氣息,這是天道之力所化的業障。
闖入五部洲之地,楊戩身前身後都是黑雲,道道雷霆閃爍,似乎要劈砍楊戩,又怕惹怒了楊戩而不敢真的落下……
就這般,夾帶着無盡黑雲,帶着浩瀚天威,楊戩衝向東勝神州與中神州的邊界處。
自己遺落在那的元神之力在爲他指明方向,帶着滾滾黑雲與無盡雷霆,帶着若悲鳴的長嘯聲,楊戩衝到清風嵐上空。
下方已經空蕩蕩沒有人影,殘留的元氣波動證實着片刻前這裡有過一場大戰。
幾處山峰已崩碎,主峰更是朝着下方塌陷了一個大坑,楊戩散去變化,化作人身,地上那團元神之力自行迴歸,卻帶着一幅幅楊戩不願、不敢、不想去看的畫面。
落在主峰上,立在一把斷劍旁,地上的大石染着血跡,楊戩眼前浮現的,是兩道擁在一起的身影,被從天而降的數百血刃穿過,又被一股血色火焰吞沒……
楊戩跌坐在了地上,手指劃過斷劍,又對着斷劍呆愣了一陣,而後緩緩閉上眼。
過了不知多久……
“呂兄,我帶你去找他們討個說法。”
捧起斷劍,楊戩身形緩緩立起,身周氣息從無到有,從有到盛,扭曲乾坤、鎮壓道則,又仿若火山噴薄,直衝霄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