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楊府後院。
楊戩站在閣樓窗戶旁,注視着那一輪圓月;月朗則星稀,天河隱隱若現。
院落中的歡聲笑語還在夜風中環繞,不肯散去。
楊戩帶回的蟠桃便是在涼亭中被家中女眷分食的,敖心珂雖有意推讓,回屋後卻也被楊戩強行餵了一顆。
這蟠桃對於未成金仙的小嬋兒來說是大補之物,可增壽元、提資質,一顆便能保她邁入長生境。
對楊戩和敖心珂這般修爲的修士來說,蟠桃也不過是增添少許法力。
可楊戩堅持要把一碗水端平,看着母親和小嬋兒吃了蟠桃,軟硬兼施、輔以房中之刑,讓敖心珂也吃下一顆,這才肯善罷甘休。
一碗水必須端平。
洪荒之內,也是要講究婆媳關係,這算是自古而來讓男人頭疼的疑難。
“夫君可是在想趙公明之事?”敖心珂柔聲喊着,走到楊戩身後,抱着楊戩的腰身,下巴搭在楊戩肩上,靜靜的靠了一陣。
“嗯,”楊戩反應似乎很慢,許久方纔應答了一聲。
“爲妻本不該說這些,可夫君還需慎重考慮些許,顧全各方顏面,”敖心珂輕聲道,“無論是哪位聖人,能不惡的,便不去惡。”
楊戩愣了下,隨後輕輕點頭,知道敖心珂在爲他擔心,擡手拍拍敖心珂的小手。
闡教聖人元始天尊是自己的師祖,也是自己如今的靠山;元始天尊能容下燃燈和文殊幾人,他也不會直接撕破面皮,真的把事情做絕。
他只要凡事爲闡教着想,師祖便會庇護於他,這自不用多說。
通天教主,截教……
非是趙公明不能殺,而是趙公明此前與楊戩所說種種,爲道門所慮、爲三教着想,頭腦算是兩教仙人中最清醒的幾人之一。
這般無私爲公之人,自己若眼都不眨就打殺了,心中當真會有結症淤積。
更甚是可惜。
“心珂,讓你煩心了。”
“夫君說的哪裡話,你我爲夫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本就是一體的。”
敖心珂輕聲喃喃着,若非是擔心楊戩,原本與世無爭了一元會的她,如何會去多想這些彎彎繞繞。
轉身將自己妻子擁入懷中,楊戩注視和月亮,想着老家中的親友,那些身影雖依然清晰,卻已經越來越遠了。
前路到底有什麼……
楊戩不知,但他會一直這般走下去,繼續變強,去護住身後的一切。
“心珂,你許久沒回龍宮去了吧。”
“夫君可是有事要託付龍宮?”
“嗯,我想讓你去幫我查一下定海神珠的來路,”楊戩沉聲道,“定海神珠應該有三十六顆,另外那十二顆落在何處,龍宮或許會有人知。”
龍族掌管四海,定海神珠又是和水之大道有關,這條線索理應存在。
敖心珂輕輕點頭,道:“那事不宜遲,我這便動身前去。”
“我送你一程,此時外面頗不安穩。”
“嗯,”敖心珂滿目柔情,主動湊上來,楊戩自然毫不客氣,肆意索取。
半個時辰後,楊戩將敖心珂送到了東海海濱,敖心珂遁入海中,頓時消失無蹤。
楊戩轉身飛回西岐,一路上飛的不快不慢,也當散散心。
師父現在的是出山的狀態,也沒人會不長眼來找他不痛快吧。
燃燈……定海神珠……
定海神珠若對燃燈、對西方教無比重要,自己還要提防準提道人突然跳出來鎮壓趙公明。
但若是如此,三霄的怨恨自然會落到西方教頭上,九曲黃河大陣擺去西牛賀州,把西方教積累下的根基直接給弄垮?
楊戩差點笑出聲。
但這些不過是隨便想想,天道干涉、道門應劫,西方教隔岸觀火,很難引火燒他們。
一路無風波,楊戩回了周營,趁着月高夜黑,偷偷摸摸去了哪吒營帳,閃身進去。
“誰?”哪吒倒是機警,立刻從牀榻上跳了起來,手裡抓着的書簡被他差點直接扔過去。
“我,給你這個。”
楊戩擡手扔過去了一枚蟠桃,哪吒有點疑惑不解的抓在手中,立刻就嗅到了誘人的沁香,張口咬了下去。
“哇,這桃子水好多!大師兄你在哪搞的?”
“王母賞的,”楊戩在營帳中隨便轉轉,哪吒這營帳各處都擺滿了兵刃、寶物,卻並未有太多殺伐氣息。
果然,太乙師伯的弟子也是走以寶物壓人的路數。
“去把雷震子和天化喊來,這桃子不多,我還要留幾顆孝敬師父。”
“哎,”哪吒頓時明白楊戩的意思,笑着答應一聲,叼着蟠桃跑了出去。
很快,哪吒、楊戩、雷震子、黃天化四人湊在哪吒帳內,一人抓一顆蟠桃,來了個小小的品桃大會
十二顆蟠桃給了家中女眷四顆,自己和三位師弟享受了四顆,剩下四顆,楊戩用錦盒封了,準備都給自己師父。
單單一顆蟠桃,拿給其他師伯師叔的,也有點不好意思出手。
而且闡教十二金仙那是何等見識,區區蟠桃……
先天十大靈根中排名靠前,天庭功德庇護,更是自遠古培育至今,這區區二字,當真不可亂說。
楊戩笑道:“記得把桃核都收起來,說不定以後能養出靈根。”
三位師弟立刻滿臉嚴肅的把桃核收好,逗的楊戩一陣輕笑。
他們三個,封神之後都是天庭大將,誰會吃不到蟠桃?楊戩這般說,只是爲了逗他們一逗罷了。
不過那時的他們,大多都已是修爲有成,再品蟠桃用處不大。哪像現在,吃了蟠桃之後,三人立刻開始大作,周身氣息開始上揚……
修爲倒是能增進不少。
讓他們三人修行,楊戩出了此帳,去了仙光繚繞的主帳之中。
十二金仙自然還在,他們是來破十絕陣的,十絕陣不破,他們自然不會歸去。
十二位金仙或是坐而論道,或是爲弟子講經授道,或是閉目養神、體悟大道。
楊戩向前,湊到自己師父旁邊,把錦盒奉上。
“師父。”
“嗯,”玉鼎笑着點點頭,將錦盒收起,並未多說什麼。
雖然用不到,但這畢竟是弟子的一番心意。
旁邊太乙幽幽的一嘆,“做師伯的,就是不如師父啊。”
楊建頓時尷尬不已。
玉鼎卻不接話,閉目養神,似乎頗爲自得。
太乙正要開口數落,楊戩卻咳了聲,將話題引到正事上,“諸位師叔師伯,明日咱們一戰定勝負,若我能斬了那趙公明,便去將十絕陣一一破了。若師伯師叔有破餘下五陣之法,還請明日陣中一行。”
衆仙盡皆稱善,楊戩趁機告辭,又去與蕭升、曹寶二仙飲酒敘話,倒也頗爲忙碌。
夜色瀰漫,周營北側萬里,一處妖氣四溢的深谷。
那妖氣不過是掩人耳目,幾道身影若虛無一般,隱在此谷深處,似乎在商議何事。
一處刻畫有欺天大陣的山洞,燃燈枯坐在一處角落,另一處角落坐着一個跛腳道人,而洞內最深處的身影,卻被迷霧縈繞,看不真切。
“定海神珠必須拿到手中,”最深處那道人開口說了一句。
燃燈道:“那楊戩對定海神珠勢在必得,玉鼎在旁,全然無法下手。”
那人又道:“我教最缺的,便是鎮壓氣運的至寶,三十六顆定海神珠自開天之前便威名顯赫,只要將這二十四顆寶珠入手,我教定可以此鎮壓教運。”
跛腳老道呵呵一笑,“說的輕巧,誰都知道那二十四顆珠子爲異寶,自然一個個都眼紅的很,如何會輕易放過?”
“只需讓我拿到此寶,”燃燈道,“便可萬無一失。”
跛腳老道更樂了一些,“聽道友之意,似是有進無出?”
“我爲副教主,他們不敢對我出手,”燃燈多解釋了一句,隨後不再多言,閉上雙眼。
“既如此,還請陸壓道友尋機出手。”
“我又不曾有半分好處,爲何出手?”
“若此事能成,道友百年前所提之事,貧道自會答應,”那人影輕輕道了一句,“道友若要振興妖族,我教願鼎力相助。”
話語落下,洞內最深處的那道人影緩緩消失不見。
“明日我與道友一同出手,”燃燈如此說了句,身影也隱入洞壁之中,悄無聲息的不知蹤影。
那跛腳道人自然便是上古時的金烏十太子,如今的陸壓道人;他揹着葫蘆,一瘸一拐的走出山洞,低聲罵了兩句古妖之語。
突兀的,一聲輕笑在側旁傳來。
“你與西方教算計這些,最後必會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那兩位聖人恨不得刮地三尺的性子,如何會給你留半點好處?”
陸壓似乎已對來人的神出鬼沒習以爲常,斜眼掃了過去,面容冷淡。
“天炎,你何時讓我去見母親?”
“不是說了,封神之後,”天炎道子披着斗篷,身影躲藏在斗篷之中,“讓我猜猜你在想什麼?你似乎也想得那定海神珠,鎮壓你妖族氣運?”
陸壓不言不答。
天炎道子坐在樹杈上,有些無聊的晃着腳,“真不知你們爲何非要執迷於氣運,百族興衰,都不過是天道演化,其實與氣運並無太多關聯。”
陸壓道人冷笑了聲:“你能跳出三界外,自可對我們這些未得超脫之人指手畫腳。”
“超脫,哪能這般容易,”天炎身影隱入濃霧,“你若想出手,不如提前想好如何嫁禍給闡教仙人,我可不想你這麼早橫死在封神之中。趙公明雖厲害,可他那三個妹妹,纔是真正的狠人吶。”
聽聞此言,陸壓頓時皺眉,站在那思索片刻,嘴角露出些許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