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不記歲,修行不論年。
自天庭清理中神州已過八百餘年,洪荒各處似乎已經忘了那個仙道崩碎的節點,原本沉寂的中神州也開始漸漸活泛了起來。
仙門已經完全成爲了爲天庭輸送天兵天將的‘機構’,但大部分仙門都可保有一些資質出衆的弟子,傳承本門仙法,在中神州長久的生存下去。
南洲周國已到了垂垂暮已,周室將傾,諸侯亂起。
雖楊戩當初種種佈置,勉強爲周國延了兩百年的氣運,但天道的車輪滾過,俗世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戰亂中。
然而,南贍部洲各處都被天庭封鎖,修士已然不能入內,無人能干擾天道演化,也沒什麼大劫誕生。
每當說起天庭對仙道的血腥鎮壓,最讓修士們津津樂道的,不是多少多少高手被迫加入天庭,也不是什麼什麼名宿被朝天閣的高手一掌拍死,而是二郎真君這四個字。
打入凌霄殿,踐踏帝王權。
玉帝用他非凡的手腕統治了整個三界,但卻有一個人站了出來,動搖了他統治的根本。
楊戩。
玉帝的這個外甥,似乎就是要跟玉帝對着幹;而這次,玉皇大帝也禁不住楊戩的威脅,只敢做出一些不痛不癢的口頭懲處。
天兵天界對梅山敬而遠之,各路神仙也不敢去灌江口溜達,楊戩不怕玉帝,但如趙公明這些大佬,對玉皇大帝還必須有些忌憚的。
有人說,玉帝始終擺脫不了道門的掌控;
也有人說,這些都是聖人早就佈置好的一盤大棋,從最開始培養楊戩,便是爲了約束玉帝的帝權。
真說起來,玉帝也是挺可憐。
梅山峭壁之上,剛出關不久的蕭蘭一身白衣,當真宛若一朵蘭花盛放於幽谷。
比起當初她要閉關時,此時更增了三分縹緲出塵的氣質,又多了少許沉穩安寧的成熟;眉目間還有少女懷春的羞澀,仿若一切剛好,正值華韶。
“這便去尋他嗎?”蕭蘭低聲喃喃了句,剛要駕雲去灌江口,卻被下方飛來的幾個仙子喊住。
“蕭蘭姑娘,主母喚您過去用膳呢。”
蕭蘭眨眨眼,隨後輕笑了聲,低喃了聲:“是了,總要討好婆婆纔對。”
言罷身影飄落,美的絕塵,仙的動人,讓那幾個仙子都有些愣神。
梅山也比八百年前要熱鬧了許多,梅山之外聚集了十多家仙門,妖族退避、西方教也在此地立了個禪院。
但梅山這一角還是頗爲清淨,蕭蘭落在峭壁上掛着的閣樓前,便聽兩聲鳳鳴,卻是鳳蕪與鳳珊也被瑤姬喊來赴宴。
上次楊戩回來,已經給瑤姬暗示過蕭蘭的‘身份’,瑤姬自然不會怠慢,盛裝出迎,拉着蕭蘭一陣打量,溫聲細語的不斷誇讚。
反倒初次來楊府便侃侃而談的蕭蘭此時羞澀難平,紅着臉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說是家宴,其實也只有她們幾人罷了,推杯換盞一番,蕭蘭便有些不勝酒力,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講了一些。
鳳蕪輕笑道:“真君與蕭姑娘情投意合,卻是羨煞了旁人。”
“也不知我兒何時在玄都城回來,”瑤姬輕笑了聲,“爲孃的,當真是想看你們早日成親的是。心珂是龍族公主,更是我兒初配,卻是要難爲你了。”
“不爲難的,”蕭蘭柔聲道,“我最初時也不願這般,嫁與她人夫,總覺得自己太過不要麪皮了些。只是……總不願那般離開,也只得與他表明心跡了。”
鳳珊在旁輕嘆了聲,幽幽的道了句:“可惜啊,我們鳳族女子性子烈,就是拉不下這個臉哩。”
“鳳珊!”鳳蕪板着臉,“若不想呆便回去閉關,莫要亂說什麼!”
“切,整天就知道對我發火,”鳳珊翻翻白眼,當年那股叛逆勁卻是又回來了些。
蕭蘭忙道:“咱們不如請楚倩姑娘來彈奏一曲。”
“來人,去請楚倩前來,”瑤姬吩咐一聲,閣樓之外的仙子欠身應是,連忙駕雲去請楚倩前來了。
氣氛稍微有些尷尬,不過不等楚倩飛到這邊,閣樓外就有一將領前來彙報,說是天庭來人,求見瑤姬。
瑤姬頓時皺眉思索,看向蕭蘭,“蘭兒,你說我是見還是不見?”
“見,”蕭蘭的酒意消退了小半,“先給他那邊送去個信,再請天庭來人進來,這裡是梅山,料他們也不敢放肆。”
瑤姬稍微鬆了口氣,“有蘭兒在,總是安心呢。”
派人去灌江口知會梅山六友,而後便讓人引天庭使者入內;來的卻是一個面容可愛的仙子,言說王母娘娘在三年後於瑤池召開蟠桃宴,想請瑤姬與蕭蘭赴宴。
蕭蘭對瑤姬暗中傳聲幾句,瑤姬點頭答允了下來,並賞給這小仙子不少寶物。
待這小仙子走後,蕭蘭思索少許,便道:“這或許是玉帝對他示好,只是礙於顏面罷了……去赴宴應當不會有什麼麻煩,不過八成咱們會被王母冷落。”
“我總怕我兒與玉帝關係太過僵硬,”瑤姬輕嘆了聲,“我兒本就沒幾日安穩過,如今反倒是天庭給了他莫大的壓力……”
“其實不用多在意天庭,他的壓力……”
蕭蘭話說一半,又默默的嚥了回去,對瑤姬輕笑了聲,並未多說什麼。
楊戩已不知多少次提到過今後的劫難,雖然每次都是隻言片語、言語不詳,卻是難以瞞過蕭蘭。
或許那日蕭蘭會主動對楊戩坦白心意,也是感覺到了這些壓力吧。
“我去灌江口那邊與他碰面了。”
“去吧,去吧,倒是我耽誤了你們兩人相見了。”
蕭蘭臉蛋紅彤彤的,低頭快步離開,在梅山一支兵馬暗中護持下,朝着灌江口而去。
可惜,她尋到楊戩的化身後,喊了幾聲並沒有得楊戩迴應,還道楊戩可能在閉關緊要關頭,便悄悄搬了棋盤、座椅,在楊戩化身身旁玩左右手博弈。
自楊戩帶黑靈主回玄都城,已過了數百年,楊戩閉關其實一直斷斷續續,經常外出走動,忙統合四靈界之事。
棋盤旁,蕭蘭託着下巴靜靜的看着楊戩的面龐,不自覺有些入迷……
玄都城外,凝固的混沌海周遭,兩道身影在瘋狂拼殺,打的混沌海道則亂顫,攪起了能淹沒整個玄都城的混沌浪潮。
看不清人影在何處,只能大概看到兩道身影不斷衝撞,多少有些當年三清大戰潛鴻的味道,自然,此地交手鬥法的兩人還差了不少的火候。
兩股道韻不斷流轉、擁擠,一股道韻陰冷卻霸烈,一股道韻宏偉又連綿不絕。
時而有光弧劈開混沌海去往不知何處,時而有混亂的道則不堪兩人交手的衝擊,成片的繃斷。
他們已經打了不知多久,戰了不知多少回合,勝負卻剛要見分曉……
“我敗了。”
平靜的嗓音從雲霧之中傳來,一道有些嬌小的身影閃到了玄都城的城牆邊緣,看着手中的兩把彎刀,似乎在回味方纔大戰所得。
她渾身包裹着黑色的布條,淡淡的黑氣繚繞在身周。
“這次可服氣了?”
楊戩的嗓音在混沌海中傳來,拖着長槍一躍而出,站在了黑靈主身前不遠處,抱着長槍,滿臉笑意。
“不服,”黑靈主話語有些冷硬的回了句。
楊戩搖搖頭,也沒多說什麼,岔開了話題,“小黑,憑你我二人,能否勝那妖師?”
黑靈主仔細想了一陣,輕輕搖頭:“難。”
“你與他交過手?”
“不算交手,”黑靈主低聲道,“大概三個元會前,我當時帶着六名黑靈界高手去探尋寶物,便遇到了鯤鵬捕獵。準聖在他面前毫無抵抗之力,其法力之強橫,遠非你所能想象。”
楊戩聽她這般話語並沒有驚訝,反而很淡定的點點頭,“總算,提到報仇你不會腦袋一熱就要去找燒烤架了……”
“哼,先前只是毫無希望,如今我已有了報仇的資格,僅此罷了。”
黑靈主看着手中的兩把彎刀,珍而重之的收入儲物法寶中。
她突然問:“你想攻佔洪荒?”
“怎麼問這個?”
“你是我效忠的君王,我應當要問明報仇之後需做的事。”
楊戩反問了句:“你不知今後的劫難?”
某黑木然搖頭,對此似乎並不感興趣。
“若那劫難能滅殺鯤鵬,我倒願去推波助瀾……”
“還是別了,”楊戩趕緊攔住,將終結了太始、太極、太素時代的強敵簡單言說,黑靈主依然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她心中僅有的執念,便是鯤鵬。
“所以你想統合混沌靈族的勢力?”
楊戩點點頭:“嗯,大劫來臨之前,能聚多少勢力便是多少勢力。”
黑靈主略微皺眉,低聲道:“若妖師對道門投誠,那道門也會因他實力高深而接納他了?”
“不會,”楊戩果斷搖頭,“三位聖人老爺曾追殺鯤鵬,他們早已知道劫難爲何。妖師鯤鵬這般人物,能不去主動找敵人投誠就算洪荒之大幸了。若能知鯤鵬下落,咱們便去試上一試。”
黑靈主皺眉道:“你不怕死?”
“大家都不是大道聖人,何必這麼沒信心?”
楊戩看着黑靈主,目光有些炙熱:“小黑,再來打一場吧,我玄功到了瓶頸,想借此突破。”
黑靈主輕哼一聲,直接盤腿打坐。
“等我半個月,我要恢復到巔峰。”
楊戩笑了聲,也靠着城牆盤腿坐下,開始梳理歸鴻境圓滿之後的種種感悟。
現在想的,便是如何突破第七重歸鴻境極限的事了。
一旦有了玄黃不滅體,哪怕是初劫的玄黃體,楊戩便有把握橫掃聖人之下的一切敵。
這就是八九玄功,也是……
“嗯?”
楊戩突然睜開眼,這般心血來潮是爲哪般?
這與之前數次‘化身提醒’有所不同,而是某種自己關注許久的事總算要發生,似乎是誰在提醒自己不要錯過。
閉目,心神挪移,看一眼正在黑靈界中主持建造‘楊家軍’大本營的敖心珂,周圍毫無半點異樣。
如此,應當就是在洪荒中了。
算算時間,莫非……
也該是時候了。
楊戩有些迫不及待的將心神挪移回洪荒之中,睜眼便看到了爬伏在棋盤上睡着的蕭蘭,忍不住輕笑了聲。
神識擴展開來,楊戩坐在灌江口,卻一眼望到了南天門。
來了!
一頭青牛晃晃悠悠的走出南天門,揹着那有些枯瘦的老者,朝着南洲的雲霧落去。
太上老君,今日下凡。